墨桑 第40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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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過于仔細(xì),過于謹(jǐn)慎,廢話真多?!鳖檿効粗跽乒癯隽嗽洪T,呼了口氣。 他聽他說封婆子,十句話里,也就半句有用的,太能旁逸斜出了。 “這樣不是挺好,連當(dāng)時的世情都能知道些了。”李桑柔倒了杯茶遞給顧晞,自己也倒了一杯。 “嗯?!鳖檿剣@了口氣,“這位封婆子,是裝瘋,為什么要裝瘋?世情逼迫?什么樣的世情?”顧晞皺起了眉頭。 “女人,像騾馬一樣。”李桑柔沉默片刻,才開口道:“要是好好兒的擺在那里,沒個主兒,那就太可惜太浪費(fèi)了,世情就要伸手,把她配給某個男人,要是瘋了,那就沒用了,也就沒人要了。” 顧晞呆了一瞬,看著神情冷漠的李桑柔,片刻,嘆了口氣。 ……………………………… 午末剛過,當(dāng)值的護(hù)衛(wèi)帶著封婆子進(jìn)來。 李桑柔打量著封婆子,蓬亂的花白的頭發(fā),頗為臟污的衣裳,黑瘦干癟,很是蒼老,一路走到李桑柔面前七八步,始終垂著頭。 “宋娘子母女平安,就在隔壁,你先去看看吧。”李桑柔看著封婆子,笑道。 封婆子抬頭看向李桑柔。 “先去看看,再過來說話兒?!崩钌H嵝χ疽?。 封婆子猶豫了下,順著李桑柔的指向,往隔壁院子過去。 片刻功夫,封婆子回來,再站到李桑柔面前,看著李桑柔,“是棗花大掌柜說的,說您看女人,跟看男人一樣,說您最肯幫苦命人?!?/br> “坐吧?!崩钌H嵝χ疽?,倒了杯茶,遞給封婆子。 封婆子坐到竹椅子上,接過茶,捧在雙手里。 “棗花大掌柜說的不全對,我對女人,一向高看。 “因為同樣的事,女人能做到和男人一樣,就要比男人辛苦數(shù)倍,數(shù)十倍,甚至幾十倍。 “比如棗花大掌柜,她比鄒大掌柜艱難,她能做到和鄒大掌柜差不多,那她就比鄒大掌柜能干許多,也比鄒大掌柜辛苦許多?!崩钌H峥粗馄抛有Φ馈?/br> 坐在旁邊的顧晞,聽的眉梢高抬,片刻,又落了下去,這話聽著不順耳,不過,倒是一點(diǎn)兒也沒說錯。 “說說你,說說宋娘子?”李桑柔尾音上揚(yáng),十分客氣。 “高郵縣過兵,我跟著王掌柜,避到遞鋪里,回到高郵,頭一回到下安村送信,我就見到了宋娘子。 “她很聰明,知道裝傻,裝順從。 “下安村不大,沒有讀書人,也就里正識幾個字,也不多,村里有五家家里有人吃兵糧的,就是他們有信,因為三個月能寄一封不花錢的信,這五家,就讓我三個月一趟,幫他們寫信寄信。 “我第二趟再去的時候,宋娘子已經(jīng)大著肚子了。 “再一回去沒見到她,再一回,她背著大妮兒在院子里忙,人瘦得很,臉色很難看。 “我找了機(jī)會,悄悄問她,要不要我替她寫封信寄出去。她就問我揚(yáng)州怎么樣了,聽說了揚(yáng)州屠城的信兒,當(dāng)時眼淚就下來了,說沒地方寄信了?!?/br> 封婆子的話頓住,低低嘆了口氣,“我也幫不了她,直到前兩天,大當(dāng)家要招先生,我先去了下安村,去的太早,沒見到她,我不死心,繞了一圈兒,又去了一趟,這一回巧了,她抱著孩子出來,我才知道,她剛生下第二個妮兒。 “我就給她看了那份告示,她就說要拼一把,說左不過一個死字,說她不拼這一回,二妮兒立時就得埋土里,她也活不了幾年,大妮兒也活不下去。 “我替她背著大妮兒,一口氣走了五六里路,她運(yùn)道好,順順當(dāng)當(dāng)逃出來了。 “到鎮(zhèn)上,我花錢雇了輛車,怕下安村的人順著車夫找上來,半路上就下了車,我和她走進(jìn)城,看著她進(jìn)了您這里,我就折回去送信了?!?/br> 封婆子避過了自己,只說宋吟書。 “嗯?!