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鴻雪爪 第19節(jié)
緊接著,江中光但只覺得雙手被一手蠻力從后控住,壓坐在椅子里;一指勁力點中他下頜上一個xue道,旋即,自那xue位之中涌入源源熱力,巨大壓迫之下,他唇舌咽喉都似被粘連在了一起。 但凡想開口求饒,只覺出胸腔肺腑中發(fā)出一股震動之力,從自己處傳到那人身上。 他雖發(fā)不出聲音,卻能感覺到自己在說:“你和你的主人不就想要《玉龍笛譜》嗎?若你殺了我,再沒有人知道這東西藏在哪?!?/br> 接著,他從身體里“聽”到來人“問話”:“你中金蠶蠱多久了?” 江中光聞聲,背上涔出陣陣?yán)浜埂?/br> 因為他知道,這一招點xue截脈,乃是傳說中的“傳音入骨”。招式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實在難:但需說話二人之間內(nèi)力呈現(xiàn)絕對懸殊,那種絕對,如同江河入海,如此懸殊,方才能夠以音入骨。 此刻他就是涓涓河流,此人于他而言,正是那廣袤無際的大海。 若此人此刻要殺他,不過在瞬息之間,他絕無半點轉(zhuǎn)圜之力。 他“說”:“快一年?!?/br> 話音一落,他聽見來人輕笑一聲。 他“說”:“你笑什么?” 來人傳音:“我可以救你。” 江中光急迫道:“如何救我,有什么條件?” 來人道:“世上除了馬氓,只有我能救你。但你須得同我句句實話,否則哪怕神仙也難救?!?/br> “是?!?/br> “你什么時候見的馬氓?” “約莫在去年六月間,在雪邦,月影山莊。那時,連續(xù)好幾個月的月影宗門內(nèi)試煉,謝琎樣樣優(yōu)秀,我事事皆遠(yuǎn)不及他。那日想去找宗主指點一下,聽到宗主院內(nèi)武婢聊天,說謝琎天分高,模樣好看,江彤又這么喜歡他,如果他終南論劍得了頭籌,宗主便會借著機會雙喜臨門,招他作宗門內(nèi)婿,以后便是月影宗宗主的不二人選。我聽了這話,心里極其不爽快,偷跑出了山莊,在一片野林子里生悶氣,就是那時候,在那林子里遇到的馬氓。” “你同他有何交易?” “馬氓說他知道我在愁什么。那對武婢說了什么話,他全都知道。不止如此,山莊中發(fā)生的一切,他皆了如指掌,但他就是進不去。他遵主人之命,徘徊在雪邦已有數(shù)年之久,就是為了一樣?xùn)|西。他說,若我能替他將那東西取了來,他便能解我愁苦?!?/br> “那東西,就是《玉龍笛譜》?” “正是。他說,當(dāng)年弘法大師廢去蛇母的玉龍笛,過了一年,蛇母被江映刺殺在劍南道,《玉龍笛譜》便被江映作為禮物,送到了江宗主處,由他封存在藏書閣。那笛譜上的所有記載,除了巴蠻人,無人可以看懂,我們中原人,得來也無用。何況玉龍笛已毀,哪怕是他們巴蠻人,得來也無甚用處。可那笛譜意義非凡,正如蚩尤盤瓤,神母天父一般,乃是他們的圣物?!?/br> 葉玉棠聽聞師父名字,心中先是一震。 緊接著又聽說蛇母已死,內(nèi)心更是驚愕萬分。 沉默半晌,才接著發(fā)問:“那他如何解你愁苦?” 江中光也陷入一陣沉默。 緊接著,抬頭問她:“你聽說過‘光明軀,神仙骨’嗎?” “略知一二,你詳細(xì)說來。” 江中光道:“他說,蛇母死前,曾傾盡畢生心力,造出了一整副光明軀神仙骨,據(jù)說,既似武曲,卻遠(yuǎn)勝武曲?!?/br> 葉玉棠:“……” 她接著問:“馬氓許諾你,若你從江宗主處偷來《玉龍笛譜》,便將這副光明軀,給你?” 江中光道:“不錯?!?/br> 接著他閉了閉眼,極其懊悔的說道:“我心有愧,因賊人一時誘騙便險些行差踏錯,實在愧對宗主栽培,更愧為人師兄?!?/br> 葉玉棠問道,“你如何知道他誘騙于你?” 江中光道:“也就最近,來到這太乙鎮(zhèn)上,見到了去年見過的各派弟子,皆嘲笑我面相有異,十分肖似從前人中了金蠶蠱之后的面相。我想起,馬氓在外人稱‘金蠶野道’,我與他相識也有一年有余,昨夜,趁夜依著暗號,將他叫出來,問他是否給我種了金蠶。誰知他為人陰險如斯,聞言哈哈大笑,說,不錯,早在一年之前,他便給我種了金蠶蠱?!?/br> 葉玉棠心里頭忍俊不禁,也傳音入骨地笑了兩聲給他聽,問他:“馬氓是不是這么笑的?” 江中光被這笑聲驚得毛骨悚然,道:“正是。他如此狡詐,想必給他笛譜之后,也絕不會遵守諾言。我當(dāng)時如此問他,他回答我說:‘這世上,本就只有一副光明軀,被賊人盜走,早已下落不明。哪怕是光明軀仍在,可惜蛇母已死,世間無人再通曉此偷天換日之術(shù)。你若想換,我也可以叫人幫你換一換,但你要知道,當(dāng)年在長安作坊洗髓診脈,換了胳膊腿的中原人,不出兩年,皆手腳潰爛而亡。