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蠕動般的進步(二)
外頭的叫罵聲終于停下來?;舫缫餐O率?,一個還有點樣的鑿子從熔爐里被夾出來。鑿子通身包裹著黏土,只有尖端露在外面。 “小心,別燙著?!被舫鐚煹軒熋脗兙嬷?。 鐵牛有些心不在焉,其他師弟師妹靠過去看霍崇折騰,鐵牛只看了幾眼,就向大門走去。沒多久,鐵??觳阶呋貋?,對霍崇低聲說道:“大師兄,外頭人還沒走?!?/br> “鐵牛,他們愿意在這里待著,咱們也管不了。咱們又不是不給錢,只是有規(guī)矩,規(guī)矩就是年關給錢。” 鐵牛皺著眉頭左思右想,最后低聲說道:“大師兄,咱們沒錢?!?/br> 霍崇安撫道:“現(xiàn)在沒錢,和年關有錢之間有什么關系么?” 鐵牛想了一陣,突然間就發(fā)起狠來,咬牙切齒的說道:“等咱們有錢了,誰的錢都可以給,就是不能給這些貨!” 霍崇覺得鐵牛真特么可愛,只是估計鐵牛的面子,不想笑??蛇@笑意實在是太強烈,最終還是沒忍住,笑出聲來。 果然,鐵牛覺得自己遭到了侮辱,臉色又是不解,又是委屈,還夾雜了些憤怒。 霍崇看師弟們也不是明白方才那話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發(fā)揮p2p的傳統(tǒng)藝能,開會。 讓師弟師妹們學著給熔爐蓋上頂板,堵住風口,以減緩煤的燃燒速度?;舫邕@才將師弟師妹叫回屋子里。 “你們用哪根手指頭掏耳朵?”霍崇問。 大伙一時沒想起來,傻呆呆的看著霍崇?;舫缧Φ溃骸氨容^一下不就知道了?” 大伙這才比劃一下,每個人用的都是小拇指。 霍崇又問:“用哪幾根手指頭撓癢癢?” 這次不用提醒,大伙比劃一下,都是最長的中指為撓癢癢的主力。 “有人要退了種福錢,這就是耳朵癢。咱們要通過釀酒賺錢,這是身上癢。不同的癢,用不同的指頭撓。這就是應對手段?!?/br> 師弟們明顯不明白這種比喻到底是啥意思?;舫缰荒茏屗麄儼l(fā)言,師弟們開始按照自己的感受來說。很快達成了共識,大家覺得被人逼債難受,干活累也難受,這都是難受。 霍崇沒想到和一群鄉(xiāng)下人討論,居然討論到世界認知的本質問題上來了。 正常的心跳,呼吸等活動,根本不需要大腦,rou體就能自行處理。搏擊術等競技體育也是通過大量訓練形成肌rou記憶。只有身體處理不了的信號才會提交給大腦來處理。 而大腦又是漫長演化過程中非??亢蟛懦霈F(xiàn)的身體器官,所謂的情緒就那么幾個,遠沒有進化到能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程度。 所謂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實事求是也是一種訓練后的‘腦組織記憶’,與大量訓練后的肌rou記憶沒什么本質分別。 師弟們提出來的不同難受都是難受,說的可是大實話。 既然大家說了大實話,霍崇覺得自己就不能敷衍應付,考慮了一陣才說道:“師弟,咱們被人逼債會難受。干活太累會難受,都是實話。只要干活就會累,累了就難受。可不干活,咱們吃什么?” 三師弟鐵牛立刻答道:“師父不是靠收錢么。” 霍崇恍然大悟。師父劉叔對待徒弟們可不怎么好,三師弟、四師弟、六師弟在跟著師父劉叔的時候飽飯都沒有。但是師弟們還是繼續(xù)跟著劉叔混。 他們雖然沒吃飽飯,至少也不用干那么多沉重的工作。從付出和收益角度來看,師弟們的收益比并不算差,至少不比干農(nóng)活差。 跟了霍崇之后,雖然吃飽了,干的活也多了。師弟們把被人逼債與干活的辛苦相提并論,這是有原因的。 正考慮該有沒有辦法讓師弟們從這個思維模式里走出來,就聽錢清低聲說道:“師父收錢和干活有啥關聯(lián)?” 幾名師弟愣住了,都沒想到錢清這個小師妹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錢清大概是覺得自己這么說不合適,連忙問道:“師父以前靠什么收錢?” 三師弟鐵牛明顯是看不起女人,帶著氣惱說道:“那時候師父認識的人多,大師兄和二師兄能打。沒人敢欺負到咱們頭上?!?/br> 錢清好像對鐵牛的這股氣焰并不滿意,雖然溫聲細氣,她說道:“大師兄還在這里……” 霍崇連忙解釋道:“那是以前的大師兄,俺入門比鐵牛他們都晚,大師兄被打死之后,俺才被師父提拔了大師兄?!?/br> “哦?”錢清愣了愣,明顯沒想到還有這般辛密。不過也沒分神多久,錢清繼續(xù)問:“以前的大師兄被人打死了,師父和二師兄去了哪里?” 師弟們臉色難看起來,看得出錢清這話擊中了他們內(nèi)心深處的東西。 