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春心 第6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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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大人身為戶科給事中,屢次參奏稅收、鹽礦貪墨之事。除去內(nèi)監(jiān)相關(guān)貪污之人,還參奏過戶部諸位侍郎、郎中。不僅如此,您還曾上本彈劾過工部尚書於閭丘、戶部尚書於睿誠、刑部尚書嚴(yán)吉帆。” “沒錯?!备钑缘?,“內(nèi)監(jiān)貪墨之人皆下獄。而內(nèi)閣六部因證據(jù)不足,某人言輕微,多年未有結(jié)果?!?/br> 傅元青將懷中的漆木匣子雙手呈上。 “這是……” “不知道大人,是否還有心再為正義一戰(zhàn)?”傅元青問。 * 庚昏曉率六科廊及朝中近百官員參奏內(nèi)閣首付、工部尚書於閭丘,內(nèi)閣閣臣、戶部尚書於睿誠、刑部尚書嚴(yán)吉帆密謀毒殺先帝,妄圖保持朝政,在本朝結(jié)黨營私、沆瀣一氣,貪墨巨額國帑、吞占民田之?dāng)?shù)十項大罪。 人證、口供、物證具有。 滔天大罪,震驚朝野。 曾經(jīng)風(fēng)光無限的於家頓時傾覆。 於閭丘夫子鋃鐺下獄,更有牽扯兩京一十三省眾多官員,朝廷風(fēng)云變幻,一時惹人驚懼不安。 * 六月十三,大暑。 陽光不再討人喜歡,炎熱的讓地面都升騰起蒸氣。 密不透風(fēng)的詔獄里更顯悶熱,血腥味、污穢味、還有潮濕的腐爛稻草味讓人喘不過氣,獄卒都來巡視的少了。 於睿誠身戴鐐銬、腳穿鐵鞋,半靠在柵欄木上小憩。 他聽見遠(yuǎn)處有大門打開的聲音,接著有人站定在他的牢門外。那腳步聲他熟悉的很,遂睜開眼睛去看。 傅元青站在柵欄外,獄卒正在打開牢門上的鎖。 他低頭邁入牢房,平揖道:“通達(dá)?!?/br> “不叫我小閣老了?”於睿誠笑了笑,“傅掌印是來看曾經(jīng)的朝中一品大員如何落魄的嗎?” 傅元青看著他道:“通達(dá)讓獄卒傳話說此間甚熱,忍耐不住數(shù)次昏厥,我已經(jīng)派人送了冰桶過來,應(yīng)有緩解?!?/br> “假慈悲。”於睿誠譏諷他。 這里悶熱,傅元青額頭已經(jīng)有些汗珠,他低聲道:“既然問題已解,我便走了?!?/br> 他轉(zhuǎn)身要走。 “等等!” 於睿誠站了起來,問他:“你不問問我為什么?為什么做這些事?為什么要毒殺心閑?” 傅元青輕輕嘆息了一聲。 “十三年來,你偽裝的太好,又與我有安葬母姐的恩情,我并未細(xì)想。這些日子,回憶種種已經(jīng)明了?!彼溃跋鹊垭m然體弱,可對政局頗有見地,未曾繼位時便同你論道,要改革朝廷。你怎么能允許這般不好cao控的皇帝在位?只要先帝殯天,小皇帝無依無靠只能仰仗內(nèi)閣,自然你說什么是什么?!?/br> 他緩緩轉(zhuǎn)身看於睿誠。 溫潤如玉的他已帶了薄怒。 “這些年來,因我的存在,阻攔了你們在朝中專斷獨行,為我設(shè)下多少死局?爭皇后之位,爭朝中京察,爭恩選名額。在民間設(shè)東鄉(xiāng)講壇,又慫恿衡志業(yè)煽動士林。鏟除異己,結(jié)黨營私,以國帑中飽私囊。光是最近與通達(dá)牽連達(dá)官顯貴抄家所獲巨額金銀,可抵舉國賦稅三年!” “通達(dá),我不明白。我確實想不明白。你大逆弒君,扶持黨羽,貪墨巨款,所做何為?”傅元青質(zhì)問他,“你忘了當(dāng)年我們曾經(jīng)所有的高談?wù)撻焼??你忘了我們要為民卒社稷赴死的初心嗎?