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少年時 第23節(jié)
她目露寒意,盯著李家印:“如果你失憶了,我可以幫你回顧一下事實。軍訓的時候我和你一前一后進醫(yī)務室,我先醒,你后醒,校醫(yī)說你低血糖,問在場的人誰帶了糖果,我貢獻了一顆,僅此而已。這種助人為樂的好事,為什么到你嘴里成了攻擊我的理由?我的行為哪一點不妥,給你造成了誤會?” 李家印憋哧憋哧說不出話來。 趙月蘭聽完一拍大腿:“李同學你真的太過分了,鐘瑩給顆糖你就賴上人家了?” 舍友們紛紛點頭,都向他投去鄙夷眼光。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李家印臉通紅,囁嚅道:“我知道鐘瑩是好意,就是覺得她心好才想跟她交朋友?!?/br> 還有人美吧?鐘瑩冷嗤:“我不想跟你交朋友,聽明白了嗎?下次再擋我的道,我就不會對你這么客氣了。” 說罷抬腳就走,嚴蕾從后撲上她肩膀:“鐘瑩,你真的有男朋友,華大的?” 李家印轉頭望著她們的背影,聽鐘瑩語氣瞬間變得溫和可親:“嗯,高中就談了,我就是為了他考到北城來的?!?/br> “嗚哇!你行啊你,元旦舞會帶來讓我們見見?” “好。我男朋友挺帥的,你到時候可別流口水?!?/br> “去你的!” 李家印聽得清清楚楚,嘴角向下,慢慢彎成了一個喪氣的形狀。 吃完中飯,鐘瑩回宿舍化妝換衣,跟趙月蘭說:“我下午有事出去一趟,政經課幫我點個名?!?/br> “你這一天天的逃課,也不復習,考試能過么?” “能?!辩姮摰淖孕帕钰w月蘭無言以對。看她化妝品鋪陳半個桌面,對著鏡子這里畫幾筆,那里刷幾下,完成后眼還是那個眼,唇還是那個唇,既不黑也不紅,但氣色絕佳,整個人說不出的明艷水靈。 鐘瑩一化妝,舍友們就圍觀,江文靜摸摸她的眉筆:“你到底化了什么呀,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出來?!?/br> 鐘瑩神秘一笑:“麥基可!” 她換上白色短薄棉衣,下穿一條緊身踩腳褲,配黑色軍供款高幫牛皮靴,兩條腿像從肚臍眼就分了叉,又長又直。綁好丸子頭,意氣揚揚出門去:“拜拜,替我點名,給你們帶好吃的。” 四個人八只眼目送她離去,趙月蘭嘖嘖:“高中還有空談對象的人就是不一樣?!?/br> 人大離華大其實并不是最近,最近的是京大,晏辰所在學校。但鐘瑩也沒能耐考京大,所以去華大,還要坐三站路的公交車。 她對重回北城的感慨在報道那天就發(fā)散完了。雖然街道格局大體沒變,但這并不是她記憶中的城市,人大后頭還有農田呢,三十年后的人兒不敢想象。 三站路到達的是華大南門,這一塊已經初現美食街雛形,練攤兒推車的比比皆是。下午上課時間,門外沒什么學生閑逛,鐘瑩拿了自己的學生證,在值班室登記后進入校園。 三個月里她只來過華大一趟,到校第一個月軍訓摸底很是忙碌,十月中來找鐘靜外出吃了一頓飯,晏宇那會兒跟導師去了西北,這個月她就沒來sao擾jiejie。 中飯后她打了個尋呼,電話回得很快,晏宇已經返校,兩人約好下午見面。 他在導師的要求下買了個尋呼機,走公費的,臨走前把號碼告訴了鐘瑩。 順著林蔭道往北走,路過兩棟教學樓,圖書館,再橫穿一個體育場,才能到達晏宇所在位置。他下午不清閑,囑咐鐘瑩自己先玩一會兒,四點再去找他。 