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
天尚未亮,酬夢便醒來了,那銀鈴鐺就在她的枕邊,她起來喝了杯水,略解了渴,頭仍昏昏沉沉的,卻見白嶗從窗戶翻了進來。 酬夢笑道:“好好的門不走,非翻窗子做什么?” “方便?!?/br> 酬夢見他今日穿得是自己的紺青水波紋底團花織錦袍子,想到昨日的事,又有些臉熱,便道:“昨兒你那件袍子讓我弄壞了,自己去柜子里選件新的罷。” 白嶗道:“不用了,補補還能穿?!?/br> 酬夢回了床上繼續(xù)躺著,嗓子很痛,她不愿多說,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酬夢似是怕冷場,又道:“你還會補衣服么?看來這屋里就我不會用針了?!?/br> 白嶗把她的床帳掛好,問道:“睡好了么?” 酬夢撐著頭,懶懶地道:“還行,就是嗓子疼,一起躺會兒么?” 白嶗搖頭,“穿上衣服,我?guī)愠鋈ァ!?/br> 酬夢瞬間起了興致,猛一起身,又是一陣暈眩,待扶著白嶗站好后,“好,你等著,我給小魚jiejie寫個條子,省得她醒來著急。” 酬夢隨后抽了件玄色織金的綾袍換上,白嶗只在一旁倚著瞧她翻箱倒柜,酬夢突然想到什么,旋即回頭問他:“能飛么?” 白嶗道:“你太重,帶不動你。” 酬夢不忿問道:“以前怎么行?” “那是以前,昨晚上你醉成一灘爛泥,我差點抱不動你了,我現(xiàn)在帶你那叫跳,不叫飛?!?/br> 酬夢眉毛一皺,“白嶗哥哥竟還咬文嚼字,易宵都不拘這些個。” 白嶗冷著臉往門口去了,酬夢忙取了鶴氅追他,壓著聲道:“我身邊攏共就這么幾個人,你一個都瞧不上眼也罷了,還不讓我提,明兒你有了相好的,我就能跟人家交個朋友,別那么小氣嘛,我跟他們好,也不影響跟你好啊是不是?” 酬夢抓著白嶗的手,他停下步子要掙脫,酬夢卻十分無賴地與他十指相扣,白嶗別開眼:“穿這個做什么?” “你不懂,就這樣跳起來才好看,神仙道人一般,宜人坊的娘子最中意我這樣?!?/br> 酬夢說罷便要往白嶗身上爬,卻被他躲開了,“哪有那個勁兒背你,你也別犯懶,就照著我從前教你的做,我也省點力氣?!?/br> 酬夢沒有內功調息,只知道些步法心法,白嶗摟著她的腰,帶著她輕輕一躍,二人便上了房頂。 “做得不錯,帶你去個好地方?!?/br> 酬夢聽白嶗罕見地夸了她,剛要打趣,就又被拖走了。晨光熹微中,酬夢的衣袍隨著風翻揚,她尚未束發(fā),發(fā)間的暗香暈在晨露里,沾濕了白嶗的衣裳。 酬夢一直緊握著白嶗的手,驟然凌空的跳躍讓她緊張,卻又興奮,她不怕自己摔下去,只怕自己跳得不夠高,帶累白嶗。 兩人并肩跳出了洛陽城,站在西山上,酬夢遙看洛陽城門,她激動地熱淚盈眶,她已經(jīng)忘了回家的路了,回憶中的山郭已經(jīng)模糊不堪,洛陽已經(jīng)代替了她的回憶和她一切的幻想。 城里有她的親人與好友,還有依戀的人,可她卻對那里毫無眷戀。 白嶗帶她去了林間的一處小石潭邊,那是人跡罕至的一處石潭,甚至沒有一條明確的路,白嶗只是順著水聲循聲而至。林中的鳥因有異動而撲翅鳴叫,譚中的水清澈透底,因在山上,四周尚未有春意。 白嶗往譚中投了塊石子,撲通一聲,只留下幾層漣漪,“從前總聽你說碧潭,我不知道在哪,就只找到了這個石潭,這是我的地方,我、我想讓你知道。” 酬夢坐在潭邊,她跟身邊人提碧潭,不過是害怕自己忘了,她的那段往事上不了臺面,無論是她阿耶,還是她媽,都只能死在十幾年前。 潭水涼透徹骨,她浣了手,遲遲才道:“多謝,連我都忘了碧潭在哪了,這就很好?!?/br> 白嶗在她身邊跪下,喃喃喚道:“栩栩——” 酬夢回神,靜靜聽著,他雙眼緊閉,眉頭微蹙,似決絕而虔誠地祈愿:“讓我守著你好不好,永永遠遠,不要讓我離開,好不好?” 酬夢愕然,她從未見過白嶗這副神情,他在她心里一直是這潭水一般的人,心上無塵,去留隨意。她知道白嶗同裴淮的關系,所以從未挽留過他,只是在相處中,不知不覺地對他產(chǎn)生了期待,期待他在離開后回來,期待自己在迷路時找到他。 酬夢道:“我從來不想讓你離開?!?/br> “你心里有我的是不是?” “有。” 她回答地迅速,似是不假思索,白嶗卻垂下頭,“那你為什么不問我,為什么不問我心里有沒有你?” “我……” “你不敢問,因為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心,但是還一直玩弄我是不是?你明知道我會有反應,還會跟我同臥一塌,由我擁著,抱著,甚至吻你,是不是?” 酬夢忙反駁道:“不,那不是玩弄,我怎么會玩弄你呢?你抱我,吻我的同時,我也在抱你,吻你,我并不反感同你一起,所以我沒有拒絕,你怎么能這樣想?莫非我拒絕你,與你永遠守著矜持,就是尊重你了么?白嶗哥哥,那是背叛,我活得已經(jīng)夠不自由了,我不想再背叛我的心!” 白嶗睜開了眼睛,定定地凝望酬夢,“他才是你最想要的人,我卻不是,可我才是陪了你十年的人,為什么不是我?” 酬夢一時間覺得千言萬語堵在心口,幾乎喘不過氣來,悵然道:“我不知道,或許我只是一時昏了頭?!?/br> 白嶗苦笑:“你這樣說,不是在背叛你的心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