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眼前立馬遞過來了一張銀票。

    她就想看翻跟頭。

    表哥說她每回翻跟頭，他都看的心驚膽戰(zhàn)。

    似乎翻的不是跟頭，是將她自個(gè)兒在往外甩，動(dòng)倒也動(dòng)了，卻毫無美感。

    她想學(xué)學(xué)……

    上回韓凌請她去醇香樓聽?wèi)?，正輪到戲班子翻跟頭時(shí)，卻被范伸抓了個(gè)正著，后來韓凌許諾她再去，又因種種緣故錯(cuò)過，至今都沒能完整地看過一回。

    今兒正好碰上了。

    賣票子接了樁大單，眼珠子發(fā)亮，“姑娘稍候，小的這就替你去安排。”

    ***

    紅椿樓內(nèi)，嚴(yán)二盯著懷里的木匣子，犯了難。

    自打世子爺將庫房的鑰匙給了世子夫人后，府上的一切財(cái)物，從今往后便都是由世子夫人說了算。

    出發(fā)前，他收拾行李時(shí)，世子夫人主動(dòng)奉來了一個(gè)匣子，說是世子爺這一路的盤纏，都備好了。

    那匣子看上去不小。

    嚴(yán)二一個(gè)大意，沒去瞧。

    如今一打開，里頭就只有五張銀票，還全是一百兩的票面。

    這才第一日。

    今夜里頭的賬目一結(jié)，余下來的錢，恐怕還不夠這一月在客棧里的花銷。

    第44章

    嚴(yán)二望了一眼身后的雅間, 一屋子人正在興頭上。

    今日大人初到江南，本應(yīng)先去州府，被文王拉到了紅椿院后, 大大小小的官員便跟著挪了地兒，前來接風(fēng)。

    江南的刺史，知州……少說也有十來人。

    邀請之人雖是文王，但以往文王在花樓的賬，一向都是范大人在結(jié)。

    地方官員在沒摸清大人的目的之前, 也不會(huì)有誰敢來出這個(gè)頭, 銀子一追溯，槍打出頭鳥。

    是以, 今兒這筆花銷，只能算在大人頭上。

    嚴(yán)二看了一眼匣子內(nèi)那幾張小面額的銀票, 沒敢動(dòng)，出去同樓里的mama打了一聲招呼, 打算明兒再將錢送過來。

    他先問問世子夫人。

    這一趟出門, 應(yīng)該不會(huì)只帶了這五百兩。

    ***

    雅間內(nèi), 歡歌艷舞。

    范伸坐在榻上，握住酒盞, 時(shí)不時(shí)抿上一口，并未發(fā)言。

    坐了大半天, 見范伸只字不提此次來江南的公務(wù)，在座個(gè)個(gè)都是官場上的老骨頭，眼力勁兒極強(qiáng)，也沒人去提一句。

    論的全是的江南吃喝玩樂。

    風(fēng)月場子只要有文王, 不愁沒有氣氛, 一曲舞畢, 文王伸手摟了個(gè)姑娘在懷，一陣廝磨后，嘴里的話漸漸地變的粗俗。

    惹的那姑娘一聲嬌呼。

    屋子內(nèi)瞬間燥熱。

    幾杯美酒入喉，在場官員的榻前，皆坐了姑娘。

    唯獨(dú)范伸在那姑娘近身時(shí)，將自個(gè)兒的腿緩緩一抬，腳后跟搭在了跟前的木幾上，那姑娘近不了身，抬頭再一瞧其冰涼的臉色。

    哪里還敢再往前湊。

    在借軍餉和盜墓的事情，還未暴露之前，江南曾是文王的地盤。

    雖說如今被皇上收回了朝廷，但這城里的許多東西，依舊是文王之前親手打造。

    這回范伸前來，自然有了幾分自賣自夸。

    今夜一直在留意他的反應(yīng)。

    見此，立馬讓樓里的mama將頭牌喚出來，轉(zhuǎn)過頭同范伸道，“大人今夜一定要嘗嘗，江南美人的滋味……”

    紅椿樓的頭牌，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身姿嬌小，腰肢如柳。

    素手輕拂珠簾，款款幾步走到范伸跟前，曲腿跪坐在他身旁，一雙嫵媚的眸子望過來，風(fēng)情萬種。

    文王滿懷期待地等著范伸的反應(yīng)。

    半晌，范伸擱下了手里的酒盞，俯身去瞧了一眼，眸子里依舊沒有任何驚艷之色，直起身后，緩緩地吐出了兩個(gè)字，“太黑……”

    屋子內(nèi)一瞬安靜。

    別說那頭牌本人，在座的的官員皆是一片驚愕，旁的不說，江南姑娘膚色是出了名的白皙。

    頭牌更是萬里挑一。

    雖談不上肌膚塞雪，但無論如何，也同那黑沾不上邊。

    待那頭牌反應(yīng)趕過來，當(dāng)場被羞地落了淚。

    只有文王了解范伸那張嘴，曾在長安城，便惹哭了不少姑娘。

    眼光挑剔，從不給人留情面，文王倒是越發(fā)好奇，那位被他強(qiáng)娶進(jìn)門的姜家姑娘，到底是何等絕色。

    既然頭牌他都沒興趣，文王神色一怏，便也放棄了，“看來，這江南姑娘，是入不了范大人的眼了?！?/br>
    范伸也不吱聲，手里的酒杯輕輕地一蕩，酒水順著杯壁繞了一圈后，突地問道，“湘云閣可還在？”

