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針恰好走過十二點。

    童話里，這個時間總是充滿魔力，譬如灰姑娘的南瓜馬車，譬如一到午夜就會說話的木偶。

    而準(zhǔn)備欣賞自己盛世美顏的趙又錦，目光落在空空如也的鏡子里，突然定格。

    空空如也。

    的鏡子。

    ？

    ？？？？

    她以為自己看錯了，下意識揉了揉眼睛，重新睜開。

    鏡子里依然空無一物。

    她明明站在鏡子前，鏡中卻照不出她的影子，一根頭發(fā)絲都看不見。

    趙又錦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什么情況？

    見鬼了？！

    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低頭看自己手。

    沒有手。

    非但沒有手，她也沒看見自己的身體。她整個人，連同四肢一起，全部消失在空氣里。

    “啊啊啊啊啊啊——————”

    午夜十二點，平城某小區(qū)驚現(xiàn)女高音。分貝足以刺穿耳膜，尖銳程度可以說是，振聾發(fā)聵。

    ——

    次日上班時，趙又錦的臉色白得像鬼。

    馮園園好幾次問她：“你不要緊吧？”

    趙又錦：“不要緊?！?/br>
    “是昨天胡姐把你折騰得太狠了？”馮園園有點心虛，“這事兒都怪我，要不是我在廁所里說她壞話被她聽見，她也不至于這么欺負(fù)你。”

    趙又錦：“不要緊?！?/br>
    馮園園說著說著有些納悶：“可她針對我就行了，干嘛把氣撒在你頭上？”

    趙又錦：“不要緊?！?/br>
    看她人這么好，馮園園越發(fā)不好意思：“都是我不好，我一會兒就去找她，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沒道理讓你替我承擔(dān)后果。”

    她以為趙又錦是人好夠義氣，所以對落在身上的苦難視而不見。

    但要是仔細(xì)瞧瞧，不難發(fā)現(xiàn)，與其說趙又錦是視而不見，大不如說是靈魂出竅，心思壓根沒在這上面。

    馮園園自我檢討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趙又錦在走神。

    “趙又錦？”

    “哈嘍？在嗎？”

    她伸手在趙又錦眼前揮了好幾下，對方才聚焦。

    “你在想什么啊？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趙又錦張了張嘴，半天才問出一句：“園園，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有神仙嗎？”

    “？”

    馮園園更加自責(zé)了，看她干了什么好事，背后和同事說上司壞話被上司聽見，害得好端端的同事，一夜之間被上司擠兌成了失心瘋。

    她小心翼翼打量趙又錦，遲疑著問：“那個，何出此言？”

    馮園園如坐針氈，祈禱對方只是在開玩笑，可別真的瘋了。要不她責(zé)任多大啊！

    趙又錦喃喃自語：“我昨晚許了個愿……”

    “啥？”

    趙又錦緩緩抬頭，“好像被神仙聽見了！”

    馮園園心里咯噔一下。

    完犢子了。

    果然瘋球！

    ——

    一整天，趙又錦都有點心不在焉。

    開會時，胡安靜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有的人上班時間心不在焉，干脆回家不要上班好了?！?/br>
    社會民生組一共十三個人，目光紛紛投向趙又錦。

    趙又錦不得不打起精神，散會后，整理好昨天的新聞稿，去追胡安靜。

    還沒轉(zhuǎn)過彎，走廊另一邊傳來胡安靜和同事的說話聲。

    “你也消消氣，畢竟是實習(xí)生，初生牛犢的，說錯話難免?！?/br>
    “我也只是想給現(xiàn)在的小年輕上一課，不要以為職場是童話世界，人人都會把她當(dāng)公主?！?/br>
    “那你也好歹雨露均沾，別只針對一個啊?！?/br>
    胡安靜哼了一聲：“那不是另外一個我惹不起嗎？”

    李超感慨：“你悠著點吧。小姑娘抗打擊能力不行啊，這才剛剛一天呢，你看她那精神狀態(tài)，估計昨晚一宿沒睡好。”

    “是啊，這才剛剛一天呢。”胡安靜優(yōu)哉游哉地笑了。

    趙又錦停住腳步，沒再朝前走。

    她精神的確不好，但真不是因為胡安靜的針對，主要還是那條裙子。

    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隱身了，這換誰誰不得失眠一宿？

    時間倒退回昨晚，她尖叫著摘下頭紗、脫下裙子，再抬頭時，發(fā)現(xiàn)自己重新出現(xiàn)在鏡子里。

    什么情況？

    幻覺？

    趙又錦費(fèi)力地盯著手中的裙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它還是那樣美麗，靜握在手中都仿佛有月色流淌其間，無聲閃爍。

    發(fā)呆好一會兒，趙又錦遲疑著，又一次穿上它。

    接下來她重復(fù)了大概十來次這個過程。

    穿上。

    脫下。

    穿上。

    脫下。

    最后確定了，她的確沒有產(chǎn)生幻覺。

    這是一條能讓人消失在鏡子里的裙子，只要穿上它，再戴上頭紗，鏡子里的人就瞬間蒸發(fā)。

    趙又錦沒能顧得上時間太晚，一一致電可能送禮的人選，包括舅舅舅媽、表弟李煜，還有遠(yuǎn)在西雅圖的父親，與幾個關(guān)系不錯的朋友。

    得到的回答都是否認(rèn)。

    舅媽在電話里察覺到她語氣不對，疑惑地問：“裙子怎么啦？有什么問題嗎？”

    “……也不是?！?/br>
    “那你早點睡，明天不是還要上班？”

    “知道了?！?/br>
    “會不會是神秘愛慕者想追你??？”舅媽忽然來了興致，“有沒有猜測的人選？”

    “……”

    趙又錦：“晚安舅媽，我睡了！”

    結(jié)束了幾通電話，趙又錦最終換上裙子，戴上頭紗，在午夜出了趟門。

    夜深人靜，小區(qū)里人煙罕見，僅有的幾個路人并沒有注意她，但這并不能說明什么。

    趙又錦走到小區(qū)大門口，停在門禁前。

    保安坐在門禁旁烤火，兩眼放空。

    她猶豫片刻，俯身湊過去，盯——

    保安沒反應(yīng)。

    趙又錦鼓起勇氣，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還是沒反應(yīng)。

    心跳得很快，趙又錦不死心，又在他眼前胡亂揮手，甚至做了套廣播體cao。

    保安昏昏欲睡，頂多抬手揮了下，以為有蚊子。

    趙又錦渾身血液都沸騰了。

    她飛快地奔出小區(qū)，往一旁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跑，在店員面前連續(xù)跳了探戈、芭蕾，甚至劈了個差后，終于確定。

    他們都看不見她。

    ——

    失眠一整夜，趙又錦無數(shù)次翻身坐起，檢查裙子是否還在。

    第二天頂著黑眼圈爬起來，第一件事就是重新穿上它。

    鏡子里消失的人影真實提醒著她，那并非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