崩钌H崮衤犃耍辉僮穯柗馄抛拥倪^往,只看著封婆子笑道:“我走之前,會幫宋娘子了結(jié)掉吳家的事兒,讓她安心在女學(xué)教書。 “你也到女學(xué)領(lǐng)份差使吧,送信這差使,一來,你也有了些年紀(jì),二來,宋娘子是借了你的力逃出生天這事兒,只怕瞞不過,你再在常年在城外奔波,我不放心?!?/br> “我就是識幾個字,沒什么學(xué)問,做不得先生?!狈馄抛涌嘈u頭。 “女學(xué)里以后要供一頓或是兩頓膳食,筆墨紙硯也由學(xué)里供給,這些事情要有人打理,這個,你必定做得來的?!崩钌H嵝Φ?。 “好?!狈馄抛勇砸凰尖猓c(diǎn)頭答應(yīng)。 “就從今天開始吧,回去跟王掌柜說一聲,把差使交待出去。女學(xué)開張之前,你幫一幫宋娘子,照顧她做個月子吧?!崩钌H峤又Φ?。 “好?!狈馄抛討?yīng)了一聲,看著李桑柔,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沒能說出來。 “以后,好好照顧女學(xué)里的女孩兒們。”李桑柔笑著囑咐了句,抬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封婆子點(diǎn)頭應(yīng)了,轉(zhuǎn)身走出幾步,抬手抹了把眼淚。 第335章 第二位先生 看著封婆子出了院門,顧晞心里說不出什么感覺,想說點(diǎn)兒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折扇抖開又合上,合上又抖開,開口卻從溺嬰說起,“溺嬰,特別是女嬰,一直是民間頑疾?!?/br> 李桑柔看向顧晞。 顧晞嘆了口氣,“姨母病重的時候,有一回,我和大哥上課回來,和姨母說先生的課業(yè),讓我們想想該如何禁絕溺嬰,特別是溺殺女嬰。 “姨母那時候病的很重了,聽著我和大哥,還有老二,一替一句的出主意,一直搖頭,說都是治標(biāo)不治本,后來,姨母就嘆氣,說,那些女孩子,即刻墜入輪回,也許是福氣呢。 “過了很久,我才能體味到姨母這句話里的悲苦,今天,唉?!鳖檿剣@了口氣。 李桑柔看著顧晞,片刻,移開目光,說起了別的事。 “我打算讓棗花接手義學(xué)的事兒,以棗花為主,讓鄒旺幫著她打理些官府的事宜。 “還有,我想讓喬先生她們,一年里頭,到義學(xué)里上個幾回課,教一教女孩子們平時怎么照顧自己,生孩子時怎么照顧自己,怎么照顧小孩子?!?/br> “這主意不錯,民間愚昧陋習(xí)極多,從小教一教女孩子們,事倍功半?!鳖檿勑Φ?。 “還有律法,她們也應(yīng)該懂一些。”李桑柔接著自己的話道。 顧晞?chuàng)P眉看著李桑柔。 李桑柔長長嘆了口氣,“你看,這個女學(xué),不是為了讓她們做學(xué)問,讓她們治國平天下,我只是想讓她們學(xué)一些活下去的本事,學(xué)會活下去,不是像個傀儡一樣,從生到死,任人擺布。” “以后,不是再像從前那樣的亂世了,世間父母,雖說注重男兒,可多數(shù),是一樣疼愛女兒的,你別想太多?!鳖檿劀芈暤?。 好一會兒,李桑柔嗯了一聲,往后靠在椅背上,“這兩天都是讓人郁悶的事兒,出城逛逛?竄條說城外湖中水很好,很清亮,今天的月亮好像也不錯?!?/br> “好!”顧晞笑應(yīng)了,正要站起來,當(dāng)值的護(hù)衛(wèi)進(jìn)了院門,欠身稟報:有人來應(yīng)征山長。 顧晞忙看向李桑柔。 “看好再走吧。”李桑柔笑道。 顧晞往后靠回椅背,沖護(hù)衛(wèi)揮了揮手。 片刻功夫,護(hù)衛(wèi)再到院門口,側(cè)身站住,讓跟在他后面的婦人進(jìn)去。 李桑柔依舊坐在香樟樹上,打量著正微微提著裙子,邁過門檻的婦人。 婦人三十來歲,靛藍(lán)裙子,靛藍(lán)褙子,里面一件靛藍(lán)上衣,衣領(lǐng)豎起,護(hù)住脖子。