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但其實這些沒什么的，這是我自己愿意的，我可以忍的?！闭f到這兒，她的唇角甚至泛起笑。

    這么委屈難過卻甘之如飴，他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這些我都能接受，可我不能接受你不是非我不可?！彼Я艘麓?。

    他云淡風(fēng)輕的和別人討論她離開的樣子，才最讓她難過。

    那一刻，她才知道，原來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在秦湛眼里，都只是一場笑話，換成誰都是一樣的。

    幾百個不眠的夜晚最后只變成不痛不癢的話，原來放下并沒有想象的那么難。

    胸口郁結(jié)的委屈全部吐露出來，她竟有一絲輕松的感覺。

    原來放下，這么痛快。

    她看向他，笑容淺淺：“現(xiàn)在如你所愿，我走了，我有自己的人生了，你就別再來打擾我?！?/br>
    秦湛沉默。

    不打擾就意味著看她和別人結(jié)婚，看她從自己的生命中完全消失嗎？

    他的心隱隱抽痛。

    他眸色更深，想要上前。

    卻被她一個閃身躲開了。

    他皺眉，薄唇抿成一條線。

    半晌，他說：“我反悔了?！?/br>
    “嗯？”她大驚，隨即笑起來。

    仿佛完全沒有想到反悔兩個字會從他嘴里說出來。

    方才冷靜淡定的樣子不見了，又變成曾經(jīng)那個小姑娘，眼睛也亮亮的，滿眼的有趣。

    可這笑容轉(zhuǎn)瞬即逝。

    “那你要和我結(jié)婚嗎？”她面無表情。

    秦湛再一次沉默。

    如她所料，秦湛只是反悔讓她走，而不是說要娶她。

    鄧離離冷笑一聲，然后突然走近他，冷冷道：“秦教授，我不吃回頭草，希望你也是。”

    **

    二人不歡而散，鄧離離沒回病房，而是跑到樓下去透氣。

    面對秦湛說出那些壓在心底多年的話，對她來說確實是極大的挑戰(zhàn)。

    她害怕自己看到對方以后，會心動心軟，甚至重蹈覆轍。

    好在一切都結(jié)束了，她不準(zhǔn)備回頭了，再艱難也得往前走了。

    等她再回病房的時候，段凌霄和秦湛已經(jīng)離開。

    剛才拎出去的水壺也被灌滿重新放回了房間里。

    范秀娟埋怨她也不知道送送同事，多沒禮貌。

    她也只是笑笑，并沒有解釋什么。

    臨近傍晚的時候，昏睡一整天的外婆突然清醒過來，然后吵著說要吃城西一家老字號的桂花糕。

    范秀娟勸她說那東西太粘膩不好消化。

    可老太太就像犯了小孩兒脾氣，非要吃桂花糕不可。

    她們只得去問醫(yī)生，對方眼中劃過一絲怪異的神色，然后點點頭：“少吃點沒什么的?！?/br>
    鄧離離要去買，老太太不同意，非叫女兒去。

    范秀娟嘟嘟囔囔說她偏心，但還是乖乖騎車去買。

    老太太難得精神，也沒再躺，而是倚在床頭上拉著鄧離離說話。

    她說：“乖乖，今天那個姓秦的男孩子和我說了幾句話?！?/br>
    秦湛早晨來的時候，外婆剛好醒著，他又把換肝手術(shù)的事情拿來勸了老太太一次。

    鄧離離聽罷，皺著眉小聲嘟囔：“多管閑事?！?/br>
    老太太笑呵呵的：“人家也是好心啊，不過我也告訴他了，我這把老骨頭，上了手術(shù)臺肯定下不來，我可不想臨死臨死還要給身上劃得亂七八糟的?！?/br>
    她說話已經(jīng)有些艱難，呼吸并不均勻，說一句要停頓一會兒。

    換肝手術(shù)風(fēng)險大，盡管有合適的□□和國內(nèi)最權(quán)威的醫(yī)生，但手術(shù)成功率依舊不高。

    這才是鄧家人沒有答應(yīng)這項手術(shù)的原因。

    可這，也就相當(dāng)于放棄。

    老太太又說：“我看那孩子嘴上不說，但心里是有你的，面冷心熱的人，也挺不錯的?！?/br>
    冷不丁聽到這句話，鄧離離愣住，半天才用調(diào)侃的語氣掩飾：“您前兩天還說小葉不錯，這怎么又看上秦湛了?！?/br>
    老太太笑笑：“這不是快死了，我腦子也清楚了么，小葉啊是不錯，可你不喜歡，外婆想讓你永遠(yuǎn)高高興興的，所以，你選個喜歡的吧，千萬別勉強自己?！?/br>
    聽到死字，鄧離離立馬沒了探討喜歡不喜歡的心思。

