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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沖喜小娘子 第50節(jié)

    他伸出手來, 輕輕地拂過她的臉頰,將她散落的發(fā)絲別至腦后:“沒關(guān)系的令令,你不用現(xiàn)在就去分辨你心底的情緒。我們已經(jīng)是夫妻了, 這便已經(jīng)足夠了?!?/br>
    “足夠了嗎?”蘇令德困惑地問道。

    玄時舒堅定不移地點頭:“足夠了。不論你是否心悅我, 我們是夫妻,你的名字生生世世都會同我的刻在一起, 于我而言, 這就已經(jīng)足夠了?!?/br>
    蘇令德怔怔地看著他,半晌,她往前走了幾步,手中托著瓔珞項圈上的長命鎖,認(rèn)真地問道:“那長命鎖上,也刻上了你的名字嗎?”

    玄時舒微微一笑,他移到蘇令德身邊來,伸手試圖托起蘇令德脖頸上掛著的瓔珞項圈。蘇令德連忙避開, 雙手護在胸前, 紅著臉梗直著脖子問道:“誒?”

    玄時舒微愣,才意識到蘇令德誤會了。他本該笑她敏感,可只是一想到蘇令德誤會了些什么,他自己也忍不住紅了臉。

    玄時舒別過臉去, 清咳了幾聲:“咳,我只是想讓你看那長命鎖。”

    蘇令德臉色通紅, 囁嚅道:“我……我自己也能看?!?/br>
    蘇令德再次仔細地端詳長命鎖,才發(fā)現(xiàn)在“蘇令德”三字之下, 還刻著一個小小的“時舒”二字。

    她用力握緊了長命鎖,抬起頭來:“我……”

    她有千言萬語想說,可還未曾說出一句話來, 玄時舒就已經(jīng)自顧自地移到了小桌旁,提起了紅泥小火爐上的小壺:“令令,飲酒吧。”

    蘇令德略有些氣鼓鼓地坐過去,將小壺從他手中小心地“奪”過來:“你不許喝!”

    玄時舒無奈地道:“我只是想替你斟酒?!?/br>
    “才不要。”蘇令德嘟囔道:“你哪里是想替我斟酒,你就是不想聽我接著說下去?!彼Щ蟛唤猓骸澳銥槭裁床幌肼??你是篤定我不喜歡你嗎?”

    玄時舒靜靜地看著她。他怎么會不想聽,直到遇到她,他才知道何為滿山春意,為一人而生??伤衷趺茨茏屗f出來呢?

    她會后悔的。

    玄時舒伸手拿起溫著淡茶的茶壺,笑道:“我怕我聽了夫人的心聲,若是不好,怕是淚縱千行,壞了這良辰美景。若是好……”

    玄時舒斟了杯茶,在茶水汩汩聲中調(diào)侃道:“我雖飲茶,也怕情如酒醉??赡魏尾涣加谛?,無能為力,豈不痛上加痛?”

    蘇令德立時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她臉色通紅,伸手就捏了塊桌上的糕點塞到了玄時舒的嘴里:“快閉嘴吧王爺!”

    小娘子臉都燒起來啦。

    這情景似曾相識,玄時舒含著笑,細嚼慢咽后,認(rèn)真地糾正她:“夫人既然明了我的心意,怎么還叫著這么生疏的王爺呢?”

    “那叫什么?”蘇令德看他吃糕點,自己居然也有點兒饞,伸手也拈了一塊吃。

    “叫夫君?!毙r舒看著她,展顏相向。

    蘇令德臉色緋紅,她抿了抿唇,一揚頭:“不叫。哪有夫君什么都不肯跟自家夫人說的。”

    她還惦記著玄時舒見樠溪族人的事呢。

    玄時舒莞爾,故意嘆了口氣:“原來一套我親手定下樣式、精雕細琢的首飾,也不能打動我夫人的心哪。罷了,那就說給夫人聽?!?/br>
    “樠溪族長想帶著族人拜入潿洲王府門下?!毙r舒信手捏了一塊糕點,緩聲道。

    蘇令德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可王府不能養(yǎng)兵呀,樠溪族人人數(shù)不少,我們怎么收?”

    玄時舒神色未變,只掀簾看著她笑道:“叫夫君?”

    蘇令德磨牙嚯嚯,屈服于玄時舒的“yin威”之下:“夫君!”

    然而,玄時舒臉上方掛上笑意,帷幔外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川柏緊繃的聲音打破了滿室的旖旎:“王爺,潿洲郡密信?!?/br>
    玄時舒原本不悅的神色猝然一變,立刻神色鄭重地道:“呈上來?!?/br>
    蘇令德也跟著緊張了起來:“潿洲郡……是有關(guān)爹爹和哥哥嫂嫂的消息嗎?”

