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鴻雪爪 第30節(jié)
第二日,兩人天沒亮又出了門。 那天,長孫茂在兵器鋪里頭給她買了柄《神兵寶鑒副冊》上小有名氣的雙刀。 那雙刀盡管只是小有名氣,好歹也值三百多兩銀子。哪怕是她幾位師姐也不曾擁有過這么貴重的兵器。城內(nèi)江湖少年眾多,見她有此寶器,都眼紅不已。 裴若敏攜著她小彎刀,和長孫茂在姑蘇城內(nèi)招搖過市了一整日,深怕有人沒有看見她和她的彎刀,以及她的俊俏金主公子哥。 長孫茂此人呢,有小美人在側(cè),更是將要跟葉玉棠學功夫這事忘了個一干二凈。 有一日,裴沁教訓(xùn)若敏,若敏被罵急了,反咬一口:“我就是跟你們一樣,跟他尋個開心。他愛給我買,我能不收著嗎?何況,你們同路將他帶著,不就圖他出手闊綽嗎?” 裴沁聞言,氣得眼圈都紅了。起初她留著長孫茂,本是圖個開心,順便誑他幾個銀子花。本以為是點子無傷大雅的小狡黠,這才知道是自己這做師姐行的不正在先,反倒不知如何規(guī)勸她,實在后悔不已。 本想著,若有不慎,便立刻找個借口將長孫茂趕走,以免帶累若敏行差踏錯。 豈料長孫茂身上沒出事,反倒招來了別的禍子。 那日,五湖論劍將至,幾個日月山莊弟子上門向裴慧討教。葉玉棠在一旁看,偶爾會指點幾句。 長孫茂就在那時匆匆趕來,見到葉玉棠,開口就是一句:“葉兄,幫我揍個人。” 這事她做不了主,故沒搭理。坐在屋檐下,抬眉,示意他去求裴沁。 長孫茂立刻會意,轉(zhuǎn)而瞅瞅裴沁,道,“若敏給人欺負了。” 原來若敏這幾日太過招搖,惹了不少人妒忌。四海刀宗眾人將那日鄭婕的事一合計,決定給若敏來個以牙還牙,便在今日,糾集了一伙人,將若敏截了胡,圍在中間,挨個上前找她比試。 她那三腳貓功夫,除了能教訓(xùn)教訓(xùn)鄭婕,誰也敵不過。 若敏輸一局,便挨幾句奚落。話說越說越難聽,若敏面皮又薄,當氣得當街哭起來。 長孫茂見她都打不過,自己必然也是打不過的,只好放狠話說道:“你們等著,千萬別走啊。我叫我大哥來揍你。” 這便將若敏落在當場,回來搬救兵來了。 裴沁正在氣頭上,挖苦道,“沒事師兄長師兄短的。一有好處,便將師兄忘得一干二凈,一被欺負,就想起師兄的好來了?”又罵長孫茂,“你既照料不好她,何必帶著她四處惹事?” 罵完卻依舊背著雙刀,跟著長孫茂便出門去尋她。 豈料才剛邁出客棧大門,若敏已經(jīng)給人送了回來。 送她回來的也是個俊美公子。著青袍,衣飾華美。模樣比長孫茂稍遜色。但是葉玉棠觀他走路姿態(tài)、聽其呼吸吐納,便知此人功夫必然上佳。 那青衣公子立在離客棧稍遠處,同她低語幾句,大抵是叫她先回去。 若敏在他身畔逗留不肯走,竟有幾分小女兒戀戀不舍的姿態(tài)。 那公子哥摸了摸她頭發(fā),模樣極其寵溺。 這公子,必然是在她受人欺侮時,略施了援手,否則不會是這般姿態(tài)。 英雄救美,又是如此武功高強,將長孫茂的那點子好處,完完全全給比了下去。 葉玉棠見狀,側(cè)頭瞥了長孫茂一眼。 此人竟渾然不覺,還滿面笑容的等著他這小情人再來投懷送抱。 對這愛慕虛榮又慕強的小姑娘而言,一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冤大頭,哪里敵得過如此謙謙君子人中龍鳳?也是夠傻。 打哪日起,小姑娘三不五時不在客棧。長孫茂問她去向,她始終不肯向如實吐露行蹤。對他態(tài)度敷衍,卻不曾同他將事情說開。 