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少連摩挲著茶杯：“自然是好?！?/br>
    他常用這話搪塞施老夫人，次次冰人來介紹，施少連只道好，原先施老夫人還歡歡喜喜的去打探，但他都心不在焉的。

    施老夫人但想著甜釀的話，忍不住道：“我看著這孩子倒是極好的，和你甚是相配，施家也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人家，說起來半分也不差，只要我們心誠些，總能打動(dòng)人家?！?/br>
    施老夫人看著他的神色：“祖母也不是逼你，慢慢來，今年先忙著兩個(gè)meimei的婚事，待明年……你可得答應(yīng)祖母，早些安定下來?！?/br>
    施少連突然懶散往椅背一靠，交叉十指，垂下眼睫：“先等二meimei嫁了吧?！?/br>
    因去年的上元節(jié)出事，施老夫人心里多少還有些膈應(yīng)，不許家里人出去觀燈，只在家里各處樹梢屋檐掛了些彩燈，讓姐妹們?cè)诩依锊聼糁i。

    流光易逝，一年匆匆而過，甜釀心頭也有些淡淡的，摟著喜哥兒偷偷哭了一場(chǎng)，苗兒看著心酸，又是安慰又是討她歡心，好半晌才拉著甜釀出了繡閣去看燈。

    施少連見她眼睛紅彤彤的，心知肚明，卻也不戳破，拎一盞兔子等給甜釀：“紅眼兒的白兔子?！?/br>
    她披了一席薄薄的斗篷，潔白如雪，光彩奪目，知道施少連打趣她，也拎起一只鼠燈籠：“披黑袍的子夜神。”

    他看著她微微嘆氣：“meimei。”

    幾日后，家里來了位不速之客，是個(gè)身材瘦高的中年男人，獐頭鼠目的，衣裳陳舊，看著不像個(gè)正經(jīng)的人，說話里還帶著一絲絲吳江口音。

    那男人在施家門前盤桓片刻，上前同門房道：“我要找王妙娘。”

    守門的老蒼頭楞了楞：“您是哪位？”

    “我是王妙娘的娘家表哥，叫周榮。”那商客道，“我聽吳江人說她嫁來江都，正路過，特意來看看她?！?/br>
    門房去報(bào)，出來迎客的人是施少連，見面揖了揖。

    原來是王妙娘姨家表兄，只是關(guān)系生分，這些年里也只見過一兩次面，后來這表兄外出經(jīng)商，更是斷了聯(lián)絡(luò)，去年回吳江，聽聞王妙娘外嫁，正好此次路過江都，故來探看一二。

    “原來是表舅。”施少連吩咐人送酒送菜來，陪著略說了幾句話。

    “如何不見妙娘來？聽說我還有一雙侄兒侄女，這次來也一并來見見?！?/br>
    施少連面上露些尷尬之色，吩咐仆人：“去將二小姐喚來見見表舅?！?/br>
    甜釀是帶著淚來的，一見來人，哭道：“是何處來的舅舅，如何從未聽姨娘提起過？”

    周榮又將過來淵源說了一道，甜釀聽他說話，虛虛實(shí)實(shí)，有些話的確不假，抹抹眼淚：“舅舅來晚了……姨娘……姨娘她已不見了……”

    來人大驚：”侄女兒這話是什么意思？”

    甜釀將去年上元節(jié)之事一五一十和周榮道，說罷兩人連連抹淚，那人又聽說甜釀即將外嫁：“侄女兒的婚事，如何沒有娘家人幫襯，你姨娘不在，我是你親舅舅，理當(dāng)留下，親眼瞧著你出嫁才是?！?/br>
    她面上露出一絲驚慌之色，吶吶的：“這……這倒不必，舅舅在江都只是路過，還是先緊著營(yíng)生為好。”

    周榮囔著不肯，施少連站在一旁，面上也有些兒難為之色，陪著說了半日話，最后吞吞吐吐難言之隱：“實(shí)在不是不招呼表舅，只是這小半載，家里有些兒難事，請(qǐng)表舅體諒?！?/br>
    又吩咐人，端出了一個(gè)黑托盤，掀開一看，晃眼的一摞紋銀：“這一百兩紋銀，給表舅充路資只用，若是明年表舅再來江都，我們?cè)俸煤谜写??！?/br>
    周榮直直的盯著銀子點(diǎn)頭，施少連吩咐人給表舅整理褡褳，和甜釀兩人將人送出了門。

