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姜姝一把攥住了那借據(jù)，握在掌心內(nèi)一通揉捏，急急忙忙地回到了床上，拉了褥子蓋在了胸口，氣兒才終于順暢了起來。

    范伸也沒再說話。

    兩人同時(shí)閉上了眼睛，極為默契地舒了一口氣。

    ***

    折騰到半夜，姜姝也不知自己是何時(shí)睡著的，第二日起來，腹部的疼痛已完全消散。

    見范伸不在屋里，便問了一聲春杏，“世子爺走了？”

    春杏將昨夜范伸買回來的幾個(gè)包子，拿回廚房熱好了端進(jìn)來，笑著道，“世子爺剛出去了，說待會(huì)兒就回來，今兒是元夕，讓夫人起來后先用早食，等世子爺回來便接上夫人一道去逛江南。”

    姜姝：……

    出去，怕不是拿錢去了。

    姜姝睡了一夜，到底是有些難消此恩。

    她，其實(shí)可能，真沒他想象中的那么好……

    她的那些嫁妝錢，從一開始就打好了主意，并非是白借。

    且，她手里并非只有嫁妝……

    姜姝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兩張銀票，及時(shí)摁住了那股子心虛，讓春杏先收了起來，“放進(jìn)匣子里吧，估計(jì)也用不著了?！?/br>
    春杏進(jìn)去再出來，便見姜姝拿了個(gè)包子要咬不咬，神色一陣為難，正欲問怎么了，又見她一口咬了下去。

    罷了。

    那恩能不能消，先試試再說。

    等用完早食，春杏替她梳頭更衣時(shí)，姜姝還是沒忍住問道，“咱們還有多少錢?！?/br>
    春杏抬起頭沒太明白，她是問的匣子還是荷包。

    姜姝有才說清楚了，“那荷包內(nèi)還剩多少銀票？”

    春杏了然地回答道，“夫人走之前，拿的是一千五百二十兩，前兒和昨兒夫人聽曲兒花了一千兩，如今還剩五百二十兩……”

    那一千五百兩并非嫁妝，都是侯府的銀票。

    是新婚第二日，侯夫人和侯爺還有范家親戚給夫人回敬的茶錢。

    出發(fā)那日，范伸臨時(shí)過來讓她收拾東西，姜姝自知躲不過，心頭堵得慌，便同春杏道，“這好不容易拿了串鑰匙在手上，本以為可以過上富裕的日子，能大手大腳的花錢了，他又將我調(diào)了個(gè)地兒，如今我拿這鑰匙又有何用？還不如抱上錢箱，到了江南，也不至于委屈了自個(gè)兒。”

    自己的嫁妝，如何無論也不會(huì)去動(dòng)。

    是以，姜姝便讓春杏將那一千五百多兩的茶錢給帶在了身上。

    想著出門在外，有錢才有底氣。

    自個(gè)兒的后路倒是想好了，卻低估了范伸花錢的本事。

    五百兩銀子怎就不夠花了？

    一兩銀子能買兩石大米，五百兩銀子，能吃好些年……

    那花樓明擺著就是坑人。

    姑娘暫且不說，一口酒湯子一晚上十兩，喝的怕是神仙滴露。

    那花樓mama為了賺錢，哪里會(huì)管他能不能承受得起，恨不得將姑娘都塞到他懷，一夜之后，他怎會(huì)知道哪些碰過，哪些沒碰過。

    還不得照樣給錢。

    她并非全是為了自個(gè)兒的私心，才沒拿出荷包里的銀票來，最為主意的是怕世子爺被人蒙騙。

    錢是小事，但堂堂大理寺卿不能被人當(dāng)成傻子糊弄……

    是以，與其世子爺被人坑騙，錢砸進(jìn)去，連個(gè)水花都冒不出來，還不如給她拿去學(xué)點(diǎn)翻跟頭的功夫。

    如此一想。

    似乎她將自個(gè)兒的嫁妝錢借出去一事，也并非全是因?yàn)樗⌒难?，算起來，似乎也是為了他好?/br>
    這不，錢要了回來，還能激發(fā)他的潛力，出去賺錢了。

    想了一個(gè)早上，似乎終于尋出了一個(gè)能說得過去，不再讓自己愧疚的理由，卻不僅沒有半點(diǎn)輕松，還愈發(fā)不安。

    心口的那股沖勁兒突地消散了之后，腦子也漸漸地開始明朗了。

    一千兩……

    她是不是太沖動(dòng)了。

    一個(gè)晚上五百兩，曲兒是好聽，那小姑娘的跟頭也翻的好……

    可五百兩，貴了。

    且昨兒她只看到了一半，是不是應(yīng)該退回一半的錢給她……

    不想還好，一想之后，那后悔和心痛，便密密麻麻地鉆進(jìn)了姜姝的五臟六腑。

    這才驚覺那跟頭不只是貴，還是天價(jià)……

    不行，她今兒夜里得去問問那賣票的。

    怎么著也得拿回來一些。

    ***

    范伸早上去了一趟茶樓。

    坐在靠窗邊的廂房?jī)?nèi)，沒候多時(shí)，便上來了一位小二，為他添滿了茶水后，悄悄地從袖筒里抽出了兩張五百兩的票子，遞了過去，“大人來的正好，這兩日清靈班剛接了兩個(gè)大單。”說完又輕聲道，“今日亥時(shí)水巷，大小姐有事要稟，說大人要尋的人，已經(jīng)有了眉目?！?/br>
    范伸點(diǎn)頭，收了票子。