你是怎么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弟弟、坐在龍椅上的皇帝,每日喝下金剛粉,一點點的死去?又是怎么在享受贓款帶來的奢華生活而不覺得愧疚的?!” “初心?社稷?”於睿誠只覺得好笑,“我於家自袁州分宜發(fā)家,家中光是族親便有五萬人,拿什么養(yǎng)活這些人?還有父親的學(xué)生,我的學(xué)生,還有那些個拜倒在門下的幕僚、官員……我於家為大端朝付出無數(shù)心血,為趙家江山殫精竭慮。得到了什么?” “我父親,內(nèi)閣首輔、皇極殿大學(xué)士、工部尚書,正一品大員,一個月八十七石祿米。我,內(nèi)閣輔臣、中極殿大學(xué)士,戶部尚書,從一品大員,一個月七十二石祿米。這樣菲薄的俸祿,維持府內(nèi)運(yùn)作尚且捉襟見肘,我又靠什么養(yǎng)活族親五萬?我靠什么維護(hù)於家世代榮耀?” “是君子文心?”他問。 “是禮法道義?”他又問。 “還是你所謂的天道公理?!” 他站了起來,仰天大笑:“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 “是錢,是無數(shù)的錢,是金山銀山!是權(quán)力,是一呼百應(yīng),是敬畏匍匐!”然后他收了笑聲,冷冰冰的看著傅元青,“你這種連身籍都沒有的閹人,怎么懂我的苦衷?” “天下凄涼悲苦之人太多,與他們的卑微渴求比起來,你所謂的苦衷,更像是借口?!备翟噍p嘆,“太可惜了?!?/br> “你說什么?” “錢也好,權(quán)也好。這些世俗之物,原本并不存在。不過是為了讓世人有所爭有所圖而捏造出來的虛幻。”傅元青道,“我以為我們志同道合,原來你竟一直樂在其中,心甘情愿作繭自縛。” 他又搖頭:“太可惜了?!?/br> 於睿誠被他的態(tài)度激怒了:“傅元青,你是在嘲諷我嗎?你難道比我好的了多少?你就算下半輩子標(biāo)榜正義,只要你還是閹人,還在司禮監(jiān)掌印的位置上,你就是佞幸!就是霍亂朝政的jian賊!那些個因你而活得更好的販夫走卒永遠(yuǎn)不知道是你讓他們能多賺幾錢銀子,多喝一口稀飯。他們還會在茶余飯后議論你,唾罵你,從說書先生那兒聽到誣蔑你的段子。你秉持所謂的道,總有后悔的一天。” 傅元青笑了:“不是那樣的。” “什么?” “我以前以為因為我微賤身份,定會有以身殉道的必然結(jié)局,自苦自憐久已?!备翟嗾f,“可我現(xiàn)在明白了,不是那樣的。我所行之道,異常崎嶇,然若真能實現(xiàn),民衣食有余,安居樂業(yè),便是販夫走卒亦能保暖富足。民智因此可開,路不拾遺,外戶不閉,海內(nèi)升平,則盛世再現(xiàn)可期。這樣的道,不是我一個人的道,而是眾人踐行之道。傅元青不過其中滄海一粟,又何必得到什么人的歌頌。我行此道無悔,與我同路之人甚多,亦必?zé)o悔。” 於睿誠臉色難看之極:“一派胡言亂語!” “你不信,我沒有辦法解釋?!备翟嗾f道這里猶豫了一下,下定決心道,“還有一事要告知。於家的案子今日已定謀反大逆之罪,圣旨已宣。誅三族,財產(chǎn)盡數(shù)充官,於家族親革職削官,永不錄用。於閣老梟首示眾。你……凌遲處死?!?/br> 於睿誠怔了怔,臉色有些蒼白,輕笑兩聲:“按照大端律法,謀反大逆要誅九族。蘭芝,十幾年了,你還是不長記性,這般心慈手軟?!?/br> “嗯。”傅元青沒有否認(rèn),垂目道,“自傅家遭難,這樣的場面我見不得。立秋那日,便不去觀刑了。” “好。隨你?!?/br> 傅元青道:“來人,把酒送來。” 獄卒從外而入,拿著兩個碗,一壇子開了封的酒。 是那半壇子充作物證的桃李春風(fēng)。 傅元青倒了兩碗酒,遞給於睿誠一碗,他對於睿誠說:“道不同,不相為謀。然兄弟情義我心中銘記。飲盡此酒,情誼兩散,就此別過。” 於睿誠看著那碗酒,慘笑起來:“哈哈哈哈……” 傅元青依舊垂目,雙手執(zhí)碗,亦喝干了碗中的桃李春風(fēng)。 