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結(jié)束到放榜，都會有一個月時間。高龐的心思只是認真的參考，并不指望考上。此時已經(jīng)了卻心愿，就告訴同行的伙伴，他要在放榜前自行離開京城。

    同來參考的眾人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卻還是支支吾吾的請求高龐留下來。

    高龐并不覺得自己實力不足以考上進士，然而自信中基本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再苦讀十年八年，自己在霍崇指點下或許有考取一甲的實力。至于現(xiàn)在么，呂大人早就說得清楚，此次恩科本就是給滿人專門開設(shè)，留給漢人的只是一甲三名。與其花了這么多功夫在京城消磨，還不如趕緊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見高龐態(tài)度堅定，其他人只能扭扭捏捏表示，他們還想在京城多留幾日。更是邀請高龐也一起見見鎮(zhèn)江本地出身的官員。

    高龐并非鎮(zhèn)江本地人，而是膠州人士。卻也覺得這個理由不錯，在投奔霍崇之前見識一下本地人，也能看看未來的對手到底是何種人。

    呂大人已經(jīng)見過，其他鎮(zhèn)江南邊的官員只要去江南會館就可以知道。高龐這段時間專心讀書，一直沒去。被其他幾位兄弟帶著再去會館，就見會館的人和這幾位兄弟很是熟絡(luò)，因為第一次見到高龐，他們就非常陌生。

    互相介紹，聽聞是半山先生的弟子，大伙才親近不少。

    說了一會兒，高龐是真的好奇，就低聲詢問霍崇進京到底鬧成何等境地。會館兄弟聽到這么一個問題，臉上浮現(xiàn)出心有余悸的神色，“高兄弟，當日京城大亂?；舫邕@賊子伙同天理教四處殺人，我等也沒敢出去太遠。之后京城雪地里都是尸體，等雪化了，地上許多血跡都還在?！?/br>
    鎮(zhèn)江來的眾舉人聽聞這么慘烈的描述，神色與反應(yīng)都有些夸張。高龐聽了倒也覺得一般，他見過戰(zhàn)場，知道那是何等模樣。高龐甚至在無意識下指揮過作戰(zhàn)，殺了幾十號殘殺山東百姓的蒙古騎兵。高龐忍不住接著問：“死的都是官員和八旗么？有沒有京城百姓？”

    聽到這個問題，會館的兄弟眼不自覺的瞪到溜圓，訝異了好一陣才心有戚戚焉的問道：“高兄弟，皇上都被殺了?！?/br>
    “是?！备啐嬤B忙用知道厲害的態(tài)度回應(yīng)。等應(yīng)付過去，高龐聽著其他人聊著恩科的事情，心中判定自己真的要盡快離開。

    方才的問題的是高龐真正關(guān)心的。霍崇說過，能打敗率獸食人惡魔的只有兩種存在。，一種是真正的英雄，另一種則是更邪惡兇猛的惡魔。高龐很想知道霍崇離開山東之后會不會變成一頭根本不在乎人命的猛獸。

    從高龐的角度來看，甚至是從高龐認為的圣人之道的角度來看，討論這個問題都很有價值與意義。然而從滿清的角度看，在關(guān)心皇帝生死之前竟然關(guān)心草民有沒有受到損失，這就是某種罪，甚至是大罪。

    正如霍崇所說，滿清要的是走狗，能看清這個的高龐不肯給別人當狗。這種時候還留在滿清這邊，只有死路一條。

    但這幫同行兄弟們就是拉著高龐接連拜訪鎮(zhèn)江出來的進士，接下來七八日中，高龐也一一見過。這些人相當聰明，有讀書人那股子熟悉優(yōu)雅，言談間引經(jīng)據(jù)典，不愧是讀書人風范。

    與這些文人相比，霍崇手下那幫粗鄙無文的手下卻有如一汪清泉，喜怒哀樂一眼就能看透。他們雖然粗野淺顯，卻生機勃勃。在親人之死時痛哭失聲，在戰(zhàn)斗中全無畏懼。至少，這些人絕不會對滿清視若無睹，更不會對戰(zhàn)爭忌憚到不敢談及。

    這是高龐完全不能理解的事情?；舫邕M京殺了皇帝，又埋頭苦心經(jīng)營。難道官員們就不知道大難將至么？

    本該是眼下最緊要的事情，官員們在會面中只是表現(xiàn)出文人從容淡定，卻一字不提及霍崇，仿佛霍崇根本不存在。又或是他們覺得不提及霍崇，?；舫缇湍懿淮嬖?？

    等拜訪完全部鎮(zhèn)江官員，已經(jīng)距離考試過去了十天。高龐就開始收拾行囊。這邊剛收拾完，就來了客人?？吹绞菂未笕?，其他人連忙迎上去。想開口又訕訕的，呂大人看了看周圍眾人，又看到高龐這邊已經(jīng)備好了行禮，當即過來問道：“高兄弟，你竟然要走么？”

    “哈哈，會試已經(jīng)考完，當然要走?！备啐嬓Φ?。

    “我聽說這次恩科判卷不過半月。對了，高兄弟，你不就字半月么。這也是緣分，何不就等半月?！?/br>
    高龐知道自己此時心境。既然已經(jīng)決心走了，留下來只怕會被人看破些什么。索性就用呂大人說過的事情來搪塞，“呂大人。我不以為我有一甲之才。留在這里不過是徒增傷心?！?/br>
    “明日。我明日帶高賢弟去見位大人，見過之后，高賢弟要走要等，全由高賢弟決斷?！?/br>
    呂大人說的這么直白，高龐只覺得事情好像不對勁。一種說不出的直覺仿佛在提醒高龐，出事了，還是避開為上。

    也就在此時，老十三將名單送到弘晝面前。旁邊附帶著所有參加殿試人員的基本情況。

    九十一位滿人各個出身都不錯，還有好幾位乃是跟著努爾哈赤打天下的功勛名門后裔。不用老十三專門講述，弘晝就知道這幫人什么出身，有什么家世。

    老十三又是歡喜又是心疼，能清楚到這個地步絕不是什么福至心靈上天賜福?？粗霑兊暮谘廴?，老十三知道弘晝這是花了功夫用了心思，硬生生將朝廷中重要的人物都記在心里，此時才能如此清楚。

    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就要為國事如此cao勞，這還只是個開始。老十三想說幾句什么，然而看到弘晝那沉穩(wěn)的神色，只能硬氣心腸，將事情教給這孩子來做決斷。

    “十三叔。只有這九十一人么？”弘晝問。

    “嗯。孫嘉淦做主考官，每一份考卷都看過。以孫嘉淦的性子，能信得過他?！?/br>
    “十三叔，竟然連一百個都不夠？”弘晝聲音中都是不解。

    “有不少人并沒有參加恩科。”老十三聲音中有著難以隱藏的怒意。

    弘晝并沒有持續(xù)這個話題，“十三叔，剩下九名漢人，要從這三十人中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