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有韶華 第35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穿成帶球跑文的學(xué)霸寶寶、超級尋寶儀、狐貍的本命年法則、萬界仙王、天道戰(zhàn)尊、帝古禁天、暴君的小良藥、絕對占有 NP、催情、陰商
因為她喜歡的那個他也是這樣國事為重的。她喜歡看他運籌帷幄的樣子,更喜歡他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的品性。倘使她能有機會在這樣的事里幫他一分兩分,她便更加欣喜。 楚稷邊走邊回憶,朦朦朧朧地想起夢里聽到的鐘聲。 那是亥時的鐘聲,現(xiàn)下還不到戌時,時辰還早,不必心急。 他定住心,視線一偏,就見顧鸞微側(cè)著首正往什么方向看。他循著她的目光也看過去,來回分辨幾番,覺得她該是在看不遠(yuǎn)處一個掛著跑馬燈的攤位。 跑馬燈總是有趣的,宮中的工匠在這一日也會做出不少,掛在太液池邊,但民間總會有更多奇思妙想,做出千奇百怪的燈來。 “過來看看?!背⒁贿?,信步向前走去。周遭人多,他忽往旁邊走,顧鸞被人流一擠就被隔開。不多時又見他的手從人群中探過來,拽著她的衣袖一道往旁邊去。 擠到攤位前,楚稷抬眸四顧,一時覺得此處的跑馬燈也沒什么稀奇。轉(zhuǎn)念想到她喜歡,便又覺該夸上幾句。 不及開口,旁邊的人笑逐顏開:“這個怎么賣的?” 顧鸞蹲身從旁邊緊鄰的攤子上拿起自己方才已盯了許久的東西,楚稷費心為跑馬燈編的夸贊之語只好咽回去。 他偏過頭,乍看只見她手里抓著一大團染成粉色的毛。再定睛細(xì)瞧,似是個兔毛所至的球,做成了桃子形,上面還縫出兩片同樣毛質(zhì)的綠葉,蓬蓬松松,看起來手感極好。 可是桃子為什么要做得這么毛茸茸啊…… 莫不是因為“毛桃”……? 楚稷心里揶揄著,嘴角輕扯。 旁邊的顧鸞則是問了三兩句話就付了錢,買了兩個喜滋滋地拎在手里。覺得大桃子胖乎乎軟綿綿,怎么看怎么好。 端詳片刻,她大方地拿起一個舉到他面前:“送公子一個?!?/br> 楚稷挑眉:“干什么用的?” 就見她的手一轉(zhuǎn),把大桃子托在手心上:“擺著不好看么?” 他嗤地笑出來,又淡聲:“你們姑娘家才喜歡這種毛茸茸的東西?!?/br> ……嘁。 顧鸞撇撇嘴,不再想給他了,也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復(fù)又自顧自地張望起周遭的花燈來。 二人慢悠悠地一并往前走,走了一會兒,楚稷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她剛才買的,是不是兩個??? 兩個,即為一對。 他突然就后悔沒要了。側(cè)眸看看她,矛盾半晌,伸出手,攤在她面前。 顧鸞不禁一愣:“怎么了?” “桃子?!彼撩C,“我要一個。” “……”她不解地眨眨眼,覺得他奇怪,還是依言給了他一個。便見他將大毛桃子一攥,就又繼續(xù)往前走了,也不說什么。 這人怎么回事,出爾反爾,還要得這樣理直氣壯! 顧鸞心里悄無聲息地罵了兩句,瞪一瞪他的背影,乖乖地繼續(xù)跟著他走。 走到集市最東側(cè),便是一排兩層小樓,皆是酒肆飯莊。二人出來時恰該是晚膳的時辰,此時更是餓了。楚稷遙遙望見這排酒樓時便想著該帶她吃些東西,走近一看,更是心中一松。 他看到夢中所見的地方了。 得云樓,一家做江浙菜的館子。 “去嘗嘗那家?!彼f著就進(jìn)了樓門,樓中伙計迎過來,一見他的衣著就知他該是不差錢的主,點頭哈腰地笑說:“這位客官,二樓雅間請?” “不了?!背u頭,隨口尋得說辭,“一樓熱鬧。” 他夢中所見的混亂,便是在一樓。 小二于是將二人請去了一處靠窗的位置,二人一并落座,楚稷隨口點了些菜。