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召棠毫不猶豫點頭：“這個好說。我與交通局的人還算說得上話?！甭约铀尖猓值?，“談生意不是一次的事。這樣，我給你們玉顏商貿(mào)公司要個公司通行許可，可反復(fù)使用，每次出入港口登個記蓋個章，事后到交通局備案即可。”

    聽罷此言，安裕容心中大喜。公司通行許可比之個人許可，便利多多。不僅隨行人數(shù)限制更小，因默認(rèn)有資產(chǎn)擔(dān)保，核查也相對寬松。

    舉起酒杯，衷心道謝：“如此求之不得。要是瞧見什么好看的好玩的，定然一并給你寄回來?！?/br>
    林滿福按照玉卿少爺吩咐，每日跑一趟鎮(zhèn)上江南藝專。五月間蔬果豐收，他每天給藝專食堂送上門，倒也不顯突兀。如今正是農(nóng)忙時候，他下午出發(fā)，晚飯前往回返。這個時候，學(xué)校正好結(jié)束下午課，有些愛吃新鮮一口的教員，便會拐到后門碼頭來，向等在這里的村民買些當(dāng)日鮮貨。

    這一天剛卸完東西，便望見俞蜚聲急急忙忙走來。

    “俞先生?！?/br>
    “還好趕上了?！庇狎懵曔f給他一本書，“上回玉卿說想借這本書，不巧我借給別人了，今日才還回來，你幫忙捎給他。”

    林滿福接過，看見書當(dāng)中似乎夾著一封信。

    “我寫了幾句讀書心得給他。你告訴他，這本書也送他了，看完不必還我。”

    林滿福將書小心收好，預(yù)備趁日頭還沒下去，抓緊返回。恰巧碰見上村一對父子，算起來是曲里拐彎的遠(yuǎn)親，蹲在藝專后門碼頭，簍子里是白天在鎮(zhèn)上賣剩下的小魚小蝦。隨口寒暄幾句，那父子倆抱怨日子難過，又說起這些天村里大老爺請來了糾察隊，專門對付抗租百姓，鬧得四鄰不安，整日提心吊膽。

    “我家租地少，多數(shù)日子打魚，沒去湊熱鬧，躲遠(yuǎn)些也就是了。那些靠種地過日子的，這一回可全折進(jìn)去了——糾察隊的人有槍有刺刀，抓到人豎著進(jìn)橫著出，不死也去掉半條命！”

    林滿福聽得腦子嗡嗡響，有心多問幾句，對方也說不出更多內(nèi)情。只知道糾察隊住在幾戶大老爺家里，四處抓人搶東西。他著急忙慌撐開船往村里趕，遠(yuǎn)遠(yuǎn)望見站在岸邊的玉卿少爺，趕緊撐幾篙劃過去。

    “上村來了糾察隊？”顏幼卿平靜的臉色沉了沉，隨后道，“今日可有俞先生傳話？”

    “有、有的。”林滿福掏出衣兜里藏得仔細(xì)的書本，“對了，俞先生說，給你寫了一點讀書心得，還有，書送給你，不用還他?！?/br>
    顏幼卿接過去，略微翻開，發(fā)現(xiàn)書里夾的，其實是一封來自申城的當(dāng)日電報。峻軒兄傳來的，竟然不是電話口信，而是電報……心不由得也往下沉了沉。面上不顯，向林滿福道：“你先去找村長，說糾察隊的事，我也會告訴陳阿公。事情辦完就回家吃飯罷，不必過來了?！?/br>
    林滿福應(yīng)聲，上岸奔去村長家里。顏幼卿加快腳步，一面拆開電報閱讀，一面往莊園走。待走進(jìn)大門時，電報已從頭到尾仔細(xì)看過三遍，心中亦盤算清楚，想好了如何安排。

    晚飯已經(jīng)上桌，擺在廳屋里。顏幼卿先去廚房，滿福嫂做好飯便回自家去了，陳阿公不肯與主家同桌吃飯，端著一只大海碗扒拉得正香。顏幼卿等他咽下一大口飯菜，才把林滿福帶回來的消息說了。陳阿公聽罷，捧住碗筷愣了一會兒，才道：“這……怎么也沒人來送個信……”