我今日如實相告,也不妨再告訴你一句,你中金蠶足有一年,從右手入,再有兩三月,便會無藥可醫(yī),被太陽一照,便會周身潰爛,暴體而亡?!?/br> 話音一落,他周身發(fā)抖,連連嘆氣,陷入無邊愁苦。 葉玉棠沉思片刻,問他:“馬氓是幾個人來的鎮(zhèn)上?” 江中光道:“我不知有幾人。我只見過他一人。” 葉玉棠道:“你平時如何找他?” 江中光道:“太乙河畔,每當(dāng)夜里亥時三刻,他會在風(fēng)雪洲客棧的河邊、樹上放出諸多傳音用的毒物,多是蜘蛛與蟾|蜍。走到這些毒物看得見的地方,吹個口哨,不多時,他便會出現(xiàn)?!?/br> 葉玉棠接著問,“那笛譜,你偷來藏在什么地方?” 江中光卻不肯講了?!拔以踔闶钦l的人?” 葉玉棠道:“我若是馬氓的人,我何故問你馬氓之事?” 江中光沉默,“事關(guān)重要,我已錯了一次,再不可做背棄宗門之事。” 她道,“我若要殺你,不過頃刻之間,于無聲無息?!?/br> 江中光吞了口唾沫,“我知道?!?/br> “我不殺你,你也無需告訴我。但你應(yīng)該知道,笛譜在這鎮(zhèn)上任何地方,都沒有在我處安全?!?/br> 話音一落,葉玉棠松開他,躬身躍上窗戶,正要推窗離開。 窗外樹影搖動,響聲沙沙。 江中光聞聲,忽然說:“等等!” 葉玉棠回頭來。 江中光說:“我知道前輩必是正派高人,我告訴你!你過來,將我的xue位掐住。” 葉玉棠跳下來,屈指點住他天窗xue,便聽得他說:“在斗姥殿,余真人寮房之中……你若同余真人不熟,可找到長孫茂一同前往。” 她皺眉:“找長孫茂?”找他有勞什子用。 江中光道:“余真人寮房守備森嚴(yán),余真人生平卻最怕長孫茂。找長孫茂前去,必然可以隨意出入余真人寮房?!?/br> 怕他做什么…… 她接著問,“在寮房何處?” 江中光接著傳音入骨了一段話。 葉玉棠:“…………” 臨走前,江中光問:“那我這蠱何解?” 葉玉棠想了想,拍著他肩膀說,“活動活動筋骨,平時沒事多吃rou。這臉,就這樣了,江湖中人,長得奇模怪樣的還少嗎?別往心里去就行?!?/br> 江中光不解:“這就解了?” “沒解?!?/br> “你騙我——” “你根本就沒中金蠶?!?/br> 肩頭重壓一散,江中光猛地彈坐起來,幾步追出去…… 房門大敞,風(fēng)吹動門外幾只豆杉枝丫,放眼望去,哪里還有人影? …… 一刻鐘之后,葉玉棠身在斗姥殿余真人寮房之中的床底下,打開恭桶蓋,撥開老人金汁,從底下掏出一只外用豬油封住的木盒。 回想起江中光的話:余真人素有便秘之癥,向來只在自己寮房之中便溺,故也親自傾倒便溺。余真人武功高強,與江宗主比肩而居,想來在他之處,便也同在江宗主處一般安全。故而我將笛譜封在油封木盒之中,置于他的便溺桶內(nèi)。 ……這人武功平平,心思也真他媽夠縝密。 她一邊掏,一邊想,幸好是自己個兒來的。 要是叫長孫茂一起前來,向余真人索要他的恭桶,那情形簡直……太詭異了。 只是不知道余真人晚上回來發(fā)現(xiàn)恭桶憑空消失,會作何感想。 葉玉棠取出木盒,躍出斗姥殿,在山溪畔沖凈盒子之后,瘋狂沖洗雙手,同時瘋狂咒罵江中光。 她心道,早知如此,剛才就不該告訴他,他其實根本沒中蠱。 應(yīng)該叫他每天以馬糞敷面,敷他個十年八載的。 作者有話說: 我有網(wǎng)了??!我活過來了!! 日更了?。?/br> 要熱了?。?/br> 50紅包 第17章 野道3 葉玉棠回到客棧,拿浴斛沐了個蘭湯,又以澡豆搓手十幾次,方才覺得沒那股味了。 回到房中,挑燈翻了翻笛譜,但見上頭或?qū)懼裁础叭ぁ薄傲摺薄岸斯こ摺?,翻一頁,又變成了一堆擠在一塊兒的奇形怪狀人臉,人臉大多長得不大高興。 整本草草翻下來,一句能看懂的都沒有。難怪馬氓會對江中光說:你們中原人看不懂,我們苗人也未必能懂。 她攤開書,坐在床邊,忽然問道:“玉梨膏,你能看懂嗎?” 沒有回答。 不知怎么的,她總能覺出這身體主人曾是個多么生龍活虎的女孩。 想到馬氓說的“光明軀”,她腦中兀地靈光一現(xiàn),屈起不太好使那條腿,撈起褲管查看了一下。 很明顯是斷腿重接過,近來逐漸好的快差不多了。斷處隱隱可見一圈細(xì)而淺的新rou,傷口整齊,乃是銳器所傷。 她以掌為刀,往那傷處試探著一劈—— 假如郁靈昭當(dāng)初就是像這般姿勢拿刀自殘,正是這么個傷口。 她這副軀體十分好使,雖久病在床,如今稍加舒展開幾日,便已有她當(dāng)初三四成功力。 此軀體,是否就是馬氓所說的,光明軀? 倘若真是她得了千萬人求而不得的光明軀,為什么又要自殘一足。為什么她終不成活,卻又是我在她身體之中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