當(dāng)中有一道松鼠桂魚引得勾起了顧鸞一些念想――掐指一算,若不平白出什么變故,他為松鼠桂魚大發(fā)雷霆的時日怕是也離得不遠(yuǎn)了。 魚rou鄉(xiāng)里的官吏總是有的。若放在幾十年后,他已見慣不怪,便能橫眉立目地將事情辦了,自己不至于動氣傷身。 但眼前將至的這一回,他卻因為年輕氣盛真動了怒。 以至于……以至于后來有火沒處撒便一拳砸在墻上,倒被一個寸勁兒傷了筋骨,好生養(yǎng)了些時日才能提筆。 顧鸞到現(xiàn)在都記得那時“皇上為一條松鼠桂魚發(fā)了大火”的消息隨著南巡隊伍回宮而傳得闔宮皆知,六尚局的宮女無不津津樂道。她和同屋們一度私下里覺得他是個脾氣不好的主兒,整個皇宮大半年都沒人敢吃松鼠桂魚。 日子隔得太久,她不太記得那具體是哪一年的事了,但應(yīng)該也就是近一兩載。 這一回,她該會是隨行宮人中的一個才是。 ――可不能再讓他傷了手了。 顧鸞自顧自想著,楚稷背后不遠(yuǎn)處的樓梯上突然傳來一聲悶響:“咚――” 沉沉一聲,好似重物撞在木頭上的動靜,引得一樓的滿座賓客都往上瞧了一眼。 緊接著就聞樓上喝罵:“讓老子下不來臺是吧?!” 是個粗糲的男音。 楚稷眉心微跳,扭頭往樓梯上看去,不及視線定住,慘叫驚起。一伙計從樓梯上翻滾而下,驚得滿堂寂然。 顧鸞一愕,與楚稷相視一望,正不知出了什么事,樓梯上又有人氣勢洶洶地追下來,帶著一股濃重的酒氣,一腳腳踢在那伙計身上:“不識抬舉,叫你們不識抬舉!” “客官,啊――客官!”伙計吃不住他這力道,只得慌忙抱住他的腳,那男子又一腳狠跺下去,跺得伙計渾身一陣痙攣,連腳也抱不住了。 “這位客官……”掌柜得嚇得面色慘白,疾步從門口的柜臺后迎上,“這位客官,我是掌柜。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您跟我――” 話音未落,男子伸手在他衣領(lǐng)上一提,兇神惡煞地將他拎起來:“我告訴你,你這丟的可是大恒朝的臉!” “這……” 罪名之大,把掌柜給嚇住了。 男子甩開掌柜,又沖著那伙計去。 伙計受了內(nèi)傷,原正掙扎著往旁邊避,被一腳踩住后背,登時不敢動彈。男子擼起袖子,一臉橫rou,冷笑涔涔:“我年年隨家中長輩進(jìn)京朝賀都要來你們得云樓吃飯,在你們家花了多少銀子?如今可好,我在那莫格王子面前把你們夸得天花亂墜,你們――” 說及此處他又上了脾氣,接連兩腳狠踢下去:“你們老子要的菜上給別人是吧!是吧!” 這兩腳下去,伙計驀然嘔出一口鮮血。 顧鸞聽得窒息――她委實沒想到,如此大動干戈,只因上菜有誤?由此可見這人實在是橫慣了的。 若楚稷先前聽著的消息說得就是他,那“欺壓百姓”的罪名扣給他分毫也不為過。 鬧得這樣過火,廳里終是有人看不過眼,拍案嚷嚷起來:“天子腳下你撒什么野!什么莫格王子?喊出來看看,倒讓我們瞧瞧哪個王子這般小氣,能為著一道菜打成這樣!” “是??!”周遭不免有人附和。 “你再說?”男子怒極反笑,大步流星地走向那人,拽著衣領(lǐng)將他一把拎起,掄圓胳膊悍然打下。 “咣”地一拳,臨近的客人無不一陣膽寒。挨打的那個再這一拳之下直接暈過去,男子拎著他行至樓門口,往外一丟,又回身,一指那伙計:“這個,連帶著外頭那個,拉到城外找個沒人的地方料理了?!闭f著撣了撣手,“別臟了這京城的好地方?!?/br> 這話一出,廳中一片死寂。 天子腳下的百姓們見過的世面不少,什么王公貴戚的事都聽得多了。敢這樣肆無忌憚的卻也少見,可見家世絕不一般。 旁人不敢吭聲,原本安心看著自家主子作惡的侍從們聽言卻起了勁兒,一擁而上,拖了那伙計便走。 顧鸞都被驚住了,饒是在宮里那么多年,也鮮少見到行事這樣蠻橫的。 但覺身邊人影一晃,顧鸞猝然定睛,楚稷已大步流星地迎了過去。 “皇……”她喚了一個字又慌忙噎住,只得疾步跟上。他足下生風(fēng)地行至樓門口擋住幾人去路,只吐出兩個字:“站住?!?