    她知道年后潿洲郡雪災(zāi),陶大將軍為主領(lǐng),爹爹為副手,共同治災(zāi)。從玄時舒這兒得來的消息,說的是治災(zāi)順利,災(zāi)民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玄時舒沒有回答,先拆開了密信。

    他將清茶灑在密信的空白處,空白處的字跡逐漸顯露——玄時舒一目十行,緊抿了抿唇:“是哥哥傳來的消息?!?/br>
    玄時舒并沒有避開蘇令德,而是將蘇顯允傳來的密信直接遞給了她:“曹峻出現(xiàn)在了潿洲郡,哥哥已經(jīng)派人暗中盯著他?!?/br>
    蘇令德一下愣住了:“皇上只降罪曹為刀和曹嶺,為曹皇后考慮,皇上甚至只剝奪了曹家世襲罔替的爵位。曹峻并非戴罪之身,不是該回應(yīng)天城探望曹皇后嗎?否則,若是皇上知道他半路改道去潿洲郡,他豈不危險?”

    “從支葉城去應(yīng)天城,多走水路。水路上情況時好時壞,船只的狀況也有好有壞。他偷偷出逃在先,皇帝未必能在茫茫河上找到他在哪里。曹峻只需用一艘樓船做幌子,讓那艘樓船今日漏水明日撞礁,他悄然換船趕往潿洲郡,也沒人知道?!毙r舒解釋道。

    “可是,不是說他向來只在支葉郡和應(yīng)天城中往來,怎么會去潿洲郡呢?”蘇令德更是不解:“就算他去了潿洲郡,也該會喬裝打扮才對,阿兄跟他素未謀面,怎么能認(rèn)得出誰是曹峻?”

    她一問接著一問,俱是犀利無比。

    川柏眼觀鼻鼻觀心,悄然退了下去。

    “我從曹峻在暗香園時起,就一直派人跟著他?!毙r舒語氣有略微的遲疑:“曹峻既已到了潿洲郡,潿洲郡是阿兄的地盤。我的暗衛(wèi)和阿兄對接,所以阿兄才知道曹峻的行蹤。”

    “不對?!碧K令德馬上搖頭:“阿兄并不熟悉整個潿洲郡,他只熟悉沿海一帶,而能稱得上是阿兄地盤的,唯有樂浪縣。”

    蘇令德的目光瞬間犀利了起來:“樂浪縣不過一小小漁村,曹峻既然從未去過潿洲郡,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也該先去潿洲城,去樂浪縣干什么?”

    玄時舒一時啞然,良久,他才眉峰微蹙地遲疑道:“令令,如果……他從前就去過呢?”

    蘇令德渾身一震。

    那首輕快的吹葉小調(diào)在她腦海中響起,隨著海風(fēng)與海浪,蕩漾著少時的無憂無慮。

    如果曹峻當(dāng)真去過樂浪縣,那她曾經(jīng)見過的那個少年漁翁……

    難道,真的是曹峻嗎?

    蘇令德沉默得太久了,玄時舒緊皺著眉頭,重重地咳了一聲:“令令!”

    蘇令德回過神來,張口就道:“曹家伏法,曹皇后于宮中受困。曹峻就算從前就去過樂浪縣,但若無緊要之事,他再去有什么意義?”

    她目光堅定:“所以,他去樂浪縣,一定大有深意?!?/br>
    玄時舒沒想到她怔愣之時想的竟是這些,他有些難以置信,竟輕聲問道:“若是,尋訪舊時蹤影呢?”

    或許是放手一搏之前,去回顧自己記憶中那零星的光芒。

    蘇令德聽明白了玄時舒的言外之意,可她也沒有遲疑:“連你都說了,那是舊時。既是已經(jīng)過去了的事,為了這樣的事耽擱如今的險局,這是曹峻嗎?”

    蘇令德這話,像是在夸曹峻,可卻讓玄時舒放下了心來。

    她已經(jīng)不在乎了。

    玄時舒的目光便丟去許多遲疑,變得犀利而敏銳:“這不會是他。他去樂浪縣,必有所圖,且,所圖為大?!?/br>
    *

    喬裝打扮過后的曹峻,從一處破舊的民宅小巷里走出來。他戴著蓑衣和斗笠,手上提著一個魚簍,默默地坐到了春聲橋下。他熟練地掛上魚餌,抖開魚竿,靜靜地等著河中的魚兒上鉤。

    春意更深了,他開始察覺到夏日的灼熱正在步步逼近。

    他盤算著從樂浪縣回到應(yīng)天城的時間,知道今日恐怕就是自己能在這里停留的最后一日。

    浮標(biāo)往下沉了沉,他眼疾手快地釣上來一條魚,是一條肥美的鱸魚。魚還沒被扔進框里,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就好奇地趴過來,奶聲奶氣地道:“好大的魚呀?!?/br>
    小姑娘身后的婦人很是尷尬:“實在對不住,孩子太鬧騰了……”她想去將小姑娘抱走。但曹峻卻先一步把魚簍推到了小姑娘的手里。婦人皺了皺眉,卻在看清曹峻容貌的一瞬間臉色慘白。

    曹峻沒有看那婦人,只溫和地低聲問小姑娘:“你想要這條魚嗎?”