    清灣鎮(zhèn)上下五村，歷來凡有大事，各村村老共同主持，有什么消息也互相通氣。如今上村為平息抗租風(fēng)波，請來了糾察隊，理應(yīng)提前知會各村才是。聽得糾察隊抓人搶東西，陳阿公頓時滿面憂慮：“這是要出大亂子吶……租戶都是本村百姓，誰家不是沾親帶故？鬧到把外人攪和進(jìn)來，又是刀又是槍的……怎么收場？一個個的，全不肯守規(guī)矩，咳！”丟下碗筷便走。

    顏幼卿回到廳堂時，一桌人都在等他吃飯。鄭芳芷看他神色，問：“阿卿，出什么事了？”

    他把糾察隊之事說了，又道：“阿哥來了信，叫我們馬上動身。東西反正收拾得差不多了，一會兒再點點?！蓖蛑x鯤鵬、藍(lán)靖如兩人，“你們也一起?！?/br>
    “我們也一起？”謝鯤鵬和藍(lán)靖如對視一眼，“是我家里有什么安排？”

    顏幼卿搖頭：“不是?！豹q豫片刻，視線在黎映秋與阿槿兩位女士身上轉(zhuǎn)了轉(zhuǎn)，回復(fù)道，“先吃飯，吃了飯我們?nèi)空f?！?/br>
    黎映秋想一想，大約明白他什么意思，開口道：“可是文約出了什么事？”

    “文約兄同峻軒兄皆十分平安?！?/br>
    “若是顧慮我的身子，大可不必。有什么消息你盡管直言，放心，我經(jīng)得住?！崩栌城镄α诵Γ拔夷懽哟蠛芏嗔?，顏兄弟。”

    阿槿左右瞅瞅，幫腔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們女人？”

    滿桌人都望著自己，顏幼卿只好交代：“三天前，警察在舊演武場十字街口，公開槍斃了十余名犯人，據(jù)說是新黨反動分子。此外，被抓捕關(guān)押、暗中處決的，恐怕也不在少數(shù)?！?/br>
    “啊！”一聲尖銳驚呼，是沒忍住的阿槿。其余人無不露出驚恐表情，謝鯤鵬與藍(lán)靖如更是面色慘然。

    “城里風(fēng)聲突緊，乃是因為新上任了一位監(jiān)察局副局長，行事激進(jìn)冷酷，手段了得。文約兄和峻軒兄的意思，這時候什么事都不方便做，大伙兒不如暫且避避風(fēng)頭。已經(jīng)訂了后天下午去往明珠島的船票。鯤鵬和靖如最好與我們同行。若你二人不愿意，也不勉強。出外港的船票很是緊俏，不會浪費?！庇窒蚣s翰遜道，“阿哥說想邀請你們也一道過去玩玩，不知你意下如何？你們不去的話，就……”

    “為什么不去？公開槍斃，實在太殘忍了。我可不想留在申城看這些。明珠島不錯，很熱鬧?！奔s翰遜摟住阿槿，“親愛的，正好你還沒去過呢，我們都去玩玩?！敝钢x鯤鵬、藍(lán)靖如問顏幼卿，“他們兩個一起去，算什么身份？”

    “我們?nèi)ッ髦閸u談生意，他兩個充當(dāng)職員就好?！?/br>
    約翰遜擺手：“不好不好。讓他們當(dāng)我的翻譯和隨從比較好?！敝钢缸约罕亲?，“我是花旗國人，沒有夏人警察敢盤問。怎么樣？你們兩個，要不要認(rèn)我做老板？”

    謝鯤鵬同藍(lán)靖如被一連串消息震得發(fā)蒙，半晌沒回過神來。即使早已做好躲藏逃亡一段時日的準(zhǔn)備，卻沒想過要躲去明珠島那般遙遠(yuǎn)的地方。

