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春心 第41節(jié)
於睿誠。 嚴吉帆。 岑靜逸。 “歸家丁憂乃是忠孝大節(jié),如今浦穎身為吏部尚書,不遵守此法度。失了人倫孝道,不配為士林儒生。他若入閣,怎能使?jié)M朝百官心悅臣服呢?”岑靜逸搶著說。 “睿誠,你怎么看?”於閭丘又去問嚴吉帆。 於睿誠還是那副淡定的樣子,微微笑了笑:“飛舉還是這般仗義執(zhí)言。兒子覺得,說得倒不錯。只是若單看此事怕失了大局?!?/br> “怎么講?”閣老問他。 於睿誠道:“今年自正月開始,先是侯興海,然后是劉玖得批紅上朝之權,牽扯出志業(yè)先生,又趕上皇帝選后,接著是浦夫子壽終。如今是浦穎丁憂未成,被入閣……皇上夏末冠,可咱們朝廷里,可不消停。這一步一動恰似期盼。我等便是這棋盤上的亮兩色棋子。今日你提我一子,明日,我奪你一地。不過如此,大可不必為了一子、一地之爭而著急生氣。” 他看向嚴吉帆,笑笑:“飛舉大可不必生氣。你看元卿便是想入閣多年,也沒有著急不是?!?/br> “還是於大人看得通透。”嚴吉帆干笑一聲道。 於閣老點點頭,又抽水煙,輕咳兩聲問:“前幾日我們?yōu)樘笊显龌仗栔?,可有進展?” “聽劉玖說,他雖批紅,卻被傅元青攔下。曹半安送了入養(yǎng)心殿,陛下留中不發(fā),已經有六七日了?!眹兰鸬馈?/br> 於閣老笑了笑:“這才是浦穎能入內閣的原因?!?/br> “陛下對上曾太后徽號不滿?” “誰對此事不滿,倒還不好下定論?!膘堕w老說,“畢竟衡閣老自有打算。而傅元青自被奪了上朝之權后,已有些式微?!?/br> 於閣老想了想道:“選后之事,太后對傅元青多有責難。便看太后這步棋接下來怎么下吧。”“ 嚴吉帆道:“是?!?/br> 於閣老滅了水煙,緩緩在於睿誠攙扶下站起來,對嚴吉帆道:“你不是想入閣嗎?” 嚴吉帆一怔,站了起來,抱拳道:“閣老,學生我……” “浦穎能走司禮監(jiān)入閣。你又為何不可?”於閣老一笑,“圣上就算警惕朝臣,警惕內閣舉薦。可翰林院、都察院,本就是外庭中堅,總該他們使使勁兒。” 嚴吉帆有些激動了:“謝閣老!” “我們倒也不著急。”於閣老道,他眼神沉了下來,“衡志業(yè)身上,還需再做些文章。掀些波浪……有時候,這樣的石子兒,一旦起了浪花。興許能掀翻大船呢?” 第45章 故人來(二合一) 未到午間,便有宮人傳話,說太后召請傅元青入仁壽宮。 傅元青本在看些閑書,聽見此話,去看方涇。 方涇道:“前幾日太常寺樊大人入宮拜謁了太后。讓欽天監(jiān)的推演了時辰,便要于近日去先蠶壇做親蠶祭。太后娘娘今日便請了京城里諸位親眷命婦入宮來安排諸多事宜。這會兒正事盡了,各府夫人小姐們在里面嬉戲?!?/br> 傅元青沉思。 “干爹,太后讓您去做什么?商量親蠶祭的事兒嗎?” “親蠶祭的事內衙我已安排了尚宮監(jiān)高掌印安排,他章程熟絡,斷不會出差錯。”傅元青輕嘆問,“都有哪些小姐在?” “之前十四位造冊上的小姐們有七八位都在?!狈經芑卦?,“人來全了?!?/br> 傅元青站起來:“罷了,我去一趟吧。給我更衣。” “干爹,仁壽宮如今里面都是女眷。太后這時候喚你做什么?”方涇皺眉問。 “太后喚我,不過是對選后一事不滿。多少搓磨一二。不算大事。”傅元青道。 “不若我跟你去吧?”方涇道,“太后起了架勢,一時半會兒消停不了。” “你在東廠做事久了,有些血腥氣,別沖撞了女眷們?!备翟嗟?,“自己去東廠辦差吧?!?/br> “我、我去跟主子說?” “仁壽宮里現(xiàn)在全是女眷,就算是陛下,也不方便隨意闖入。更何況凡事都要陛下cao心,你提督東廠豈非顯得無能?!?/br> 方涇語塞:“那、那……” “無礙的?!备翟嘁呀洆Q好了內官常服,“忍一忍就過去了?!?/br> * 傅元青出司禮監(jiān),進紫禁城,入仁壽宮,才到宮門,就見掌殿太監(jiān)尤寬在宮門等他,作揖道:“老祖宗,您來了?!?/br> 傅元青下杌,攙扶了一下:“您年齡大了,還需多保重,免禮吧。” 尤寬也沒多客氣,徑直道:“太后在里面兒等您?!?/br> “好,我知道了?!备翟嗾f,“煩請通報?!?/br> 尤寬應了聲是,悄然入內。 此時,尚宮監(jiān)的高勤海已退了出來,見他來了作揖道:“老祖宗來了?!?/br> “高掌印,親蠶祭一事進展如何?” 