就算是醇香十幾載的酒,入喉時綿長,可落入胃中,便像刀子般的讓人痛楚。 兄弟情義從眼前一晃而過。 酸甜苦辣便從這一碗酒中品出。 傅元青將空碗摔碎于地,這才緩緩抬眼看向於睿誠。 他正抖著手,接過那碗酒一飲而盡,污濁遍布的臉上被兩行淚水洗刷,顯得滑稽可笑。 歲月如此作弄眾生,只需慢慢流逝,推著曾經(jīng)的友人走向了不同的溝壑,隨隨便便就抹殺了過往的風(fēng)光,改寫了原本以為命定的眾生結(jié)局。 傅元青退后兩步,躬身作揖道:“通達(dá),今生別過了?!?/br> 第70章 太陽雨 太液池畔清音起,云外河山入夢觀。 “老祖宗,這兩句挺有意境的。怎么不寫了?” 傅元青入宮為掌印第一年的中秋,在太液池畔的玉熙宮中入宿,少帝已眠,傅元青在宣紙上寫了這兩句,便停了筆。 墨滴在了紙上,暈染成了一灘黑色的污漬。 曹半安忍不住去勸慰。 傅元青回神,緩緩放下筆,有些悲傷的笑了笑:“心境不再,此等故弄風(fēng)雅的詩詞,便寫不下去了。罷了……” 他走后,曹半安將那宣紙疊好,仔細(xì)收了起來,保管多年。 * 從詔獄出來,往傅宅去的路上下了些雨。 太陽還在,只是多了些薄薄的云彩,于是便有些透明的雨落下。 傅元青在車上十分安靜,直到車子終于停下來,他才回神,對帶著天將軍面具的趙煦道:“我去去就來?!?/br> 趙煦握了握他的手:“好?!?/br> 傅元青便從車?yán)锵聛恚倮飼r和方?jīng)芤呀?jīng)在門口等他。 這是自上次離開后,傅元青第一次回來,他走到二人身側(cè),雨還在下著,方?jīng)苌袂殂俱驳膿伍_傘,為他遮風(fēng)擋雨,三個人便一路入了宅門,往聽濤居而去。 “他在大獄里受了太多刑?!卑倮飼r說,“刑杖打斷了脊柱,腰部以下動彈不得。還有那些穿過胸膛的鋼釘,也不知是多少人用過,不干凈。我用了藥,也挖了好幾次腐rou,奈何天氣太熱,內(nèi)里怕是早就潰爛了?!?/br> 方?jīng)茉诳?,沒有哭聲,只是在落淚。 他沙啞著問百里時:“大荒玉經(jīng)不能用嗎?不是可以找人雙修救命嗎?東廠里死士那么多,我替曹哥找來就是!” 百里時與傅元青對望一眼。 然后百里時才道:“不是每一種病癥,都適合大荒玉經(jīng)。也不是每一個人都適合雙休。曹秉筆經(jīng)脈寸斷,如何雙修續(xù)命?” 方?jīng)苡眯渥雍鷣y擦著臉,可是臉頰上一直濕漉漉的。 “我不信。曹哥這么好的人,在內(nèi)監(jiān)里仿佛是大哥似的,對誰都那么好,那么溫和,怎么就不能用大荒玉經(jīng)……我不信!” 他們走到了聽濤居外,停下了腳步。 “自被抬回聽濤居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半個月了,一直高燒不下,就算是拿最好的靈芝人參吊著,也到了強(qiáng)弩之末?!卑倮飼r對傅元青說,“他今日早晨醒來,說想見見你?!?/br> “好?!备翟嗾f,“我去見他?!?/br> 他便入了聽濤居。 方?jīng)艿臏I更洶涌了,他仰頭看天,想要讓淚不再落下。 * 曹半安自被從大獄救出后,便沒有再送入宮中,而是搬入了聽濤居,在傅元青曾經(jīng)的那間寢室居住。 傅元青進(jìn)去的時候,他靠在一張軟榻上,向著窗戶,人還在昏迷中,臉上帶著不正常的紅暈,不曾醒來。傅元青也沒有叫醒他,只是搬了張凳幾坐在他身側(cè),看著外面的雨。 “我記得您入宮那日?!辈馨氚膊恢朗裁磿r候醒了,同他一并看著雨,他精神有些不太正常的好,說話甚至有些底氣,“李公公讓我把掌印值房收拾出來,我問師父誰要來住。他說是您……” 曹半安雙手抓住蓋在下半身錦被:“我聽到的時候,便極開心。您那會兒家中剛遭了大難,又陷落浣衣局,明明這樣不對,可想到以后的每一天都能見到公子,我卻高興極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