    兄妹兩人雙雙站著，甜釀收了眼淚，看著那人遠(yuǎn)去。

    二月的日子過的焦急又迅速，已有許久許久都不見張圓，院試散考那日，一直布在繡閣的香案終于撤去。

    后頭幾日，施老夫人招呼苗兒和甜釀往正房去，施老夫人身邊立著個(gè)外頭辦事的男仆，施老夫人笑道：“院試的紅榜放出來了，圓哥兒果然整齊，拿了個(gè)院案首，況二哥也不差，拿了甲二等。估摸再過幾個(gè)時(shí)辰，親家都要傳人來說話了。”

    姐妹兩人都舒了一口氣，院試結(jié)束了，后頭就等著籌備兩人的喜日子了。

    第23章

    早在放榜那日，張夫人一早便命自家小廝去看紅案，小廝一溜煙的回到張家，說到院案首這三字，張家闔府上下喜不勝喜，齊齊向圓哥兒道賀，

    張圓又問況學(xué)的消息，得知也中了，暗自松了一口氣，這些日子一直被母親拘著讀書考試，悶了許久不得出門，喜沖沖的往外走，被自己母親喚?。骸澳阕鍪裁慈?？”

    “去告訴甜meimei一聲?！彼Φ?，“她這陣兒定然也掛著我的事?！?/br>
    “祖宗，你這會(huì)兒拿還有空去尋她。”張夫人見他穿著日常的舊褂子，忙不迭道，“還不快快去換衣裳，等會(huì)兒左鄰右舍，親朋好友都要來道賀，后幾日的簪花宴和同窗會(huì)也有夠你忙的，親家那邊早等著紅案消息，怕早就知道了，我讓小廝去傳個(gè)消息就是了?！?/br>
    張圓想了想：“那母親遣人和甜meimei說一聲，我一閑了就去看她。”

    果不其然，一時(shí)左鄰右舍，親朋好友都齊齊上門來道賀，施家和趙安人、況家都遣人送來了賀禮，趙夫人也忙著往各家回禮，三日后的簪花宴上，提學(xué)大人和江都知府又夸贊張圓勤勉好學(xué)，聰慧多識(shí)，要他好生備著明年八月的秋闈，張圓這日第一次喝的微醺醺的回來，捧著帽上的簪花，只嘟囔著要送甜meimei家去，張夫人哭笑不得，和婢女齊力將張圓勸睡下，這才回了屋。

    張圓的兩個(gè)哥哥，都止步于舉子，授官后都怠于學(xué)問，唯有這個(gè)幼子，繼承了他父親幾分書癡性子，張夫人愿他走的長(zhǎng)遠(yuǎn)，連婚事也要定在院試之后，只怕兒女情長(zhǎng)擾了他的心性，此時(shí)見他對(duì)甜釀的心思，一時(shí)喜憂參半，喜的是以后成婚，小夫妻兩人自然舉案齊眉，感情深厚，憂的是他太過情深，以后若是有個(gè)三長(zhǎng)兩短，如何熬得過。

    張夫人搖搖頭，暫將這些心思拋下，又往前院去，簪花宴之后要入讀府學(xué)，故親友都送了些禮束來，多是些文房四寶之類，其中尤其以施家和趙安人家送的貴重，施家是兒女親家，貴重些是看中新女婿，但趙家……張夫人心中冷哼一聲，昔年提親時(shí)搪塞之景還歷歷在目，如今見兒郎大有出息，便也有了結(jié)交修好之意。

    二月底，柳綠杏紅之際，趁著張圓念府學(xué)之前，張夫人舉辦了場(chǎng)家宴來家賞花，一來是答謝各家對(duì)圓哥兒的歷來關(guān)照，二來也是圓哥兒的婚事，要提前置辦哪些行頭，迎娶禮節(jié)和賓客宴席，這些都要一一和施家提前商量好。

    賞花宴原是未邀請(qǐng)況家，想著況家近來也不得閑，春天正是整園子的時(shí)候，況且況學(xué)也要入府學(xué)，打點(diǎn)的事兒也不少，二兒媳杜若喝茶時(shí)，淡淡道：“前兩年里都邀請(qǐng)了況夫人來，這次又不請(qǐng)，難保他家不會(huì)多想，娘只管下帖子去，他家若是不得閑，自然會(huì)推拒?！?/br>
    張夫人想了想，亦是道理，故爾多邀了況家，宴席那日，女眷們濟(jì)濟(jì)一堂，足足來了五六家客，忙的張夫人腳不沾地。

