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貨員高聲道：“鴨腿賣光了，還余些零碎的胸脯rou，要的話，打七折賣把儂！”老爺叔喜出望外：“要額要額，好人有好報！”

    梁鸝心底莫名感到溫暖，拐進(jìn)成都路時，兩三個青年說說笑笑和她擦肩而過，很快走遠(yuǎn)了。

    人行街道路燈下，有人站在那兒，手插在褲兜里，低著頭，腳不老實(shí)，滑弄著地上的薄雪，心不在焉的，她走近了都沒有察覺。

    “陳宏森！”梁鸝笑著拍掉他肩膀覆著的雪花，好奇地問：“你在這里做什么，冷死了！”

    陳宏森抬手捏她的臉：“等你吃年夜飯呢，姆媽著急，叫我到外頭來等?！?/br>
    “痛痛痛?！绷蝴Z拍掉他的手：“我這邊有些皴了，一碰就痛?！?/br>
    “圍巾呢？圍巾不帶，風(fēng)吹著是要皴得像桔子皮?！标惡晟庀伦约旱膰斫o她嚴(yán)實(shí)的裹上，口鼻都掩住了，有股子香味道，梁鸝嗅了嗅：“你用的是大寶 SOD 蜜。我舅舅也在用?！?/br>
    兩人走到弄堂口，陳宏森笑道：“廣告真多，每天不是嘿、還真對得起咱這張臉，就是要想皮膚好，天天用大寶，姆媽非要買來用用效果?！?/br>
    梁鸝笑起來，突然腳底一滑差點(diǎn)摔倒，陳宏森眼明手快拽住她的胳膊，說道：“我剛出來時也差點(diǎn)拐一跤，有些阿娘把洗rou的油水潑在路面上，以在凍住了，腳底是要打滑。”他想了想：“我背你吧！你要是摔個好歹，自己吃苦頭不說，我也吃不了兜著走。”就俯蹲下身來。

    梁鸝小時候被舅舅背慣的，陳宏森也背過她，因此并不拘泥，咯咯笑著趴到他的背上，往上一攛，陳宏森的胳臂勒住她的雙膝窩，站直了，她連忙摟緊他的脖頸，怕摔下來。

    陳宏森道：“你怎么這么輕，都沒吃飯么？”梁鸝撇嘴：“我輕？是你太有力氣，前些天建豐試試背我，當(dāng)場被我壓趴下?！?/br>
    “他背你做啥？”

    “說是排了一場滑稽戲，有一幕是他要背起對戲的女演員跑一圈，他曉得自己排骨身材，怕背不動鬧笑話，講我和那女演員身材差不多，要背我試試看！”梁鸝說：“背過我之后，他就讓人把劇本改了?！眱扇硕夹Τ雎晛?。

    “等夜里守歲，建強(qiáng)會來，我要好生嘲嘲伊。”陳宏森道：“不過以后不要讓人再背你了，除了我之外！”

    “為啥？”

    “為啥！因為我是儂的男朋友?！?/br>
    梁鸝抿抿嘴，正想說馬上就不是了！卻見一團(tuán)黑影突然從他們面前竄過，陳宏森猝不及防間，腳底驀得打滑，就是一個大劈叉，梁鸝啊呀嚇得尖叫起來，緊緊抱住他的脖頸，幸得及時穩(wěn)住身形，有驚無險。

    陳宏森咽咽口水：“你要掐死我了?！?/br>
    梁鸝在他背上拍一記：“不許再分神，專心走路?！?/br>
    走過一堆煤球山，陳宏森忽然笑問：“你看清剛才那一團(tuán)黑影是什么？”

    “沒看清楚，跑太快了，估計是余阿奶養(yǎng)的貍花貓?！?/br>
    “阿鸝，我講把你聽?！彼溃骸拔覀冞@條弄堂蠻古老的，余阿奶潘阿爺常能看到些東西......”

    梁鸝聽得害怕，伸手捂住他的嘴唇：“看你還怎么說話！”

    過了會兒，阿鸝！他含混地笑一聲。

    不曉又要說什么！

    “你的手心又香又軟！”

    “小流氓，花花公子！”

    喬宇做好蛋餃就回到房里，趴在窗臺上往遠(yuǎn)看，這里能眺望到淮海路和成都路交界處，誰走進(jìn)來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不過雪花越落越密，把磚紅或炭灰的坡狀屋頂都覆蓋住，像一夜白頭的老者，是時間老人。商店一間一間在熄燈，霓虹廣告牌也黯淡了，只有路燈依然是光明的守衛(wèi)軍，照亮每個匆匆回家的路。他搓搓凍僵的手，想看的更清楚些，就把窗戶打開半扇，冷風(fēng)挾裹雪花往臉上撲，也不甚在意，直到路口出現(xiàn)梁鸝的身影，戴著她的鵝黃線帽子，帽頂勾了個絨絨球，隨著她走路的快慢一搖一晃的。

    他把窗戶關(guān)緊，就急步往門外跑，差點(diǎn)和喬母撞個滿懷，喬母端著一盤紅燒rou，皺起眉頭：“慌里慌張的，來幫我嘗嘗咸淡。”

    “等些再嘗！”他已經(jīng)咚咚下樓了，喬母把紅燒rou擺進(jìn)蒲包里保溫，房間里冷得像新疆儲冬菜的菜窖。

    喬宇站在樓梯臺階上，旁邊是灶披間，里面擠滿人，在煎、炒、蒸、篤忙得不亦樂乎。他等著梁鸝經(jīng)過時，再出去叫住她，和他與姆媽一道吃年夜飯。

    有些緊張，心怦怦跳，這是他首趟正式邀請朋友一起過節(jié)，他知道姆媽不愿意，但他打算忽略這一次，放縱自己的感受，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

    他聽見了梁鸝明媚的笑聲，也彎起嘴角，正要邁步，又傳來陳宏森的嗓音：“準(zhǔn)備了一桌子菜，有你最歡喜吃的竹筍燒rou。”

    他渾身僵直，甚至本能的退后上了幾步樓梯，看見陳宏森背著梁鸝很快走過去了。

    他腦里一片空白，手足無措，轉(zhuǎn)身上樓，走到三樓就鎮(zhèn)定下來，又覺得這樣沒什么不可，陳宏森家里有錢，年夜飯肯定很豐盛，梁鸝去他家再好不過。如此也不會叫姆媽為難，一年到頭了，何必給她心底添堵呢。

    他本來就是想阿鸝沒處吃年夜飯，盡一份朋友之誼而已！

    這是皆大歡喜的結(jié)局，他該松口氣才對。

    可他為何這么失落呢！失落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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