高勤海笑了笑:“西苑先蠶壇已經布置完畢,祭品、香火、經幡等皆準備妥當,剛和樊大人也勾兌了祭祀排位諸事。一切順利,煩勞老祖宗掛心?!?/br> “高掌印辦事辛苦?!?/br> “為主子們當差,應該的。老祖宗夸獎了。”高勤客氣道,“若沒什么事兒,小的便先退下了?!?/br> “您慢走?!?/br> 兩人打了招呼,高勤便退出了仁壽宮。 果然問題不在親蠶祭上……那就是太后另有發(fā)難。 宮墻內女子一陣陣嬌羞嬉鬧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就聽里面?zhèn)髟挘骸罢埜嫡朴∪雰?。?/br> 傅元青收回視線,整理了一下衣襟,一個人入了仁壽宮的大門。 * 仁壽宮中氣氛倒是祥和。 大端的子嗣本就單薄,京城里的公主郡主并沒有多少,因此親蠶祭來的是各家外命婦多些,還有知道進宮拜謁太后的,帶了自己的女兒過來一起混眼熟。 傅元青提衣擺跨入殿門,就瞧見了幾位眼熟的少女。 若沒記錯,都在之前選后造冊上,權悠等人……皆在太后左右,與太后閑聊。他又極快地看了兩眼,反而是定了后位的,而庚琴則被安排在了窗邊,雖然位置不差,但比起太后身側,著實有些冷清了。 所幸,庚琴與其兄樣貌類似,不算美艷,有些堅毅大氣,似乎也并不在乎自己被冷落的事情。她心不在焉的磕著瓜子,瞧著窗外,似乎心早就飛走了。 傅元青秉持非禮勿視的態(tài)度,垂下眼簾,走到太后主位前,跪地叩首道:“奴婢傅元青來了,太后萬安?!?/br> 今日盛裝的太后還在同一旁的命婦說話,見他來了笑了笑道:“終于是來了,起來吧?!?/br> “太后喚奴婢過來有何囑托?”傅元青又問。 “倒也無旁的事,就是今日幾位女眷都想瞧瞧宮里大名鼎鼎的傅公公是何等容顏?!?/br> 太后道:“權悠在家里被寵壞了,頑劣的很,不見到掌印真人,便不肯罷休?!?/br> 她身側親昵握著手的少女嬌嗔一聲:“哎呀!傅掌印大名在外,我就想見見真人。姑母真是的非要說出來?!?/br> 太后笑問:“如今見著了,如何?” 權悠又笑了:“回太后的話,傅掌印看著儀表堂堂、溫文爾雅,聽說以前也是世家公子嗎?果然跟我以前見過的閹人都不一樣呢。” 旁邊有命婦問:“那小姐平日見過是什么樣的?” 傅元青瞥了那命婦一眼,乃是禮部郎中許紹鈞的正妻,五品誥命夫人,元氏,封號宜人。 權悠左右看了看,指著尤寬道:“喏!那般的,佝僂著身段,又老又臭。” 站在殿門口的尤寬又躬了躬身子,縮得更謙卑。 殿中命婦們都捂嘴嬉笑。 傅元青安靜站著,仿佛沒有聽見權悠的話。 太后道:“尤寬乃是哀家?guī)г谏磉厧资甑募疑印D憧刹辉S無禮。” 權悠吐了吐舌頭:“好嘛,我錯了。太后莫生氣,我和尤公公賠罪?!?/br> 太后點了點頭,示意無礙,身邊的侍女蕙蘭開口道:“娘娘,小姐該用藥了?!?/br> “小姐生病了?什么???”元夫人又問。 權悠說:“也沒什么病,就是從小身子弱,吃些進補的藥劑。蕙蘭姑姑是姑母從家中帶入宮的,自然心疼我?!?/br> “那小姐還應保重玉體。”命婦討好笑道。 正說著,蕙蘭已經從后面丫頭寶匣里取出了一丸藥劑,招呼宮女道:“來人,送水過來。” “等下。”權悠開了口,“傅掌印,我聽說宮內有內官監(jiān),慣會調教奴仆。宮內官閹服侍主子,比外面的家閹要妥帖萬倍。真有此事嗎?” “若是忠仆,心懷敬畏侍主,便是最細致的。不分宮內宮外?!备翟啻鸬?。 “我不信?!睓嘤菩Φ?,“我就說宮里的比宮外好。傅掌印,煩請去拿碗溫水來給我送藥。” 太后宮中,多用女官宮女,如今尚宮女官在,周圍宮女亦有近二十位恭候。 權悠偏偏指著傅元青,為難之意明顯——然而被奪了鐵板釘釘?shù)暮笪?,如今不滿之意溢于言表,倒也算得上人之常情。 太后在旁品香,并不阻攔。 明顯縱意。 傅元青并不生氣,應了聲是,從旁邊宮女手中倒了溫水,放在托盤中,前行幾步,躬身托住,道:“請小姐用藥?!?/br> 權悠正要伸手,太后放下了手中的香,對蕙蘭說:“如今諸位命婦都在,急什么。也不差這一會兒,待午膳前再用吧。” 蕙蘭便收了藥:“婢子記得了。” 太后又對諸位命婦道:“你們繼續(xù)玩鬧吧。斗草簸錢,投壺飲酒,今日百無禁忌?!?/br> 殿內恢復了喧囂。 她偏偏忘了讓傅元青起身。 周圍之人都沒瞧見他一般。 又過了一炷香,他手中的盤子已經有些發(fā)抖,溫水從茶碗中灑落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