但長孫茂送的東西,她竟也如數(shù)收入囊中。 葉玉棠看在眼中,為這傻子唏噓不已。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更和她不相關(guān)。 在裴沁憂心青衣公子居心不良時,葉玉棠有偷偷跟上去看過。 青衣公子帶她胡吃海喝,也給她買了許多玩意,不比長孫茂贈她的差。 但比長孫茂更有分寸,每及入夜,便及時將若敏送歸,更別提有半分越矩。 見裴若敏打量青衣公子的神態(tài),大抵也是真動了情。 那日回家,她見長孫茂又給裴若敏買了一堆好玩意,在客棧之中笑嘻嘻等她回來。 葉玉棠看在眼里,心下不忍,臨回屋前,隨口同他說了句:“別等了?!?/br> 長孫茂不解,“葉兄這是何意?” 她說,“天涯何處無芳草?!苯又盅a充了一句,“何況那株已經(jīng)給別人摘了。” 話說到這,她懶怠再理,直接關(guān)門,睡大覺。 那天,葉玉棠回房去后,睡得正香之時,忽然聽得敲門聲。 門剛開了條縫,便自外頭鉆了只手進來。 外頭站著穿著一身褻衣的長孫茂,靠著門扉,笑嘻嘻的。 葉玉棠瞥見人影,立馬關(guān)門。 他手給夾了一下,倒吸了口氣。 葉玉棠手上勁力略松。 他趁機干脆鉆進來半只胳膊卡住門,沒皮沒臉的說,“葉兄,我們聊聊唄,聊個一兩銀子的?!?/br> 葉玉棠:“……” 見葉玉棠要合門,他跟著又補充了句,“別,別,我剛情場失意,葉兄擔待一下……” 葉玉棠被煩的沒邊,索性放他進屋。 此人一進來,毫不客氣的盤坐在她床上,嘆了口氣,開門見山道,“葉兄,剛到手的情兒,又跑了。” 葉玉棠道,“沒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br> 長孫茂道,“剛才,她聽說姑蘇城內(nèi)有個好地方叫做金玉樓,剛一回來,就想叫我?guī)?。我沒答應(yīng),說你怎么不叫你青色衣服的好哥哥帶你去呢?她一聽,立馬翻臉不理我了,還說,她明天就跟她那青衣哥哥一塊兒去,再也用不著我?!?/br> 說罷,他輕輕笑了一聲。 葉玉棠道,“金玉樓是什么地方?” 長孫茂道,“一個拍賣上等神兵之處,這類神兵,乃是兵器寶鑒都不敢收錄的上品上上品,往往天價難求。聽說他們最近有得了個好東西,乃是品質(zhì)極上上乘的慧孛流隕。薛匠師親口答應(yīng),說有誰拍下,愿親自為其打造神兵?!?/br> 葉玉棠聞之,一笑,“竟然獅子大開口。” 長孫茂道,“不過,哪怕葉兄并未提醒,我也不會帶她去金玉樓。我這人吧,看起來雖不著調(diào),但與人相處還是有點譜。幾日相處,葉兄雖對我為人不齒,但我卻看得出,葉兄乃是個滿抱春風和氣,處世光明磊落之人。故我今夜找葉兄夜聊,是為專程前來致謝。深夜叨擾,多有得罪,還望不要見怪。” 他說完便起身離去,倒是并未多加打擾。 走到門口,忽然想起自己掌的燈忘了拿。折返回來時,往衣領(lǐng)口掏了掏,掏出個什么東西,給她擱在了桌上,這才關(guān)門走人。 外頭燭光見暗,葉玉棠適應(yīng)了一陣黑暗,借著月光,扭頭去瞥那桌子。 上頭果真擱著一兩銀子……的夜聊費。 葉玉棠看著那兩銀子,覺得這人真是,還挺有那么點意思。 作者有話說: 裴若敏這段想盡量精簡的寫,不想費太多篇幅,導(dǎo)致刪刪減減,重寫了三版……感覺還是不是很好。 因怕連篇累牘,影響閱讀體驗,開篇上寒山寺的完整版在這里: · 兩人還未上山,于山寺之下便見到了向師父置信之人——蘇州葡萄酒商楊存義。 