    施老夫人對(duì)趙家有修好之意，近來兩家往來頗多，此日又在張家遇上，只是近來不見沈嬤嬤，難免有些好奇，問道：“沈嬤嬤如何不在？”

    趙安人笑道：“這嬤嬤前些日結(jié)了干親，認(rèn)下個(gè)干兒子，兒子孝順，想接她回自家養(yǎng)老，故上門三番兩次來相求，把嬤嬤的契文贖走了。如今她不盡日在我跟前服侍，只是每隔幾日上門來，跟我說些話就是?！?/br>
    施老夫人聽罷，道：“不枉她焚香念佛這么多年，最后終得福報(bào)，也是安人慈善，放她文書歸去?！?/br>
    趙安人道：“看她孤苦，人又本分，不如放了去，也是主仆情分一場(chǎng)。”

    沈嬤嬤是八兩銀子自投入府，如今十兩銀子贖回，趙安人又貼了些舊衣裳器物，賞她回家養(yǎng)老，自覺情分已夠。

    甜釀這時(shí)正陪在施老夫人身邊，一聲不吭聽著兩人說話，恰見張圓和施少連相伴而來，一個(gè)慘綠少年風(fēng)度翩翩，一個(gè)溫潤(rùn)端方氣質(zhì)養(yǎng)成，兩人雙雙在施老夫人和趙安人身邊作揖。

    以趙安人的眼光看起，兩人相貌皆好，算得上是男子里頭出類拔萃的，近來施少連常遣人往趙家送禮送物，言語熨帖，頗得好感，若不論家世背景前途，趙安人還是偏心些他……可惜了……圓哥兒是她看著長(zhǎng)大的，心性摯誠，后頭的路還走的遠(yuǎn)，只是如今已經(jīng)有了婚配……亦是可惜……

    她想起窈兒的婚事，只得強(qiáng)打起精神來應(yīng)對(duì)，又轉(zhuǎn)眼一看窈兒，一副笑嘻嘻沒心沒肺的模樣，又覺頭疼。

    這一日施家在張家多留了半日，待余客散盡，兩家才坐下來細(xì)細(xì)喝茶說話，杜若來的晚些，白日那條待客的水杏紅的裙太亮眼，回屋換了身淡色才回去陪婆母說話，見施少連和張圓坐在外間茶廳說話，向兩人福了福，才進(jìn)屋里去。

    施少連先是見得杜若眉眼的神色，而后聞得花香中一股極淡的藥香，喝茶的手輕微頓了頓。

    家中開著生藥鋪，他又通藥理，偏偏這藥味，他是極其熟悉的。

    施家眾人在張家盤桓至入夜，用過晚飯才走，施少連去瞧甜釀的神色，只見她雙頰嫣紅，顧盼生輝，嘴角微微往上抿著，是放松又喜悅的神情。

    長(zhǎng)輩們說話，特意把張圓和甜釀這一雙兒女遣出去玩耍，怕兩人害臊，饒是如此，甜釀還是偷聽去到不少，要掐著哪幾個(gè)吉時(shí)良辰，何人送嫁何人接親，新人走的每一步要設(shè)些何物，拋灑的果脯蜜餞和喜錢，各種微而小的細(xì)節(jié)，都蘊(yùn)含著對(duì)新人的祝福，只盼著多子多孫，多福多壽，舉家喜慶。

    “二meimei……二meimei……”他輕聲喚她。

    甜釀的目光無意識(shí)的落在施少連的臉上，眼神里再?zèng)]有狡黠和機(jī)敏，全是婉轉(zhuǎn)的柔情蜜意，帶著一絲絲癡傻的柔順，閃爍的喜悅光芒，沉沉浮浮的羞怯和期待。