校園里又有什么好玩呢,鐘瑩在圖書館門口欣賞了一會兒題字,在體育場里觀摩了幾個男生跑步,準備離開的時候又在場地東面的灌木叢邊瞧見一對男女吵架。 男生拽著女生胳膊,女生拼命掙脫,喊著:“你煩不煩,我們結束了,不要再來糾纏我了!” 男生怒吼:“你說結束就結束,我他媽不同意!” 鐘瑩路過目不斜視,心中感嘆,學霸也逃不過愛情魔咒,書呆子吵起架來和市井男女沒什么兩樣。 她走過去了,那男的還在狂叫:“你還要不要臉了,人家都跟你明說不喜歡你了,你熱臉貼冷屁股有意思么?” “你管不著,這是我的事!” “我一天不同意分手,你的事就他媽是我許衛(wèi)東的事!” 鐘瑩倏地立定,猛然回過頭去,脫口而出:“爸...許...” 連發(fā)兩個音節(jié),男生察覺,兇巴巴地指著她:“看什么!” 鐘瑩瞪大眼睛看著那張臉,萬千情緒涌出,嘴角抽搐,舌頭不受控:“看你長得欠揍。” 第28章 他有女朋友 云淡風輕四個字,說來容易做來難。 鐘瑩想象中的處之泰然一笑而過,在親眼看到那個人真實出現后,成為空談。 剎那間腦中閃過無數畫面,他背著她,抱著她,扛著她,陪她學畫畫,學樂器,學騎馬,學滑雪,教她品酒品茶品古玩;她說一句想家,他丟下所有事情飛去國外陪她吃飯;從未缺席她的生日,什么奇奇怪怪的節(jié)日都送禮物;每年植樹節(jié)還為她種樹,說等她八十歲的時候就能擁有一片森林;在外總是吹噓,我家老大遺傳了我和她媽所有優(yōu)點…… 他不耐煩照顧小孩子,從不插手她的吃喝拉撒,只愛帶著她玩,物質上給予最大滿足,一張嘴哄女人哄女兒同樣甜蜜。二十三歲以前,鐘瑩認為他是個好父親。 他說,爸爸永遠愛你。 他說,爸爸對不起你。 “欠揍”尾音未落,鐘瑩眼底倏地涌出兩汪熱淚。她不想哭,可回憶如刀,剜得人心鮮血淋漓,思緒翻騰似狂風海嘯,無法自控。 為什么不混蛋到底?為什么一邊在外花天酒地一邊回家脈脈溫情?為什么一邊說愛我一邊把我當作商品? 男生愣住了,漂漂亮亮的姑娘出言不遜,他還沒發(fā)火呢,她倒哭起來了,莫名其妙! “有病啊你!” 鐘瑩眼眶紅紅,緊盯著他的臉一步步靠近。 “你叫許衛(wèi)東?” 不是他還能是誰呢,她看過他大學時期的照片。三七頭,申型臉,臉頰瘦下巴頦尖,無情薄唇丹鳳眼,笑起來玩世不恭,板著臉陰冷冷的,就像在琢磨什么壞點子。 他抬高下巴,用鼻孔看人:“怎么,你認識我?” “不認識?!辩姮撘а狼旋X,抹了一把眼淚,“看到你欺負女生不順眼,路見不平準備拔刀!” “呵!你拔一個我看看,”許衛(wèi)東嗤笑一聲,“我和我對象說話有你什么事兒?” “你不是好好說話,你在動手?!?/br> 許衛(wèi)東笑意更深:“所以你就來管閑事了?小學妹挺帶勁的啊,今年的新生吧,哪個院兒的?” 說著他把鐘瑩從頭到腳打量一遍,邪惡地吹了聲口哨。 鐘瑩腦子轟一下炸了,理智出竅,口不擇言:“你真不要臉,華大怎么會有你這種人渣!我要去學校舉報你,欺負女生,欺騙感情,口蜜腹劍,禽獸不如,大豬蹄子!” 她幾乎在吼叫,聲音尖利,把cao場上學生的目光也吸引了過來。 許衛(wèi)東怒了:“給你臉了是不,你他媽誰啊!” “我是你的噩夢!你的克星!讓你后半輩子良心不安的復仇天使!” 她攥著拳頭,瞪著眼,跺著腳,用小學生吵架的姿態(tài)對許衛(wèi)東噴唾沫星子。 “……”許衛(wèi)東想了半晌沒想出合適的形容詞,手指點著她,“天個鬼的使,真他媽有病,這是哪個神經病院沒關好把你放出來了!” 