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她 第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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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眨眼,極近處他的一雙眼,其實是淺棕的瞳仁,不知怎的看起來會那樣的黑和亮,又能在他眼里看見另一雙眸,禁不住愣住。 “與其嫁個不知底細(xì)的外人,不如和我在一起,我們兩人一起長大,知根知底,我喜愛小酒,又占了小酒的身子,于情于理,都該嫁我?!?/br> “你瘋了么?” 她只覺心底一片冰冷,絲毫沒有半分喜悅,輕喘一口氣,靜靜看著他,“祖母怎么肯應(yīng),旁人怎么笑話,你要把施家人都害得抬不起頭來?” “只要小酒兒肯嫁,這些都有辦法?!彼p聲道,“小酒兒只須點頭,剩下的事情都交給我來處理?!?/br> “這是你一直以來的想法嗎?”她顫聲問他。 “我不舍得小酒外嫁……除了娶小酒,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彼烈鳎拔覀儍蓚€,合該在一起的。” “如果……我不想嫁呢……還有別的路可選嗎?” “傻丫頭?!彼麚嶂哪橆a微笑,有些殘忍,“為什么不想嫁呢?嫁一個男人,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日子,這不就是meimei一直期盼的嗎?” 是啊,有什么理由不嫁的呢,她已失貞,私情已被外人知曉,從身到心,除了他,別無選擇,除了嫁他,她哪里還有其他路可走。至于她本身的意愿,那有什么要緊的。 她嗯了一聲,起身坐起,看帳外朦朦朧朧的光景,依舊什么也看不清,一團(tuán)混沌,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我現(xiàn)在不能有孕?!?/br> 他的目光也投在她手掌下,輕輕應(yīng)聲:“好?!?/br> 甜釀在吳江每日里都要熬湯藥,一碗碗端去姑娘們的房里,她當(dāng)時年歲小,不懂這些,后來初癸來時,王妙娘在身邊,笑嘻嘻的道:“甜姐兒也長大了?!庇终f,“我們母女兩人,也算命好的?!蹦菚r候才突然懂了人事,僥幸自己來了江都。 寶月將碗端在面前時,她嘗第一口時就吐了出來,盡管那味道酸甜,絕不算難喝,也和記憶里的氣味截然不同,但甜釀就是恐懼這種湯藥,也恐懼不喝湯藥的后果。 后來施少連來,見她臉色青白,邊喝邊吐,看了她很久很久,眼神詭譎,神情深不可測,最后握住她的手:“不喝了,這藥以后交給我?!?/br> 她有心結(jié),他做不到清心寡欲,只能兩人慢慢磨。 第45章 既然搬了新園子,闔家就該熱鬧喜慶一番,但藍(lán)表叔外出去瓜洲,施老夫人又還病著——甜釀自搬入榴園后便不太出門,只每日晨起往主屋問安。家里熱鬧的只有田氏和桂姨娘,因新園子地方大,奴仆又多,施少連和老夫人又不管,少不得落在她兩人手里,要立一番規(guī)矩,正是忙的時候。連云綺都不太喜樂——施少連前次和喜哥兒的西席在園子里說話,特意招手讓她近前一道說了幾句話,她和方玉見過禮,后來施少連私下問她覺得方玉為人如何。 云綺當(dāng)場愣住,冷聲問施少連:“哥哥這是什么意思?想要撮合我跟他?” “只是問問你的意思?!笔┥龠B道,“他人品不錯,又未有婚配,我覺得甚好,祖母對他也認(rèn)可。” 