    顏幼卿想想峻軒兄長長一封電報內(nèi)容，勸道：“明珠島是自由港，避過這個風(fēng)頭，你們隨時可以回來。那邊機(jī)會也多，順便長長見識，沒有壞處。至于家里邊，在船上拍個電報便是，無需擔(dān)憂?！?/br>
    那兩人互相看看，反是藍(lán)靖如當(dāng)場表態(tài)：“我們一起去。幾位先生竭盡心力，慷慨相助，我們感激不盡?！敝x鯤鵬也跟著點了頭。

    商議已定，眾人加快動作。默然飯罷，頗覺食之無味。顏幼卿連夜找到林滿福，定下村里最大的烏篷船，打算明日不在清灣鎮(zhèn)停留，而是直奔申城碼頭。這一晚燈火亮到后半夜。哪怕說是東西早已收拾完畢，真到動身，又有許多細(xì)枝末節(jié)。草草睡過一覺，陳阿公已經(jīng)回來，等著送別主家。至于糾察隊之事，并無他法，只能提高警惕，祈禱這幫人不要找借口sao擾到本村來。

    “我們走后，剩下的糧食用具，你老盡可做主，不浪費便好?！鳖佊浊涞?，“萬一有緊急，村民可以躲到莊園來，嫂嫂只鎖了書房與涵翠軒。必要的時候，給江南藝專俞先生和葉校長傳信求助，他們會幫忙的?！?/br>
    陳阿公一一應(yīng)了，心里也知不過是莊園記在了二位玉少爺名下，他們與村子實則并無多大關(guān)系，如此叮囑，只因為人慷慨義氣而已?！吧贍敺判?。早年改朝換代，鬧得那般兇，不也過來了？這才哪到哪？沒得事，沒得事?！?/br>
    話音未落，林滿福沖進(jìn)來：“糾察隊來了！村口的人老遠(yuǎn)瞧見，飛腳回來報的信！”

    “當(dāng)真？”

    “怎么不真？明晃晃的刺刀尖，隔幾里路都打眼！”

    “這……這……這可怎么辦？”陳阿公抖手轉(zhuǎn)圈，全失了前一刻的從容豁達(dá)。

    顏幼卿扶住他，凝神思索片刻，轉(zhuǎn)頭吩咐林滿福：“帶陳阿公和其他村老去迎一迎，客氣一點，別跟他們起沖突，盡量拖時間。實在拖不住了，再把為首之人請到莊園來。若他們問起莊園主人，不要說別的，只說是外面的大官?！?/br>
    待兩人急急消失，他轉(zhuǎn)身入內(nèi)，尋嫂嫂商量主意。時間緊迫，顏幼卿將腦子里一個朦朧念頭說了，鄭芳芷琢磨琢磨，點頭首肯。兩人幾句話定了計策，當(dāng)即爭分奪秒著手準(zhǔn)備。

    一番忙亂布置，約翰遜、阿槿這一對入戲最快，謝鯤鵬、藍(lán)靖如上學(xué)時偶爾演個時裝劇，也算得鎮(zhèn)定。黎映秋裝扮好了，忽然抓住鄭芳芷的手：“jiejie，我有點怕……露餡了怎么辦？”

    鄭芳芷想想，一笑：“還記得你三表嫂？”

    蠻橫跋扈的杜家三少奶奶，別說黎映秋，便是顏幼卿都印象深刻。

    阿槿連連點頭：“對對對，你只要學(xué)學(xué)你三表嫂——喏，就像這樣……”一雙長眉高高吊起，大眼睛全是眼白，嘴抿成薄薄一線，兩邊嘴角下垂成“八”字。

    滿堂哄笑，氣氛陡然輕松。顏幼卿收起笑意，淡淡道：“鯤鵬、靖如，走，跟我去攔門?！币涣靡陆?，腰上烏黑的手槍閃現(xiàn)，眾人心頭又是一凜。謝鯤鵬、藍(lán)靖如想起當(dāng)日在學(xué)校玉卿如何整治上門訛詐的無賴，豪氣頓生，配合匆忙收拾的妝容，倒顯出幾分恰到好處的氣勢來。