    哪里就這樣好，值得她從頭到尾，花盡心思謀劃著把自己嫁出去。

    施少連止住話語，把目光望向她之外，這是又一年的初春，正是花紅柳綠，鶯飛草長(zhǎng)，夜空如洗，明星模糊，他從沒有得到過，自然也談不上失去。

    沈嬤嬤近來可謂是苦盡甘來，自打認(rèn)下這門干親，兒子兒媳孝順，孫兒體貼，近來又得了一筆頗為可觀的財(cái)，恢復(fù)了白身，便拿出二兩銀子來給干兒子：“知道你們夫妻兩人孝敬，將一間大屋挪給我住，和孩子們擠在一屋內(nèi)，但這也非長(zhǎng)久之計(jì)，還是賃間闊綽些的屋子，一家人才住的安心?！?/br>
    干兒子只是不受：“這都是干娘的養(yǎng)老錢，還是干娘自個(gè)留著用，等我攢齊了銀子，再換也不遲?！?/br>
    沈嬤嬤笑瞇瞇的：“放心，我這進(jìn)項(xiàng)年年里都有，盡管拿去花銷?！?/br>
    夫妻兩人喜不迭的謝過干娘，換了間闊約臨街的門房住，又?jǐn)y了些酒樓剩下的酒菜回家，燙了一壺?zé)峋?，?qǐng)梳頭婆子來家吃酒，權(quán)做喬遷之喜，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坐了一桌，推杯送盞，酒酣面熱，所謂酒后吐真言，干兒子喝醉了酒，滿面漲的通紅，落淚擦著沈嬤嬤的袖說起打小辛酸事，只恨沒有爹娘庇佑，又追著沈嬤嬤喊親娘，惹的沈嬤嬤也連連心酸。

    梳頭婆子在一旁笑道：“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合該是天生的緣分，天生的一家人哩?！?/br>
    自此一家人關(guān)系更為親熱，沈嬤嬤真將一家待如親兒一般，推心置腹，言語懇切，其樂融融。

    她手頭還攢著六七十兩的銀子，臨街人多，往來熱鬧，跑擱在家中不安全，又看左鄰右舍有做些小生意的，也動(dòng)了些心事，想做些保本生利的買賣，干兒子聽說，也有些心思，只因在酒樓跑堂送飯，只賺的幾個(gè)辛苦錢，養(yǎng)家糊口都勉強(qiáng)。

    梳頭婆子聽說母子兩人心思，笑道：“若是信得過老身，把這錢托給老身貸出去，每月得的八分息錢也夠你們一家子吃喝了?！?/br>
    沈嬤嬤動(dòng)了心思，干兒子聽畢，和沈嬤嬤進(jìn)言：“我們一家都是忠厚老實(shí)的本分人，貸錢雖是息錢高，但我聽說，如今官府查的嚴(yán)，不許私放錢債，若我說，還是買個(gè)鋪面，置個(gè)田產(chǎn)，才是穩(wěn)妥?！?/br>
    “若是買鋪?zhàn)娱_門營(yíng)生，一則沒什么手藝，二則也沒有路子，還要招徠伙計(jì)，怕是不易?！笔犷^婆子道，“不如去周邊買些田產(chǎn)，每年收租收佃，旱澇保收，老了還是歸處。”

    沈嬤嬤亦點(diǎn)點(diǎn)頭：“還是置田產(chǎn)穩(wěn)妥?！庇忠蚴犷^婆子人脈廣闊，邀她打聽何處可有田地可買。

    沒幾日，梳頭婆子喜滋滋來，正說起城外有家人家，因家中有事需賣田周轉(zhuǎn)，急需銀子使，將十畝上好的水田，連同上頭蓋的莊子一道出售，只因賣的急，只要八十兩銀子。

    “哪里有這些銀子。”沈嬤嬤皺眉也覺得惋惜，“如今怎么湊，也只得七十兩罷了?！?/br>
    梳頭婆子將那田大大夸了一番，聽見嬤嬤猶豫，只得嘆氣：“既然銀子缺些，那就罷了，老身再慢慢相看吧?！?/br>
    干兒子默默聽完，隔日就捧了十兩銀子歸家給沈嬤嬤，道是向酒樓東家借的，舍了兩年的工錢，要湊給沈嬤嬤買田用。

    一家人齊齊去看過田產(chǎn)，又見過賣主，是個(gè)和和氣氣，說話斯斯文文，穿綢衣的中年人，雙方請(qǐng)牙人來簽田契，付了二十兩的定銀，約好隔日交銀子。

    哪知到了隔日交銀子時(shí)，這事情生了枝節(jié)，因著水田賤賣，有另家買主上門，肯付一百兩買下這塊地，這賣家貪財(cái)，又收了另一份的定銀，三家人家共吵起來，因沈嬤嬤在前，先占了理，牙人再三調(diào)停，讓沈嬤嬤再補(bǔ)足十兩銀子，這塊地就歸了沈嬤嬤所有。