云綺火冒三丈,一張俏臉氣得通紅:“我可聽說,他是祖母找來要配榴園的,這婚事又不中意,祖母都愁病了。她都不要的人,大哥哥要塞給我?哥哥的意思,這種一無是處的窮酸秀才,配我正好?哥哥就這樣糟踐我,瞧不起我?” 施少連瞧她那副氣急敗壞的模樣,沉聲道:“我是為了你好,你反倒覺得糟踐,你這樣的脾氣秉性,嫁出去能攏住夫君,服侍舅姑,能應(yīng)付妯娌?反倒是這種人家,任你拿捏,你再跟著他養(yǎng)養(yǎng)性子,日后他若得勢,自有你的好日子,他若沒什么長進(jìn),你有嫁妝在身,也苦不著你?!?/br> 云綺只覺他話不中聽,萬般委屈:“哥哥對榴園那個,萬般都要好的,婚事也挑成那樣,到我這,只圖我能嫁出去養(yǎng)個好性子,我到底是哪點不好,讓哥哥這樣嫌棄?!?/br> “他十六歲就中了秀才,可見是有才學(xué)的,只是祖父和父親相繼病亡,守孝蹉跎數(shù)年才不得應(yīng)試,若有機會,多半要飛黃騰達(dá),生活窮困,憑一己之力能養(yǎng)活病母和幼妹,也是有擔(dān)當(dāng),性子又和你互補,這才起了心思,到你嘴里,怎么就變成了嫌棄。” “這人這樣好,自然當(dāng)配榴園的人,哥哥去撮合他們兩人,我怕是高攀不起?!?/br> 他見云綺不愿,語氣也有些冷:“你若是不中意,那便算了,等著祖母和你姨娘給你挑個頂好的人家,跟我也沒什么干系?!逼鹕碜灶欁缘刈吡恕?/br> 云綺見他離去的背影,萬分恨恨地跺跺腳,再和芳兒一起玩,芳兒見她臉色不佳:“jiejie怎么了?” 云綺將此事略略一說,芳兒啊了一聲:“大哥哥如何這樣,那人家窮不說,生得也并不好,一雙鞋連底兒也破了,還不舍得扔,看起來可不像話了?!?/br> “可不是?!痹凭_心里有些忿忿,芳兒又拉拉她的袖,“jiejie覺不覺得,大哥哥和二jiejie,有些兒奇怪?” “哪兒奇怪?” “就是有些奇怪。”芳兒咬了咬唇,“我也說不上來,他們說話相處……總覺得和以前不一般,而且,為什么大哥哥一直攔著二jiejie不讓嫁,把祖母都?xì)獠×?。?/br> “祖母不是因為榴園的人挑三揀四,嫁出不去,才愁病了嗎?” “可我聽說,是大哥哥去了老夫人那兒,為了二jiejie的婚事,把老夫人氣倒了?!?/br> 云綺咦了一聲:“榴園的人成日也不見出來,我見廚房的人一日三餐都往那兒送,也是奇怪的很。” “不如我們?nèi)ザiejie那坐坐,和她說說話?!?/br> “我才不去呢?!痹凭_扭頭,又想起施少連的那番話,心中突然有個主意,“她那園子有什么好去的,改日叫她出來,上我那坐坐?!?/br> 因甜釀從見曦園搬出來,施少連暫又住回了見曦園,紫蘇也趁空帶著青柳去外院,將施少連暫住在外院的被褥用具都搬回內(nèi)院。 施少連見順兒幫著紫蘇和青柳抬箱捧匣,略皺了皺眉,笑道:“也沒吩咐你們搬回來,哪里就這樣心急抬回來?!?/br> 順兒抹抹汗珠:“我聽孫先生說那些屋子生了白蟻,要請人來除蟻,怕大哥兒的東西被蛀,跟紫蘇jiejie說了聲,一道帶回來?!?/br> 施少連搖頭:“外院新添了我的書房,還未收拾,這些東西原就不必搬回,仍是抬到書房去?!?/br> 又跟紫蘇道:“外頭屋子闊敞,你這幾日趁空將我平日用的一應(yīng)用具,也收拾出來,我近來忙,多半要歇在外院的?!?/br> 紫蘇有些詫異:“大哥兒不回見曦園住了么?” 他笑了笑:“歇在外院出入都方便些,你前陣兒多有勞累,也許過你長歇一陣,我就少在這兒麻煩你,讓你清閑幾日?!?/br> 她以為他必然會回到見曦園的,也必然要倚重她的,她是知情的人,他這兩日夜里會悄悄往榴園去,晨時會回見曦園更衣,她收拾他換下來的衣服時,褻衣都揉皺帶汗,有時還沾著脂粉。