    三人打開大門，正撞上陳阿公等幾位村老引著糾察隊往這面走。

    顏幼卿一聲斷喝：“站?。　?/br>
    糾察隊為首二人嚇得愣了愣神，待反應(yīng)過來，臉上似有怒色，又強壓下去。陳阿公道：“這二位隊長，說是奉了上面的指示，巡查鄉(xiāng)里，清剿抗租暴民。我已經(jīng)給他們講過了，我們村壓根就沒有抗租的暴民，這闔村的土地，都是一家的，今年的租還沒收吶，抗什么抗……這不，他們非要來主人家問個究竟?！?/br>
    顏幼卿抬首睥睨：“你們是那支隊伍的？哪個長官手下？”

    那兩人被他震住，不由得回答：“我們是青浦縣糾察所戚大隊長手下?！?/br>
    “什么戚大隊長，沒聽說過?！?/br>
    “你！你是什么人，敢妨礙我糾察隊公干？”為首者之一叫囂著，揮手叫手下往前沖。

    “砰！”一聲槍響。誰也沒看清顏幼卿動作，子彈在那人腳邊炸開一個坑，土塊碎石飛濺，打得近旁幾人哇哇叫痛。隨即一陣風(fēng)過，劈里啪啦幾聲響，前排隊員手里長槍盡數(shù)掉落在地，個個手臂酸麻，半晌也不敢上前去撿。

    “長官，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敢問長官，這所宅子的主人是……”

    顏幼卿點點身后大門：“尚賢尚古之先生，鼎鼎大名的革命元勛，聽說過沒？這里，就是他老人家的別院。這個村子，也是他老人家的田產(chǎn)。你們要巡查清剿，記得往別的地方去。還有，清灣鎮(zhèn)什么時候歸隔壁青浦縣管了？你們戚大隊長的手，未免伸得也太長了?！?/br>
    那兩人對眼望望，一個賠笑道：“也不是我們要來的，是清灣鎮(zhèn)有人請我們來。早知道這里是尚先生宅邸——不過，尚先生不是過世一年多了？沒聽說他有后人吶？”

    顏幼卿冷笑：“你倒也不算孤陋寡聞。有些事，外人可不知道。尚先生臨終，把這宅子送給了他的心腹手下。這個人，說出來怕嚇著你?！弊煲黄玻蛑x鯤鵬道，“兄弟，告訴他們，咱們楊元紹楊大哥，如今在哪兒。這莊園里頭，住的又是誰?！?/br>
    謝鯤鵬上前一步，傲然道：“楊大哥如今是北伐軍魏總司令麾下前線指揮部參謀官，剛升了上校軍銜。這宅子里住的，是楊大哥去年新娶的如夫人，因城里吵鬧悶熱，過來靜心養(yǎng)胎的?！?/br>
    顏幼卿冷冰冰道：“那你說說看，如果有人驚擾了如夫人養(yǎng)胎，會如何？”心里向楊元紹說聲抱歉，事急從權(quán)，只能把他這面虎皮扯出來，好歹保村子一陣安寧。

    不等謝鯤鵬繼續(xù)，那為首者已然膽怯，連連拱手作揖退讓。

    這時從里頭出來一名女子，穿著摩登式樣旗袍，婷婷裊裊香風(fēng)襲人，瞧得一眾糾察隊員眼都直了。

    女子嬌滴滴道：“夫人聽說是公干的軍爺路過，想起上校前線辛苦，有心體恤，招呼他們進(jìn)來喝杯茶解解渴?！?/br>
    顏幼卿哼一聲：“我們夫人心善，兩位隊長請罷。”

    為首兩人畏畏縮縮進(jìn)門，其余人也不敢跟上。到得廳堂，望見上首珠簾后頭坐了個衣著華麗的美貌少婦，旁邊一個美婦人伺候著。招呼仆婦上茶畢，被人扶著慢慢往里走，果然是個孕婦。不一會兒，里頭竟然又出來一個洋人，嘰里咕嚕說了一通西洋話，先頭到門口傳話的女子于是也跟了進(jìn)去。