    文王一愣。

    他管轄了江南五年，但凡有點(diǎn)名氣的花樓，他都記得名字。

    可這湘云閣，他著實(shí)沒聽說過，“范大人從何處聽來的名頭，可也是本王這江南的花樓？”

    范伸還未回答，坐在對面的知州終于有了個(gè)開口的機(jī)會(huì)，忙地問，“大人說的可是二十幾年前，名動(dòng)江南的湘云閣？”

    文王又是一愣，看向了范伸。

    這怎么還牽扯到二十幾年前了，卻見范伸點(diǎn)頭，“本官素有耳聞，不知真假?！?/br>
    知州一笑，“大人聽說的沒錯(cuò)，二十幾年前江南的湘云閣專養(yǎng)瘦馬，曾紅遍了大江南北，不少人為此慕名而來，其繁華，非當(dāng)今花樓能比，尤其是湘云閣內(nèi)的頭牌，名為煙鶯，傳其貌能賽嫦娥，其舞姿更是一絕，見過之人，無一不感嘆，洛神在世也不過如此。”

    文王聽的入了神。

    沒成想，二十幾年前，竟還有這等人物。

    “不過后來，也不知道因何緣故，突然消聲滅跡，曾見其容貌的人，也個(gè)個(gè)相繼暴斃，傳言說多半是被當(dāng)年見過她的人糟蹋了，早已香消玉殞，死后變成了厲鬼，才會(huì)回來尋仇。”

    文王慣愛聽這些風(fēng)月段子，來了興趣，忙地問知州，“后來呢，你好好同本王說說，這事當(dāng)真如此玄乎？”

    知州搖頭道，“那頭牌出事后不久，湘云閣便失了一把火，死傷慘重，之后徹底地消失在了江南，如今二十幾年過去，也就只剩下一些口口相傳……”

    文王又問，“可有那頭牌的畫像？”

    知州犯了難，“當(dāng)年見其真容之人，統(tǒng)共不超過六人，無一人活下來，誰也不知是何模樣?！?/br>
    文王便沒再問，卻記到了心里。

    只要是美人兒。

    甭管是不是二十幾年前，還是三十幾年前，他都感興趣。

    也想親眼目睹一回，瞧瞧那位顛倒眾生的美人兒，是何等姿色，竟能壓過他一手打造的紅椿院……

    ***

    一群人買完椿出來，已到了半夜。

    知州明里暗里幾次相邀，想讓范伸明兒搬去知州府暫住，范伸就跟沒聽見似的，沒說去，也沒說不去。

    知州便也罷了，本欲親自相送，奈何文王喝的爛醉如泥，只得叫來了幾位府兵，先護(hù)送范伸回客棧，回頭安置起了文王。

    誰都知道文王是朱貴妃所出，陛下愛屋及烏，當(dāng)成了心頭rou。

    幾度欲廢太子改立文王。

    雖沒成功，但長久以此下去，也不知道太子和韓家還能堅(jiān)持多久。

    若不出意外，將來文王很有可能登基。

    攤上這么個(gè)祖宗，誰敢怠慢。

    幾位大人，好不容易將文王塞進(jìn)了馬車，還未走到知州府，底下的人便來稟報(bào)，“范大人遇襲了?！?/br>
    就在紅椿樓附近不遠(yuǎn)處，范伸的馬車剛停在了包子鋪前，那刺客藏在人群堆里，二話不說，直接下了死手。

    戰(zhàn)況激烈，馬車篷子都給掀沒了。

    知州嚇得臉色蒼白，慌慌張張地趕過去，街頭已是一片狼藉，滿地血跡，范伸早已沒了人影，知州著急，一路追到客棧，聽福緣樓的老板娘說，范大人已經(jīng)回了房，這才魂魄歸了位。

    轉(zhuǎn)身便同手底下的人吩咐，“趕緊去查，到底是誰有這么大的膽子?！?/br>
    竟敢刺殺朝廷命官。

    要是范大人在江南當(dāng)真出了事，他頭上這顆腦袋也得搬家。

    ***

    范伸回來時(shí)，滿身的血腥味兒。

    姜姝早已躺在了床上，睡得迷迷糊糊，屋內(nèi)的動(dòng)靜聲傳來時(shí)，沒有任何反應(yīng)，腦子里全是清靈班的戲曲兒。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今日一見，才知真有人能在搖晃的船只上翻上百個(gè)跟頭，且還是個(gè)姑娘，和她差不多歲數(shù)。

    人家那姿勢就優(yōu)美了很多。

    姜姝正處于入夢的邊緣，耳邊的動(dòng)靜，猶如今兒船只上的那叮叮咚咚的鑼鼓聲，仿佛此時(shí)那翻跟頭的人，是她自個(gè)兒，一時(shí)沉迷其中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