    她一陣鼻酸，卻又強忍回去，撒起嬌來：“外婆，你別嚇唬我，這幾天不是挺好的么，也沒吐，也沒出血，醫(yī)生也說還不錯，可能會好呢。”

    老太太慢慢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乖乖，外婆從小到大也沒教給你什么大道理，現(xiàn)在，我就教給你一件?！?/br>
    “什么？”她抬眼問道。

    “就是死?！崩咸滞Ｏ聛砗袅艘豢跉?，艱難的繼續(xù)：“死只是分離的一種，分離不可怕，死也不可怕?！?/br>
    她的眼淚終于抑制不住奪眶而出，哽咽道：“可是死了就永遠(yuǎn)見不到了……”

    老太太見她一哭，心里也不是滋味，但仍然笑著說：“永遠(yuǎn)也不遠(yuǎn)，你小時候還說永遠(yuǎn)都不吃茄子呢，現(xiàn)在不也吃了么?！?/br>
    她小的時候挑食的厲害，尤其不愛吃茄子。

    外婆嘴上說她麻煩，卻又用茄子研究各種各樣的菜式。

    茄子夾rou，炸了做茄盒。

    茄子蒸了，里面放些蒜泥青紅椒，做涼拌茄子。

    茄子切成絲，加rou沫炒了，做rou沫茄子。

    菜做的實在香，她很快就把“永遠(yuǎn)不吃”忘到腦后去了。

    “這不一樣?！编囯x離拿紙巾抹了抹眼淚：“死了就是見不到了?！?/br>
    老太太笑呵呵：“不會，等到有一天你變成老太太，變成像我這么老的老太太，咱們還是會見的?！闭f完，她又搖了搖頭：“不，我家乖乖得變成比我還老的老太太，那個時候外婆會來接你的?！?/br>
    外婆一生唯物主義，只在最后唯心了一把，她知是在寬慰她。

    眼淚都咽回肚子里，鄧離離艱難的點了點頭，勉強撐出一個笑容：“好，咱們拉鉤?！?/br>
    像小時候一樣，二人伸出小拇指勾到一起，最后還不忘大拇指貼在一起，蓋個章。

    手指勾在一起，老太太又重復(fù)了剛才那句話：“乖乖，以后一定要活得高高興興的?！?/br>
    她重重的點點頭：“一定。”

    一定好好的、高高興興的活著，為自己，也為疼愛她的家人。

    又過一會兒，一頭汗水的范秀娟帶著熱氣騰騰的桂花糕回來。

    “媽，趁熱吃吧！”

    外婆緩慢的搖搖頭：“不急，先放一會兒吧，等到國平回來我就吃。”

    范秀娟是個急脾氣，若是往常，定要與老太太拌兩句嘴。

    可今天，她卻什么都沒說。

    心里那種感覺說不好，漲漲的，有點酸，又有些奇怪的平靜。

    三人又坐在一起說了會兒話，老太太囑咐她許多事情。

    比如叫她性子沉穩(wěn)一點，不要沒事兒總罵國平。

    還叫她不要多干涉離離的婚姻。

    最后又囑咐她，千萬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好好的活著。

    范秀娟一一點頭應(yīng)下，心里更酸。

    晚上六點半，鄧國平下了班回到醫(yī)院。

    四人圍坐在一起分食了桂花糕。

    每人只得一小塊，卻格外的其樂融融。

    當(dāng)晚九點又過十分鐘，外婆心臟停止跳動，徹底閉上了眼睛。

    第24章 淬火效應(yīng)   別怕，會再見的。

    后面的事情進(jìn)展的都非常的順理成章。

    因為老太太得的是不治之癥, 所以殯葬事務(wù)都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壽衣選的是深藍(lán)色的款式，上面繡著白色的小花。

    身子底下鋪著一床金黃色的墊被，老太太花白的頭發(fā)被梳的整整齊齊, 還用兩個卡子別住了耳邊散落的頭發(fā)。

    范秀娟已經(jīng)哭得不成樣子, 幾回都要昏死過去。

    鄧國平卻沒空照顧妻子，他擦干眼淚還得忙著去開死亡證明, 聯(lián)系親朋好友參加葬禮。

    而自始至終, 只有鄧離離一直沒哭。

    也不知道是忙的忘了，還是悲傷到了頂點, 人已經(jīng)有些麻木。

    她只是披麻戴孝站在靈堂前, 被父親安排著做一些事情，攙扶著虛弱的母親, 還要分出精力接待來往的賓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