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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囚她在線閱讀 - 囚她 第113節(jié)

囚她 第113節(jié)

    杜若能感覺男人身上的蓬勃的熱氣和濃郁的氣味,身體僵硬,話語更僵硬:“我就算再不要臉,也要留點臉面給蔻蔻,她以后還要嫁人?!?/br>
    “不是偷情……”他打斷她的話,“光明正大的,我娶你為妻,你肯不肯?”

    “張家得勢,固然是好的,可惜蔻蔻有個混賬親爹。如今我況家也不算太差,我和蔻蔻又投緣,把她當親閨女養(yǎng)大,這樣對她豈不是更好?!睕r苑話語幽幽,飄進她心中,“杜若,我娶你呢?我們堂堂正正在一起過日子,養(yǎng)孩子……”

    杜若呼吸一窒,心頭洶涌,唇舌干渴:“你瘋了么?”

    “我沒瘋,我說真的?!彼茻岬暮粑h在她后頸,“我從來沒有這樣渴望過……你、我正大光明在一起?!?/br>
    他們怎么會從一場游戲走到今日這一步?

    她心頭猛然一凜,回過神來罵他:“我好端端的嫁你做什么?你一個粗人……讓你當蔻蔻的爹,我是瘋了不成,還是你們況家人都瘋了?你有沒有把張家放在眼里?”

    杜若真是有些后怕,連轟帶推,將況苑趕出家門。

    他抱手在她家門前信誓旦旦:“杜若,你就等著吧。”

    況家上下沒有想到,況夫人回來得這么快,火急火燎進了家門,對迎上來的仆人劈頭發(fā)問:“家里人呢?”

    家里靜悄悄的,況苑夫妻兩都不在家中,況夫人原以為家中鬧了個天翻地覆,指不定什么模樣,沒想各處都是井井有條,無一處不清雅潔凈,看的出來雪珠依然在為這個家cao勞。

    “薛娘子往廟里去進香,說是替藍娘子求個平安胎?!?/br>
    每逢初一十五,雪珠總要去佛寺上香祈福,況夫人想起況苑信中所說,心中且酸且氣,對這個大兒媳倍加心疼起來。

    等到雪珠歸家,沒料到?jīng)r夫人這樣快就回來:“母親如何回來了?三meimei呢?”

    “我收到了苑兒的信?!睕r夫人握住雪珠的手,苦口婆心,埋怨道,“你們兩人在家胡鬧什么?好好的突然說要和離,到底怎么回事?”

    薛雪珠并不多解釋,溫順低頭:“是兒媳的錯,恕兒媳不能再服侍母親?!?/br>
    況夫人將滿腔的怒氣都撒在歸家的況苑身上。

    況苑見母親回來,自然也是開門見山:“母親回來得正好,我和雪珠和離一事,岳丈岳母那邊已經(jīng)說過了,有些事還要母親主張?!?/br>
    雪珠娘家高堂仍在,薛家是和善人家,岳丈岳母得知此事,難免大吃一驚,雪珠向來是不出錯的,一直也沒聽說夫妻兩人有過齟齬,如何要鬧到這個地步,想來想去,定然是因為子嗣的緣故,十年無子,況家要休要離,薛家就算鬧到官府里去,也沒有法子。薛家岳母是個軟性子,抹淚道:“我兒的命如何這樣苦?!笨蘖藘陕?,念了句阿彌陀佛,也是無可奈何。

    況夫人實在氣不過:“你們夫妻兩從未吵過鬧過,好好的何至鬧到如今的地步,說句心里話,這個兒媳,除了肚子不爭氣,一點挑不出毛病來,可男人娶妻娶賢,不是娶個肚子,從來沒有清白嚴明的人家因為無子退妻的,那都是潑皮破落戶的做法,納妾或是抱養(yǎng)過繼,法子多得很,你何至于如此絕情對她?!?/br>
    “我不同意,這個兒媳我滿意得很,不能和離!”

    “母親,不是孩子的問題。”

    “那是什么問題?”

    他無法和旁人說,也沒有人能理解,從身至心,他和雪珠都是背道相馳的兩個人,日子過得像白水,或是碟少鹽的菜,平淡得空無一物。

    “是兒子的錯,兒子有貳心?!睕r苑在況夫人膝邊跪下,“我有想娶的人,非和離不可?!?/br>
    “是誰?你還能娶誰去?”