這情形她覺得厭惡又懼怕,卻只能費盡心思替他遮掩。 苗兒聽聞施老夫人臥床,又因藍(lán)家也搬進(jìn)了新園子,有心來回來看看,況夫人索性帶著小兩口,攜了禮節(jié)一道登門,在施老夫人身邊坐了半晌,見施老夫人面色有些蠟黃,咳的有些厲害,別的倒還好些,天漸熱,老人家本身就有些病根在身,倒不像有大礙的樣子。 因家里有客來,人人都聚在主屋說話,連施少連也在,按施老夫人的心愿說,如今只有苗兒出嫁這樁事還算順心,家里處處都是煩心事,轉(zhuǎn)眼見施少連和甜釀并排坐在下首,只覺心頭突突的悶得慌。 施少連每日都在施老夫人面前噓寒問暖,殷勤孝順,這個大孫兒,她萬般都是滿意的,唯有這一樁事,梗在心口過不去,看他一時孝順,真想任由他去胡鬧,若真由他去,后面還不知是怎樣的天翻地覆。 再看甜釀,心頭更是煩悶,若是當(dāng)時沒有周榮攪出她的身世,仍當(dāng)施家的親孫女,仍是施少連的親妹子,就算不嫁張圓,嫁別人也無妨,哪有施少連什么事。 這一念接一念,只攪的施老夫人心如刀絞,一口氣上不上下不下的,故而這些日子連甜釀都冷著,甜釀見施老夫人對她臉色不佳,一時也不愿往祖母面前多待,略坐了坐,等人散了就回榴園去。 等苗兒從田氏屋里出來,又來榴園尋甜釀,見她和婢子們搬著小杌子坐在樹下,兩個小婢子爬著石榴樹采上頭的石榴花,花都收在一個擱針線的小籮筐,甜釀慢條斯理在樹下撕花瓣。 “二meimei這兒倒是清幽,景致也很好?!泵鐑壕彶缴锨暗?,“”比小清湖邊還涼爽些。 見甜釀手上忙碌:“meimei在做什么?” “摘些石榴花,和她們兩個染幾條手絹玩?!碧疳勑τ南蛎鐑赫惺謥碜?,又吩咐人去端涼茶避暑湯。 苗兒止住她,朝著甜釀?wù)UQ?,小聲道:“不用了,我現(xiàn)在不吃涼,剛才在母親那喝過茶,不渴。” 甜釀臉上略有些驚訝,輕聲問:“怎么了?” 苗兒擺擺手,有些羞意:“……過幾日請郎中再看看……羞死了……” 甜釀高挑秀眉,長長的哇了一聲,瞥了瞥苗兒的肚子:“嗯哼?” 苗兒攥著帕子,噗嗤一笑:“好meimei,你別這樣,我心里還亂著呢,指不定怎么樣,除了你之外,還沒敢往外說?!?/br> 甜釀也很是高興:“若真是好消息,恭喜還來不及呢?!?/br> “也不一定呢?!泵鐑浩谄诎?,“唉……煩著呢?!?/br> “這有什么好煩的。”甜釀道,“是好事呀?!?/br> “原沒料想這樣快?!泵鐑旱?,“我婆母還常帶著大嫂嫂去菩薩面前拜,大哥大嫂好些年都沒什么動靜,我一下子這樣,若是引人心頭不快,那真是不好?!?/br> “怕什么,左右家里人是喜歡的。”甜釀牽她進(jìn)屋,送到軟榻上坐,又要寶月遞靠墊軟枕,“你就這樣陪我說說話?!?/br> 苗兒環(huán)視屋內(nèi)陳設(shè),不住點頭:“這可比繡閣好多了,屋內(nèi)也不悶熱,地方也寬敞,各樣擺設(shè)都好看,住得也舒心。” 甜釀微微一笑,要寶月端一碟熱的玫瑰餡糕點來,和苗兒一道沾著白糖用:“你以前也說過這樣的話,再好的地方,也是別人家的,又有什么用?!?/br> 倒是有這回事,苗兒常氣悶爹娘借住在施家,總是拘謹(jǐn),偶爾忍不住和甜釀抱怨一兩句,如今嫁出去了,有了自己的家,倒是想開,笑道:“你想什么呢,這可不就是你的家呀?!?/br> 甜釀輕哼。 苗兒看她神色,也不由得嘆氣:“這兩次來,我見你說話越來越少,以前在老夫人屋里,數(shù)你最能逗老夫人開心,說話最俏皮,如今怎么都悶悶的,一個兩個都像有心事似的?!?/br> “也沒什么,我嫁不出去,給大家心頭都添堵了?!碧疳劥寡鄣?,“難辦著呢?!?/br> 苗兒輕輕嘆了聲,牽著她的手:“希望你也能苦盡甘來。” 