錢清等了一會兒,繼續(xù)說道:“咱們現(xiàn)在都跟著大師兄,大師兄對咱們都不錯。他干什么,咱們跟著他學,幫著他干。不就好了么?” 霍崇心里甚至有些感動起來,錢清的懂事程度真超出想象。的確,錢清現(xiàn)在沒地方去,只能暫時留在霍崇這邊??慑X清所說的話并非是拍馬屁,而是指出嚴酷的現(xiàn)實。如果霍崇的師弟們不能與霍崇一條心,大家就過不下去。 師弟們還是沉默不語。錢清也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停了一陣,錢清打破了尷尬的沉默,“大師兄,你要怎么對付那些逼上門的?” 霍崇正好就坡下驢,“那些人的錢,俺們一定會給他們。不過輪不到他們說啥咱們就得聽。咱們還是年關給錢?!?/br> “不給他們又能怎么樣?”鐵牛怒氣沖沖的答道。只是說這話的時候見他瞪了錢清一眼,也不知道這份怒氣是對著找事的還是對著錢清。 “鐵牛,和他們兩清是為了省事。咱們有太多可以干的事,和他們糾纏起來耽誤了咱們的功夫?!被舫缃忉屩?。 “給他們錢,還不如留給咱們自己花!”鐵牛怒氣沖沖的嘟囔著。 有了之前把話說開,霍崇此時開始把師弟們想有錢花的內(nèi)容考慮進來。劉叔是靠宗教斂財,通過一些買賣讓錢增殖。雖然對劉叔以前干過什么并不清楚,但是明顯劉叔不是一個‘實業(yè)經(jīng)營者’,而是類似搞金融的。 也就是說,自己的這幾個師弟們同樣羨慕師父劉叔的成功。而不是……當然了,霍崇到現(xiàn)在也沒有提出一條明顯能走通的道路。他們并不知道追隨霍崇的價值。 想到這里,霍崇哈哈一笑:“老三說得對。外頭那幾個人的錢現(xiàn)在不給他們,這點錢咱們自己留著花?!?/br> 說完,回去自己屋里錢箱中取了錢袋出來。回到大廳,拿出一吊錢擺在桌上,“老三,這吊錢咱們自己自己兄弟們先分了。你來分。” 只是這么一瞬,老三鐵牛嘴就笑的要咧到耳朵根上。緊緊把錢抓在手里,老三露出愛不釋手的模樣。 “分啊?!被舫缑?。 又把錢在手里暖了一陣,老三才解開麻繩,給大伙分錢。第一枚銅錢放到了霍崇面前,霍崇擺擺手,“這次俺就不分了。你給大家分?!?/br> “哦?!崩铊F牛應了一聲,收回錢放到自己面前,又把一文錢放到老四面前,接著是老六。 看了錢清好幾眼,又看了看目無表情的霍崇一眼,李鐵牛把第四枚銅錢放到自己面前那枚上頭。 霍崇啪的拍了一下桌子,“為啥沒有七師妹的?” “她剛來?!崩铊F牛解釋道。說完,看霍崇的眼神并不同意,又嘟囔道:“大師兄,你又沒說。” 霍崇冷冷說道:“俺方才說過,給大伙分了。那就是都要分。鐵牛,繼續(xù)分?!?/br> 不情不愿的把第四枚銅錢給了錢清,鐵牛繼續(xù)一人一枚銅錢的發(fā)錢。 發(fā)完錢,師弟們都很高興。鐵牛臉上雖然有些失落,還是對霍崇說道:“大師兄,俺能不能回家一趟?” “去吧?!被舫缑靼琢髓F牛這是要把錢給家里送去。 四師弟和六師弟見霍崇給李鐵牛準了假,也跑過來請假。此時鐵?;匚萑チ?,霍崇問六師弟,“老六,師父以前發(fā)錢么?” “逢年過節(jié)才給?!?/br> “師父多久沒給錢了?” “嗯……”六師弟想了一陣,“大半年了?!?/br> 霍崇得到了情報,也不多問,對六師弟溫言說道:“你和師兄們一起回去,讓他們送你,別路上把錢掉了。” 交代了鐵牛要把師弟們先送回家,這才讓他們出門。等關了門回來,錢清已經(jīng)拿著錢等著霍崇,“大師兄,這錢俺不能要?!?/br> 霍崇對這么體貼的表態(tài)不置可否,“老七,你是要當賬房的?,F(xiàn)在拿了這個也沒什么不對。” “大師兄,你真的要俺當賬房?”錢清還是對此頗為疑惑,“你就不怕官府抓你。” “俺之前就說過,官府又不是能掐會算,知道你到了俺這里。你雖然沒說是怎么逃出來的,官府也不會因為你個小丫頭就把告示貼滿山東。他們沒那么能干。你在俺這里,別惹事,就沒事?!?/br> 聽了霍崇的話,錢清微微皺著眉頭,又沉默一陣才低聲問道:“大師兄,你真的……只想讓俺當賬房先生?” 霍崇當然聽明白這話里頭的意思,心中甚至有點鄙視。這也太小看霍崇了吧。 于是霍崇蹲下來,與錢清目光平視,盯著錢清的眼睛說道:“你讀過書,練過武。也是文武雙全的人。俺以后生意會做很大,到時候俺還想著把你教成不得了的人,當做俺的左膀右臂。誰敢欺負你,俺收拾他。等你到了要嫁人的時候,俺風風光光把你嫁出去?,F(xiàn)在,你就跟著俺好好干。你的師兄們你也見了,俺也想指望他們,可俺怕他們是指望不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