    況夫人百般盤問,況苑只是道:“母親以后見了便知?!?/br>
    這般諱莫如深,況夫人算是看出來了,況苑指不定在外遇見些不三不四的女子,動了心思,要將新婦換舊人。

    做夢。

    只有雪珠良善,從頭至尾沒有在況夫人面前提過況苑半句不好,也沒有透露過況苑和杜若的半點私情,自況夫人回來后,只是盡心盡力服侍,衣食住行樣樣周到:“能陪伴母親的時日不多,您就讓我多盡盡孝吧,日后不在一處,也請母親多進餐飯,保重身體?!?/br>
    況夫人聽罷忍不住落淚:“苑兒他鬼迷心竅,雪珠你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就絕不讓他胡作非為?!?/br>
    況苑沒想到自家母親這兒跌跟斗。

    楊夫人在收到甜釀來信之前,先收到了張圓的書信。

    她在金陵盤桓得太久,自己的把柄捏在施少連手中,若真的被施少連惡意揭發(fā)出去,丈夫的仕途不堪設想,又一直在施少連的虎視眈眈下不得進展,不若先回錢塘來,先把家事料理干凈,再從長計議。

    楊夫人要找的人是曲夫人和曲池。

    曲家的出事,是從曲池帶著甜釀回江都開始的,后來的一把火燒了曲池的錢塘新居,香鋪也關門歇業(yè),江都曲家再出了那許多事,明顯是有人串通官中,故意坑害曲池。

    毋庸置疑,這個人就是施少連。

    一個小小的皇商,未免也太過囂張了些。

    若是曲池能找出施少連作惡的罪證,告到應天府里,讓他伏法治罪,甜釀的事豈不是迎刃而解。

    只是張圓的信上說,他買通了天香閣的花娘見過甜釀一面,甜釀卻不想離開施少連。

    話里話外,語氣很是苦悶。

    送甜釀書信來的是施家的仆人,同時還帶了不少禮品來,楊夫人拆開信,是甜釀娟秀的字體,說自己最近搬到了在竹筒巷的宅子里,日子過得安靜,又說知曉上回楊夫人路過金陵,不得見面,倍感歉意。

    玖兒能住回自家,她心中自然欣慰,可若是她對施少連生出畏懼或是依附之情,他們這些旁人,又該如何?

    是不是施少連對玖兒用了什么手段,逼她就范?

    她要緊著再回金陵一趟。

    甜釀很快收到楊夫人的書信,同時還有施少連從香坊里取出的幾本香方。

    楊夫人的信里沒有多說什么,倒說起錢塘的一些風雅趣事,還說起小玉小云姐妹,小玉已經(jīng)做了母親,日子過得尚安穩(wěn),楊夫人對姐妹兩人頗有照拂,邀甜釀有空往錢塘去游玩。

    施少連也看過這封信,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笑著說道:“以后若有空,小九也帶著我泛游西湖,賞賞錢塘煙霞云錦。”

    “金陵有秦淮河和煙波湖,比起西湖也是不逞多讓,何必舍近求遠?!碧疳劦恼Z氣有些淡漠,拿著楊夫人的書信走了出去。

    見她出去,施少連收斂臉上神色,眼神頃刻轉冷,暗暗舔了舔后槽牙。

    想起錢塘,就恨不得將曲池碎石萬段,釀從來不會提及錢塘的點點滴滴,那是她給自己保留的地方。

    錢塘始終是梗在兩個人心頭的一根刺,輕易不能碰,誰都沒有想去錢塘的念頭。

    金陵城很大,其實也很小,五府六部官署那么些人,彼此往來,枝蔓糾結,總有相遇的時候。

    張圓見施少連,也是極偶然的事情。

    他和兩位同儕走在一處,正說話間,不防見官署門外有轎,清俊和氣的錦衣男子正朝著一位官員作揖,兩人言談密切,笑容滿面。

    張圓不經(jīng)意一瞥,正見那人也偏首,施施然乜了他一眼,那眼神里,隱隱藏著一絲輕蔑之意。

    只單單憑這一眼,張圓已經(jīng)是心有怒氣。

    兩人都只當陌路生人,擦肩而過。

    張圓去后,施少連回頭看了一眼,笑問身邊人:“這位大人此前從未見過,看著儀表堂堂,青年才俊,不知是哪府哪道的?”

    “新上任的御史,新官上任三把火?!惫賳T笑道,“從京里過來的,有些派頭在。”

    “是么?”他含笑,言語輕飄飄的,“甚好。”

    甜釀要幫天香閣的花娘們調(diào)新香,調(diào)香是雅事,盒子會是秦淮河畔的大事,屆時水邊搭設花臺,花娘們爭奇斗艷,賽選花魁,盛況如云。

    她這種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小香主,天香閣的花娘們看在湘娘子和施少連的面上,都很捧場。

    甜釀再去天香閣時,阮阮朝她眨了眨眼,悄悄招手。

    她又再見了張圓一面,張圓有東西要轉交給她。

    原來是楊夫人的一封信。

    楊夫人在信上說,錢塘一別一載,她一直掛心甜釀,上回去金陵,也是專為甜釀而去的,只是兩人會面一直被施少連阻擾受阻,她即將再往金陵來,屆時秉燭夜話,有些事情要對甜釀說,若甜釀有什么難言之隱,也盡要直言。

    “請?zhí)嫖抑x謝干娘,干娘對我的一番苦心,我感激不盡。”甜釀看完書信,又還給了張圓。

    她面上沒有羞惱,也沒有氣憤,神色淡淡的,似乎楊夫人說的事情并不值得一提。

    “meimei有沒有想過,施少連到底做了多少事情,插手了多少?meimei就要這么一直被蒙蔽下去么?”