    只是一時(shí)半會(huì)又上哪兒再去借去，梳頭婆子出了主意，城南有家當(dāng)鋪，她識(shí)得些人事，肯往外借當(dāng)銀子，利錢只取三分，只要等秋來，這田莊的新糧產(chǎn)出來，賣了換錢就能償上借銀，事成之后，沈嬤嬤舍她一匹緞布即可。

    沈嬤嬤急的昏頭漲腦，被梳頭婆子和干兒子挾著去當(dāng)鋪支銀子，另和賣主約定，兩日后把買銀補(bǔ)上，將田產(chǎn)過契。

    因事兒急，那當(dāng)鋪的借據(jù)也未細(xì)看，急急簽字畫押，將十兩白花花的紋銀捧在手里，這才心里落定，往家里去，兒子兒媳伺候睡下，只等著去契所過契。

    沈嬤嬤這幾日連著被鬧的頭疼，這一覺便睡的昏昏沉沉，再起來已不知時(shí)辰，只覺身子沉乏，連聲喊人倒茶，卻久久未有人至，睜眼一看，滿屋皆空，一人皆無，屋里一些好些的被褥用具都被搬空，只剩些破爛留著，心下驚疑，又去摸銀子，那借來的十兩銀，連同原先的五十兩都不翼而飛，顧不得梳頭穿鞋奔出門來查看，恰好屋主又來收房子。

    “這屋是我干兒子賃了整兩年的?！?/br>
    那人懶洋洋掀開眼皮看她：“我不識(shí)得你的干兒子，有人賃了一個(gè)月，到今日剛好收房。”

    沈嬤嬤不信，和那人哭訴起來，房主不理睬，將東西一卷，將門鎖一鎖，自己出了門，她無法，只得去酒樓去尋，酒樓的東家也是驚詫：“我樓里并無嬤嬤說的這個(gè)伙計(jì)，怕是嬤嬤尋錯(cuò)了吧?！?/br>
    沈嬤嬤這時(shí)方才如夢(mèng)方醒，披頭散發(fā)去尋梳頭婆子，又去尋買田莊的牙人，那梳頭婆子只笑道：“你自己拜的干兒子，尋我做什么用，我哪知他哪兒去了？嬤嬤再好好去尋尋?！?/br>
    牙人道：“昨日里那田產(chǎn)已售給他家，你家的定銀也退了，正被你兒子取走了?！?/br>
    她腹中如火燒，怔怔在街巷坐了半晌，似乎看見趙安人的馬車在街尾一閃而過，急匆匆的奔上前去，卻被個(gè)臉生的、仆丁裝扮的漢子攔住：“沈嬤嬤，你的賣身契可在我這兒，跟我走吧。”

    沈嬤嬤大驚失色：“什么賣身契，我是清白人家，何時(shí)賣給了你家?！?/br>
    那仆丁卻只顧拖著她走。

    “青天白日，當(dāng)街搶人，求路過大老爺、好心的大娘子做主。”沈嬤嬤癱倒在地上，只顧撒潑哭喊，哪里還有往日半分慈眉善目的模樣。

    有路過人好奇，見這半老婦人哭的如此凄慘，上來探問一二，那仆丁不慌不忙從懷中抖出幾張紙：“這嬤嬤的親人，將她的賣身契轉(zhuǎn)給我家主人，換了十兩銀，昨日，她親自簽字畫押，又向我家借了十兩銀，簽了個(gè)死契，文書、字跡、手印、保人上頭都寫的清清楚楚，諸位請(qǐng)看?！?/br>
    眾人一看，確是白紙黑字清清楚楚，怕是人家家里頭的逃奴，也無話可說，眼見著人將老婦人拖上驢車，捆住手足，不知往何處去。

    驢車七拐八拐，不知去了何處，沈嬤嬤被推搡著進(jìn)了一間屋子，不見人來說話，任憑叫喊也無人應(yīng)答，只有每日三餐，門哐當(dāng)一聲，有人送些干冷的飯食來。

    幾日后，有人進(jìn)屋里來，男人沉穩(wěn)的腳步，年輕又溫和的聲音：“給沈嬤嬤倒壺茶來?！?/br>
    沈嬤嬤被磋磨了數(shù)日，亦是昏昏沉沉，看見來人，不由得大吃一驚。

    “施家小官人？”

    施少連溫和笑：“是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