婦人頭發(fā)梳的極其光滑,一絲兒碎發(fā)都有,頭發(fā)在腦后綰成發(fā)髻,發(fā)髻上插了銀簪子。 婦人神情端直,身形端直,連走的路線,也一路端直過來,過于端直,仿佛是用夾板把整個人都夾緊了一樣。 李桑柔看著婦人走到她面前五六步,站住,一絲不茍的福了半福。 李桑柔微微仰頭看著她,坐著沒動,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微笑道:“坐吧?!?/br> 吉祥送了茶過來。 婦人端坐在竹椅子上,端直著臉,眼角余光掃過送茶的吉祥,目不斜視的看著李桑柔,先開口道:“您這樣頭發(fā)蓬亂,這一身衣裳不倫不類,坐沒坐相,過于無禮了。” 李桑柔被她說怔了。 “這是一,其二,男女有別,您這里看門的是男人,遞茶送水的竟然也是男人,全無體統(tǒng)。”婦人板著臉,接著道。 李桑柔高抬的眉毛落回去,微微欠身道:“受教了,您貴姓?來這里,有何貴干?” “小婦人是王氏婦,王張氏,朝廷要辦義學(xué),教導(dǎo)貧寒女子禮儀之道,這是極好的事兒,小婦人來應(yīng)征山長?!蓖鯊埵献墓P直端方。 “王氏婦,王張氏,你準(zhǔn)備教導(dǎo)哪些禮儀之道?”李桑柔直視著王張氏。 “當(dāng)教導(dǎo)以圣賢之學(xué),女子卑弱,須得謹(jǐn)守婦道,婦德婦言婦容婦工之四德,不可或缺?!蓖鯊埵峡淮鸬?。 “嗯,王張氏,婦德之中,從夫從子,你到這兒來應(yīng)征,你男人知道嗎?”李桑柔看著王張氏問道。 “小婦人是未亡人。” “喔,那你兒子呢?知道嗎?”李桑柔接著問道。 “小婦人一子早夭?!?/br> “繼子呢?繼子也是子,對吧?”李桑柔緊跟問道。 “小婦人沒有繼子?!蓖鯊埵厦碱^微蹙。 “沒有過繼!”李桑柔一張驚訝,“你竟然沒有過繼?難道你要讓你男人這一支斷了香煙?斷子絕孫?那你百年之后,你男人由誰祭祀?” “承祠祭祀,是族中大事,自有族長族老作主,這不是婦道人家該置喙的事!”王張氏直視著李桑柔,正聲駁回。 “喔,是這樣啊。那你過來應(yīng)征,是你自己作主,還是你們族長族老讓你過來的?”李桑柔接著問道。 “小婦人豈敢自專,自然是長輩的吩咐。” “你男人死了,你是未亡人,照婦德來說,你難道不該清靜守節(jié),心如枯井,或是,一心求死么?怎么能拋頭露面,去做什么山長?登堂宣講,這難道不是違了婦人四德?”李桑柔瞇眼看著王張氏。 “教化乃是大事,小婦人舍小節(jié)取大節(jié)?!?/br> “真會說話?!崩钌H嵝ζ饋恚拔矣X得,以身作則,言傳身教,更有利于教化。 “身為山長,或是先生,比如你,你要教導(dǎo)女孩子們婦人四德,你先要自己做到,對不對。 “你自己不安于室,拋頭露面,高坐宣講,不守婦道,卻要教導(dǎo)別人卑弱安靜,這樣做一套,說一套,如何服眾? “你該以身作則,作為未亡人,就是活死人是吧,你該像死了一般活著,或者,烈性一些,殉夫而去,說不定,你能掙到一塊牌坊。 “高高的牌坊立在那里,千秋萬代,那才是真正的教化。是不是?”李桑柔看著由直視而怒目的王張氏,笑起來,“你要教導(dǎo)別人的,你自己,先要做到,做好! “在你掙到你的婦德牌坊前,你沒資格教導(dǎo)別人! “我會讓人看著你回去,以防你路上多看了一眼,多聽了一句,妨礙了你的婦德,回去之后,你應(yīng)該閉門不出,好好的,枯井無波的守著你的婦德,直到守到一塊牌坊。 “等你守到了你的牌坊,我會敲鑼打鼓請你登高臺,宣講你的婦德,和你的牌坊。”李桑柔帶著笑,一字一句。 王張氏臉都青了。 “送她回去?!崩钌H岱愿懒司?,小廝立刻過來,站到王張氏面前,微微欠身,示意她出去。 “生氣了?”顧晞從廊下幾步過來,打量著李桑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