/br> 顧鸞跟至近前,下意識地拽住他的衣袖,心驚rou跳地望著他。 幾名侍從相視一望,長得最壯的那個干笑兩聲,上前就推他肩膀:“別管閑事!” 楚稷的臉色陰沉到極致,不看他,只問那仗勢欺人的男子:“你家中是什么官?” 顧鸞黛眉微蹙,知他這是生了氣。 其實這樣的話,哪里需要他親自去問呢?只消他開個口,蟄伏暗中的侍衛(wèi)即刻便可進(jìn)來押人。待得入了詔獄,漫說家里什么官,便是祖宗十八代都能查個明明白白。 他只是盛怒之下較了勁,覺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這樣的腌h事,便必要當(dāng)面料理個明白,才能出這口惡氣。 顧鸞抿一抿唇,覺得倒也無妨。只消別讓他傷著,當(dāng)今天子能在這里親自主持公道,原也是有助于民心穩(wěn)固的。 顧鸞心下斟酌著,抬眸看看他,又看看那蠻橫的男人。 男人方才動手狠厲,可見外功不錯。但她也知道,宮中皇子們都自幼習(xí)武,楚稷人至中年起了興致還能跟朝中武將過招打個平手呢――雖則武將們多少要讓他一讓,可他的功夫總歸也是真的。 顧鸞于是懸著一口氣,悄無聲息地往外退了兩步。再往旁邊一挪,到了廳中看不到的墻下,張俊果然立刻冒了出來:“顧鸞!” 張俊一額頭的冷汗:“都這樣了,怎的還不叫人進(jìn)去,你還敢出來,你……” “呵――”門內(nèi),男子氣笑了,負(fù)著手踱向楚稷,“我瞧你也是個讀書人。怎么的,大好前程不要了,跑這兒送死來了?” 張俊一聽,就要進(jìn)去,被顧鸞拽住。 “別慌。”顧鸞朝他搖一搖頭,壓音,“皇上在氣頭上,今兒是非得把這事了斷了。我記得刑部于侍郎就住在東市旁邊的宜陽坊里,來此要不了多少工夫。公公差個暗衛(wèi)出去,不必說別的,只說請于侍郎來得云樓一趟?!?/br> 說完她也顧不上等張俊的反應(yīng),轉(zhuǎn)身就回了樓中。 “你若想打架,咱們便過一過招。”楚稷睇著那男子,眉目清冷,剛吐出這么一句,身邊忽而揚起一聲笑音,轉(zhuǎn)而就見顧鸞上前橫在了中間:“過什么招。” 她含著笑,望著面前一身酒氣的男子:“公子這是喝高了,行事才會如此失了分寸。奴家多一句嘴――這是京城,天子腳下,不論公子是怎樣家世的背景,也總歸還有得罪不起的人。不妨先坐下來醒醒酒,有什么話我們?nèi)莺笤僮h。” 她一來是想拖一拖時間,別讓這人真與楚稷動手。二來也存著善念盼他真能清醒一些,她想得凡有些腦子的人,聽到她那一襲話,也就該知道這方的身份大抵也不好惹了。 孰料此人真是熱血上了頭,聽言反倒哈哈一笑,瞇眼睇著她就說:“小丫頭,你知道我是誰嗎?我祖父乃是三朝元老,父親與宮里的太后娘娘都沾著親,我怕得罪誰啊?” 說完,他竟還抬手摸了她的臉:“倒是你,若肯跟了大爺我,那此事也不是不能……” “善了”兩個字尚未出口,一股力道襲至胸口,男子驀然向后飛去。 侍從們悚然一驚:“公子!”踟躕了一瞬是否動手,終還是先去攙扶自家主子去了。 “打死算了。”顧鸞只問耳邊寒涔涔地滲出這四個字,慌忙轉(zhuǎn)頭,拼命阻攔還要沖去的楚稷:“公……公子!算了!算了算了!” “公子消消氣!” “公子莫與這等小人一般見識!” 她費盡力氣攔他,這才遲鈍地發(fā)覺他竟高她這么多。她雙手并用地迎著他推,后來恨不得連腦袋也用上,余光看見他額上青筋直跳:“讓開?!?/br> 另一邊,暗衛(wèi)一路飛檐走壁趕去于侍郎府中,將話一說,于侍郎雖不明就里也不敢耽擱,帶著人縱馬疾馳而來。 他趕至東市沒費多少工夫,然集市人多,車馬難行,從集市門口擠至得云樓倒費了些時間。 趕到樓門口時,侍從們正架著那剛醒過神來的男子要走,楚稷鐵青著臉伸臂一擋。于侍郎在門外冷不丁地看到這背影,腦子里嗡地一響,瞬間窒息。 在門檻外僵了又僵,他才提步進(jìn)了樓門,跪地下拜:“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