師父大致同她講過這人來歷:此人乃是前朝王室舊部,同寺中僧人寒山子關(guān)系甚篤。坊間傳言寒山子乃是滕王楊瓚幼子,因厭倦皇室紛爭,故早早遁入空門,隱于蘇杭。 不過這類傳言大多不可信。 楊翁想必早已收到師父回信,猜測她近日將至此地,故早已日日等候在此。 楊翁并未多話,將二人引入寺中,奉了熱茶,直截了當稟明其意—— 遞送拜帖請戰(zhàn)師父弘法,其實并非這位楊翁本意。 而是吐谷渾高手,一個名作慕容宏通之人,年年造訪姑蘇,想要向寒山子“求經(jīng)論佛”,而寒山子早已避世不出。友人幾次代他推拒,慕容宏通皆不將其當回事。幾次三番,至今年,干脆駐扎在了蘇杭,三不五時前來造訪。 楊翁讓手頭密探多加打聽,終于讓他打聽出來:前朝時,滕王出兵侵襲吐谷渾,曾俘獲十萬余眾,這慕容宏通之父、兄,家中男丁,皆被俘獲。 此人少年失怙,入了大乘佛教,對楊隋皇室的諸多怨恨始終難忘懷;拜入右軍寺后,閉寺不出,潛心修習三藏十二部經(jīng),尤其易筋經(jīng)、洗髓經(jīng)、摩柯般若決。內(nèi)蘊奇經(jīng)八脈,外修棍法、掌法、羅漢金身;一心復(fù)仇,兼之天賦卓絕……總之就是很厲害。 出寺那日起,便已是吐谷渾第一高手。 可惜三十余年已過,楊隋早已覆滅,滕王亦薨逝多年。 大仇無從得報,吐谷渾皇帝怕這第一高手不當心就發(fā)了瘋,得給他找點事情做。便搞出這這亦真亦假的“滕王后嗣”寒山子,遣他前來中原。 兩國目前好歹算得睦鄰友好,一個是一國高手,一個是大德高僧,報仇得找個合適的理由,否則怎么看都像是在挑釁國威……雖然吐谷渾皇帝可能真的想這么干。 故而,“求經(jīng)論佛”乃是借口。論不動了,兩個僧人論論武也是可以的。論武的過程中,失手傷了人,那便不是尋仇,而是高手過招時產(chǎn)生的誤傷。 可是寒山子蹤跡都尋不著,說給這慕容宏通聽,他又不信。 其實葉玉棠自己也是不信的。她估摸著,其實是寒山子功夫定是不及這位慕容宏通,楊翁不愿他被人所傷,故托詞去請她師父,來假冒一下寒山子。 葉玉棠聞言道,“可是我?guī)煾概c囊日論贊打賭,此生不可動武?!?/br> 楊翁道,“這世上沒有人知道寒山子長什么樣?!?/br> 葉玉棠道,“可是不少人都知道我?guī)煾搁L什么樣。吐谷渾背靠西突厥與吐蕃,吐谷渾皇帝遣這慕容宏通來尋仇,興許是早已與吐蕃商量好的?畢竟,吐蕃先皇可是見過我?guī)煾傅?,若是將畫像交由慕容宏通,在論?zhàn)之時,那人將畫像一展,發(fā)現(xiàn)是我?guī)煾浮?/br> 師父那年受人所托,徒步行了萬萬里路,前去吐蕃同囊日論贊講了三天三夜的大道理,最后二人約定,除非師父此生不用畢生絕學,吐蕃在他與他兒子在位之日便永不犯唐。 師父苦心孤詣,倘若為此毀約在先,那么吐蕃自然也可以順理成章出兵。如此一來,豈不是白費苦心? 楊翁早知弘法弟子武功高強,本以為此人僅僅只是一介武夫。 見她如此思慮周全,倒有點另眼相看。 楊翁便道,“故而這也是尊師遲遲不肯允諾的緣由。” 緊接著楊翁又大笑,“故而他請女俠前來赴約,這事反倒更好辦。” 他轉(zhuǎn)身囑咐兩名部屬,攜了個近一人高的寶盒前來。 部屬將寶盒擱在葉玉棠跟前,揭開盒蓋。 里頭是一支法杖,杖身漆黑,推光漆了杏黃的鎏金蔓草。 葉玉棠眸光一動。 楊翁觀其神態(tài),笑道,“此乃寒山子僧寶,請葉女俠試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