    小姑娘用力地點了點頭,滿臉期待:“魚魚好吃!”

    曹峻看著她,竟一時有些恍神。他仿佛看到了許多年前,那個同樣站在他魚簍邊的少女。她比眼前這小姑娘更大一些,膽子也比眼前的小姑娘更大。

    曹峻笑著頷首:“那就用吹葉小調(diào)來換吧。”

    小姑娘茫然地看著他,不知道吹葉小調(diào)是什么。她茫然地轉(zhuǎn)身去看母親,卻發(fā)現(xiàn)母親僵立在原地,臉色青白。

    曹峻看向婦人,拱手行禮:“前兩天見你時,還以為你是孤家寡人。如今有了孩子,倒也很好。我獻丑吹上一曲,見諒?!?/br>
    曹峻即便是在此時,也顯得無比的端方有禮。可下一刻,他偏偏要做些鄉(xiāng)縣小姑娘們才愛做的事。

    曹峻摘下一片柳葉,放在了唇邊:“……兩河岸,桃花深處漁翁釣,春水一篙……”

    那是遙遠的春聲,穿過了歲月的長河,回蕩在他灰敗的、充滿謊言的生命里。

    一曲畢,曹峻安坐在原地,對著看起來無人的小路朗聲道:“我事已了,請現(xiàn)身吧。”

    第66章 故夢   令令心底的噩夢。

    “……兩河岸, 桃花深處漁翁釣,春水一篙……”

    蘇令德再一次從夢中驚醒時,她的夢中還有《春調(diào)》這首小調(diào)的余聲。

    蘇令德攥著被子, 在黑暗中睜開眼睛, 大口大口地喘氣。

    外面的風(fēng)很大,吹得窗呼啦作響。外頭月色不知道被什么蒙了一層霧色, 她只能看見月亮照得枝丫在窗戶上群魔亂舞。

    “怎么了?”玄時舒睡得很淺, 馬上就跟著驚醒過來。他微微側(cè)身,看著蘇令德,聲音里幾乎聽不出熟睡的困頓:“做噩夢了嗎?”

    “我不知道……”蘇令德誠實地喃喃道。

    她說不清這是否是一個噩夢。

    蘇令德覺得躺著胸口悶得慌,想來是快要下雨了,陰云或許壓得很低。她便索性坐了起來,抱住了自己的被子:“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噩夢。”

    玄時舒雖然和她同床共枕,卻各蓋了一床被子。只是,見蘇令德坐起來, 他也并未遲疑, 撐著床也坐了起來。他的腿稍稍有了些知覺,但他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看著蘇令德,等著她說下去。

    蘇令德彎著膝蓋, 抱住自己的腿,把下巴擱在自己的膝蓋上:“我以前, 總會夢見掛著血紅燈籠的樓船,我站在一條小船上, 看著身邊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地走向那條樓船。我伸手想去拉住她們的袖子,但怎么都抓不住?!?/br>
    玄時舒心神一凜。

    蘇令德沒有意識到枕邊人緊繃的情緒,只是有些茫然地道:“可這一次, 她們臨走之前,在哼著《春調(diào)》。”

    “她們還沒來得及走。”蘇令德扭過頭去看著玄時舒:“她們還沒來得及去那艘樓船?!?/br>
    玄時舒輕聲安慰她:“沒關(guān)系,這只是一個夢?!?/br>
    蘇令德慘淡地笑了笑,搖了搖頭:“這不僅僅是一個夢。”

    她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你不是想知道,那天白芷說了什么,會讓她如此失態(tài)么?”

    玄時舒的心一下就被攥緊了,他下意識地想阻攔:“沒事,如果你不想說……”

    蘇令德輕輕地道:“沒關(guān)系,告訴你的話,沒關(guān)系?!?/br>
    她神色認(rèn)真無比,讓玄時舒一時啞然。他沒有再阻攔。

    蘇令德便抱著自己的膝蓋,前后小幅度地晃了晃:“我告訴你說,因為我惱她不要我替她準(zhǔn)備嫁妝,這話也沒說錯。白芷不想出嫁,她說要一輩子陪在我身邊,忠心不二。”

    “她忠心耿耿,是極好的事?!毙r舒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