話不過說幾句,園子外就有人來尋苗兒,老夫人帶病,況家不好在施家多打攪,早早地要回去,甜釀把苗兒送出來,見況學(xué)也在,寒暄了兩句,況學(xué)領(lǐng)著苗兒轉(zhuǎn)身要走,又回頭打量了甜釀一眼:“二小姐看著甚好,有人心里頭也欣慰了,望二小姐身體安康,喜樂圓滿?!?/br> 她愣了愣,突然鼻尖一酸,眼眶發(fā)熱,點了點頭:“多謝?!?/br> 后來施少連夜里再到榴園來,見她一人倚窗看著天上的圓月,亮如玉瓶,照得庭里清清亮亮,兩個小婢女抬著水嘻嘻哈哈往后頭去,他的指尖乍觸到她肩頭,被她不耐煩甩開:“別碰我?!?/br> 她語氣極冷,施少連不由得輕斂眉頭,收回手,和她站在一處看月色。 “今日怎么了?怎么突然心情這樣糟,誰招惹我們二小姐了?!彼崧晢?。 “人人都招惹我,你更加惹我厭煩?!彼櫭迹仡^把冷眼拋給他,“你常來這,祖母知道嗎?家里上上下下知道嗎?未婚女子的閨閣,就是任由你隨意闖入的嗎?你既然敢這樣明目張膽過來,何不明目張膽去外頭,跟外面那群人說,你睡了我,你要娶我?” 他盯著她緋紅的臉,怒氣騰騰的眼睛,心頭又酸又顫:“你何必生這樣的氣……是有人和你說了什么?讓你又想起張圓了?” 她一愣,柳眉倒豎,冷聲喚寶月:“寶月,寶月?!?/br> 寶月匆匆從庭中過來,甜釀立在廳上,氣勢洶洶又趾高氣揚指著庭下地面,厲聲呵斥寶月:“你給我跪下,自己掌嘴。” 寶月呆呆的:“二小姐……我做錯了什么?” “我最討厭嚼舌頭的下人?!碧疳勵㈨渎暤溃骸肮蛳?,掌嘴,一回兩回做這種事,是你沒記性,還是我對你太好了?” 兩個小婢子聽見前頭聲響,也慌慌張張的出來探頭探腦,見甜釀橫眉冷對,尖著嗓音呵斥寶月,一時心頭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 寶月委委屈屈偷覷了眼施少連,萬般不情愿跪在地上:“二小姐……” “是我惹你生氣,你何苦拿她撒氣?!笔┥龠B聲音還柔著。 “我管教自己的婢女,跟你有什么干系?!彼溲鬯o他,十分艷色,“你若心疼,領(lǐng)回你見曦園去,多什么嘴?!?/br> 施少連收聲,背手不語。 又厲聲對寶月:“是你自己動手,還是清露明霜左右伺候你?” 寶月何曾想過這飛來橫禍,她也未和施少連說什么,只說瞧著況學(xué)和二小姐說了幾句話,回頭二小姐就一直悶坐著,又第一次被甜釀這樣呵斥,心頭委屈,眼巴巴的跪在地上,伸手輕輕抽了個耳光。 “施家沒給你飯吃?你敷衍什么?”甜釀面色極兇,“讓你停下了?” 清脆的巴掌聲一聲聲響在庭中,施少連長嘆一口氣,看著齜牙咧嘴的寶月,又看看絨毛炸起的甜釀,不由得苦笑:“不過是多嘴問了她一句,也不是存心打聽,你何苦氣成這樣……你若不喜歡,以后再也不這樣?!?/br> 又道:“消消氣,別氣了,把身子氣壞可不好了,我走還不成么……近來都不招惹你好不好……” 甜釀板著臉不說話,施少連輕輕一嘆,抬腳往外行去。 寶月還皺眉擠眼地抽著自己的耳光,聽見甜釀冷冷道:“好了,停下吧。”萬分委屈的住了手,哇地一聲大哭:“二小姐?!?/br> 第46章 甜釀見她一張血紅腫脹的臉,條條指痕明顯,青瘀紅印交錯,樣子實在有些狼狽凄慘,想起往年主仆兩人同床而眠,寶月的憨態(tài)可愛,心頭亦是欷歔,低頭看著手背上淡青的脈絡(luò),無力道:“別哭了,當(dāng)心眼淚把傷處淹壞了,那樣就不好看了。” 又轉(zhuǎn)頭喚來兩個小婢子:“柜里有消腫化瘀的清華膏,兌水調(diào)勻端來?!庇值?,“去廚房取點冰來做冰敷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