和許衛(wèi)東在一起的女生神情僵硬,感覺眼前的一幕離奇又古怪。這個女孩兒說是為她抱不平,可全程沒瞅過她,只死盯許衛(wèi)東。眼中風云滾滾,罵他時那濃烈的情緒,怎么看都不像第一次見面。 她產生了一種奇異的“外人”感。想走,一只手又被許衛(wèi)東牢牢抓著,十分尷尬,用力扭著手腕。 鐘瑩終于看了她一眼,隨即更加暴怒:“你給我放手!人家不愿意跟你,你還死皮賴臉纏著,熱臉貼冷屁股有意思嗎?” 把他之前對女生說的話回敬過去,許衛(wèi)東臉色黢黑:“關你屁事,你個缺教訓的東…” 話沒說完,屁股后頭突然嘀嘀嘀響了起來,他伸手一摸,從掛在褲腰帶上的一個黑皮套子里摸出一塊半尺來長的黑磚頭,用牙把天線咬開,舉到耳邊:“歪?三哥啊,什么?打起來了?好好好我這就去!” 鐘瑩:這難道就是二十年后被他當寶貝收藏的那個……大哥大? 許衛(wèi)東不打算再跟這突然冒出來的神經病糾纏,拽過女生叮囑,別亂跑,不準去找那個人,等他回來再跟她談。說罷惡狠狠瞥了鐘瑩一眼,轉身走了。 牛仔褲,sao包的花呢短大衣,衣服里還有墊肩,襯得肩膀又寬又高,從后面看脖子都沒了。 人渣許衛(wèi)東,無良壞爸爸! 鐘瑩失控之后理智回籠,傷怒激憤慢慢褪去,面上殘余幾絲郁色。 女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尷尬更甚,斟酌說了聲:“謝謝你?!?/br> 鐘瑩移目到她臉上,眸色漸深,沉默半晌突然笑了笑:“不客氣,你這會兒長得還挺漂亮的?!?/br> 怪異感又漫上心頭,這是夸人的話嗎?這會兒漂亮,哪會兒不漂亮?女生抽了抽嘴角:“呃,那我先走了?!?/br> “再見。” 五分鐘后,女生回頭:“你…去哪兒?” “明德樓?!?/br> 女生舒了一口氣:“我也是,那我們一起吧?!?/br> 這怪女孩一直亦步亦趨跟著她,后脊梁被盯得毛骨悚然,女生如芒刺在背,走路都快順拐了。 鐘瑩走到她身邊,余光看見她眼皮不停眨,很是心慌意亂的模樣。她勾勾唇角,主動開口:“你是哪個系的?” “經管,你呢?” “我也是,你幾年級?” “二年級,你呢?” “大一?!?/br> “哦,學妹啊?!迸潘闪它c,“今年我迎新了,好像沒在院里見過你。” “我是人大的。” 女生一怔:“那你去明德樓找同學?” “找男朋友?!?/br> “你男朋友也是計科的?” 鐘瑩意味不明的哼笑:“聽學姐的意思,你男朋友也是計科的?” 女生噎住了,含糊發(fā)出一點喉音,沒明確答復。 最后一段路,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明德樓遙遙在望,松柏步道上,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匆匆走來。 鐘瑩留意著女生的表情,見她眼睛一亮,搶先一步開口叫道:“宇哥!” 黑衣黑褲的俊美男生聞音而笑:“瑩瑩,四點十七分了,我正要去南門迎你呢?!?/br> 鐘瑩撲過去,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嘟嘴賣萌:“遲到十七分鐘很給你面子了好嗎?” 晏宇身體一僵,他沒想到鐘瑩會做出這么親熱的舉動,突如其來,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