    半盞茶后，從樓里走了出來，徑直回了客棧。

    到了門口，知州府的馬車已經(jīng)候在了那。

    有了昨夜那尷尬事，知州大人悔的腸子都青了，原本不敢擅自露了財(cái)，見范大人似乎也沒在乎，便沒將那賬目放在心上。

    直到昨兒范伸抽出十兩銀子往跟前的桌上一擱，對(duì)著大伙兒說了一句，“自個(gè)兒的賬都結(jié)了?！?/br>
    別說知州大人和另外幾個(gè)官員，就連吃了好幾年范伸白食的文王，也頓覺臊得慌，哪里還能心思再尋樂子，趕緊湊了自己的份子錢，將那賬目填上。

    文王當(dāng)場(chǎng)就踢了一下自己的下屬，“沒用的東西，你怎么做的事，本王辦招待，你竟讓范大人自己掏錢……”

    那下屬一聲不吭，可心里卻跟個(gè)明鏡似的。

    以往哪回，不是范大人掏的錢。

    不過是養(yǎng)久了養(yǎng)成了習(xí)慣，覺得理所當(dāng)然，這突然一下不買賬了，才醒悟過來，灑完了氣后，總得想著要為自己的過失彌補(bǔ)一回，文王便又讓派知州親自去客棧請(qǐng)人。

    知州一見到范伸，神色也極為尷尬，滿懷誠(chéng)意地道，“大人，今兒元夕，下官已在知州府備好了宴席，大人還是頭一回趕上了江南的元夕……”

    知州大人態(tài)度熱情，然話還沒說完，便被范伸給拒了，“賬目明日再審，今兒我已與夫人有約?！?/br>
    知州大人立在那愣了好一陣，才回過神，狐疑地道，“世子夫人也來了？”那話也不知道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他身后的侍衛(wèi)。

    說完趕緊讓人去打聽。

    客棧里的人嘴緊，打聽了幾回后，聽說是世子爺自個(gè)兒先暴露了出來，這才松口。

    世子夫人與范大人是一同到的江南，已在客棧住了兩日。

    想起自個(gè)兒這幾日的疏忽，知州大人猛地敲了一下頭，馬不停蹄地趕回了知州府，打算讓人備些禮，送到客棧。

    文王就住在知州府上，見知州大人回來并沒有請(qǐng)到范伸，本想走上去罵他兩句辦事不力，及時(shí)被知州大人堵住了嘴，“大人說今日沒空，要陪夫人，下官這就讓人送些東西過去……”

    文王也愣了半晌，“夫人？世子夫人也來了？”

    文王一臉的不可置信。

    心比石頭還硬的范大人來江南，帶了自己的女人？

    ***

    春杏進(jìn)來稟報(bào)，“世子爺回來了。”之后，姜姝便從屋里出來，立在了閣樓上，看著范伸從對(duì)面的月洞門下走了過來。

    身板子挺直，腳步如風(fēng)。

    再加上那一身大理寺卿的冷冽氣勢(shì)。

    無不威風(fēng)。

    姜姝心頭幾跳，喉嚨口又開始發(fā)緊了，她到底是招還是不招呢……

    說她被騙了？

    以他范伸的手?jǐn)?，她和那戲班子的人，恐怕都活不成…?/br>
    范伸余光早就瞥見了閣樓上的那道人影，見其立在那半天沒動(dòng)，腳步一頓，索性也不走了，抬頭一揚(yáng)道，“收拾好了，就下來?！?/br>
    姜姝這才回過神，腳步款款地從那閣樓上繞了下來，走到了范伸跟前甜甜一笑，“夫君，元夕安康……”

    范伸瞧了她一眼，也不想忍心讓她繼續(xù)煎熬下去，便將那兩張五百兩的銀票遞給了她，“拿好?！?/br>
    第49章

    兩張銀票, 足足千兩。

    正好是她這兩日花出去的數(shù)目。

    姜姝到底還是良心不安，一時(shí)沒去接，“夫君在外花費(fèi)多, 還是自個(gè)兒揣著吧，我，我出門也拿了些……”

    范伸沒功夫見她磨蹭，俯身撈起了她的手，將那銀票塞在了她手里, 意有所指地道, “夜里睡個(gè)好覺?！?/br>
    說完便轉(zhuǎn)身先走了出去。

    姜姝愣愣地看著那背影，啞了喉。

    半晌前頭又是一聲, “跟上。”姜姝趕緊收好了銀票，追了上去。

    ***

    上了馬車, 姜姝的眼珠子不住地往身旁瞟，瞟了幾回才注意到范伸搭在腿上的那只手受了傷。

    手背上一條血印子, 雖不深, 但異常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