    “也沒什么不好?!彼钠綒夂驼f道,“他的安排一向不出錯?!?/br>
    “甜meimei……”他目光沉痛,“施少連真的不是個好人,他勾結官吏,買通人家,慣用財色行賄各等人牟利,手上又放著官債,威逼利誘各門府吏與他同流合污,不知害了多少家破人亡,這種人遲早要被揭發(fā)出來,meimei要離他遠遠的才是?!?/br>
    “男人在外頭的事情,我不懂?!彼裏o動于衷。

    張圓有些失望的看著她。

    “meimei真的要留在他身邊么?就算他那樣對你,你也不在乎?”

    她慢騰騰嗯了一聲。

    她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出去,徒留張圓一人在室內(nèi)出神。

    阮阮見他久久不動,去推他:“噯,公子你呆了?還不走?”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張圓喃喃,“她不會是這樣的。”

    阮阮嗤笑道:“人都是會變的呀。”

    甜釀見過張圓,憑欄站了半晌,又回了湘娘子處。

    屋里正在清點湘娘子的家什積蓄,婢女們從庫房里搬出往年湘娘子積攢下的一大批箱籠,正在一件件往外收拾,字畫古董、琵琶胡琴、綾羅綢緞、精巧用具擺了滿桌滿地,這些都要收拾出來,用得上的預先雇船送到湘地去,剩余的無用之物,或送人或換錢或丟棄,都要處置掉。

    二十年前風靡一時的宮裁絹花,各色各樣裝了滿滿一匣子,絹緞裁的花瓣花蕊依舊栩栩如生,花葉上撒的金粉依然閃耀,當年熏的香氣仍有余韻,樣式卻早已過時,棄也不是,留也不是。

    十年前手抄本的詩篇,紙張已經(jīng)泛黃,陳年墨跡暈染,瞧著不值一文,卻是當年金陵城內(nèi)的名噪一時的鹿鳴詩會,當時南直隸的名儒大家當場吟詩做賦刊集,湘娘子手中這本,是價值千金的孤本。

    軟煙羅的料子輕薄又剔透,放在庫房里藏了數(shù)年仍然色澤旖旎,做春衫夏裙最好,年年都想要裁這么一身衣衫,卻直到韶光流逝都未執(zhí)剪動針。

    湘娘子撫過一件件舊物,面容上俱是欷歔,從箱篋里掏出個鏤空雕花的銀香球,比劃著懸在甜釀衣扣上:“有時想想也是可笑,當年覺得這些都是寶貝,每樣都要仔細收存起來,想著日后再用,隔了這么多年來看,件件樣樣都可以舍棄,早知如此,還不若當年都花銷出去,也多賺了一份喜歡?!?/br>
    “湘娘子若是舍不得,索性雇條大船,把這屋里的家什都送到湘地去就是,也就不必舍棄?!?/br>
    “能帶走又如何,這泰半東西,這輩子也用不上了,我難不成還要把它們都帶進棺材里不成?”湘娘子感慨,“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過了這年的光景,隔年再用就不是這個滋味,為人處世也是這個道理。”

    “沉沉浮浮這么多年,見過的人事不知多少,到頭來才明白,及時行樂才是大道理。”湘娘子將成箱的衣裳捧到桌上來,對甜釀道,“有些事情啊,就是老天爺注定的,遇上了就遇上了吧,別管那些有的沒的,一輩子也只不過幾十年功夫,快得很呢?!?/br>
    “我十歲左右,家里窮得掀不開鍋,那時候想著,要是能吃香喝辣就好了,等到二十歲上下,能吃香喝辣了,就想著有個如意郎君,等到嫁了人,又想著手上有份產(chǎn)業(yè),能不受主母欺負……這么多年下來,竟沒有一時是真正開心的日子。后來想想,十歲的時候雖然餓著肚子,好歹有爹娘在,二十歲的時候漂浮不定,好歹有才有貌有瀟灑日子,三十歲時候身邊有個男人關照……”

    湘娘子瞟了甜釀一眼,笑盈盈道:“小酒是不是也和我一樣?!?/br>
    甜釀怔了怔,輕輕點了點頭。

    湘娘子挽著她的一把青絲,將螺鈿插入她鬢發(fā)間,拍拍纖細的肩膀,“真好看?!?/br>
    銅鏡里倒影出年輕女子精致又嬌艷的面容,一雙橢圓清透的眼,飽滿又紅艷的櫻唇,發(fā)間珠玉點綴,身上軟紅嬌翠圍繞。

    湘娘子勸她及時行樂,珍惜眼下,言外之意她當然明白。

    她和施少連近來相處得很好,兩人相守在一起,日子安靜平和,和尋常夫妻也沒什么不同。

    人很容易沉醉,容易沉醉于甜言蜜語的話語和脈脈含情的眼神里,床幃暢美,耳鬢廝磨,似乎沒有什么憂愁之事。

    及時行樂,日子其實很容易消磨。

    她真以為自己可以就這樣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