    糾察隊兩人目瞪口呆之際，顏幼卿道：“我們楊大哥寶貝他這如夫人得緊，專程請了申城的洋大夫來守著，還派了個懂洋文的女秘書。這可不是錢能辦到的事，是天大的面子！”

    那兩人最終暈頭轉(zhuǎn)向喝了茶，糊里糊涂出門，半天才回過神。吆喝一聲，拉起隊伍出村去了。

    如此一番耽誤，上船時便遲了。因感激玉家少爺讓村子躲過一劫，林滿福同另外三個本村小伙賣力撐船，趕在天擦黑時進(jìn)了申城碼頭。眾人不及話別，匆匆上岸。盡管路程很短，為免意外，仍然叫了三輛小汽車，送到愛多亞大飯店。

    次日上午，安裕容去學(xué)校將顏皞熙、顏舜華兄妹倆接出來。哥哥隱約猜到是怎么回事，meimei一路追問，被兄長硬壓下去。

    匆忙吃過午飯，一行人來到外港口。有約翰遜這個花旗國洋人同行，又有交通局簽發(fā)給玉顏商貿(mào)公司的通行許可，雖然巡檢員對于這一伙人男男女女大大小小頗感詫異，奈何所有疑問都叫安裕容三寸不爛之舌圓了回來，遂很快放行。

    汽笛長鳴，遠(yuǎn)洋巨輪緩緩離開港口，駛?cè)胍煌麩o際的浩瀚海洋。藍(lán)天如蓋，白云如絮，云間露出幾道金光，投射到海面，如利刃劃破蒼穹。

    顏舜華被海上恢弘景象震懾，全忘了滿肚子驚詫疑問。直至入夜，生活驟然巨變的不真實感才重新涌上心頭，依偎在母親身邊，問坐在對面的顏幼卿：“小叔，還有一個月就要期末考試了，我們趕得回來么？”

    旁邊安裕容回答：“盡量，咱們盡量趕回來?！?/br>
    “那萬一趕不回來呢？”小姑娘仰起臉，滿眼俱是對學(xué)業(yè)的擔(dān)憂。

    安裕容想一想，道：“萬一趕不回來，安叔給你在明珠島找個好學(xué)校。正好學(xué)年末，直接參加考試，倒也方便。”

    顏舜華沒料到是這么個答案。沉默片刻，終于問道：“我們，我們?yōu)槭裁匆蝗浑x開申城，去明珠島呀？”

    安裕容、顏幼卿尚未想好如何措辭，便聽鄭芳芷向女兒溫聲道：“就像從前我們不得不突然離開舅舅家，去到海津，后來又不得不突然離開海津，去到申城一樣?！?/br>
    “哦……”小姑娘不說話了，仿佛不明白，又仿佛明白。轉(zhuǎn)頭望向舷窗外，猛然拍手：“看，天上的星星好多！好漂亮！”

    【終】

    第98章 后記

    吁！

    我自己也沒想到，這個坑會拖這么久。中間甚至想過：算了，不填了，坑了就坑了。一個業(yè)余愛好，其價值應(yīng)該是為生活增加樂趣，如果變成債務(wù)負(fù)擔(dān)，就得不償失了。當(dāng)然，現(xiàn)在我很慶幸自己沒有放任惰性，造成遺憾?？吹胶芏嘧x者在慶祝完結(jié)撒花，我出了點兒冷汗。如果真的偷懶坑掉，恐怕會變成人生污點……

    人年紀(jì)越大，大概率會越笨，也越懶。我以前以為自己不在此列，卻終究未能免俗，唉。十年前我可以在電腦前坐一整天，現(xiàn)在坐一個小時都難受。十年前覺得工作家事與業(yè)余愛好完全可以兼顧，現(xiàn)在多來一樁都嫌煩。就這樣磕磕絆絆，《劫道》總算搞完了。不是四個月，是四年多（夠開一屆奧運了……）。謝謝依然蹲在坑里的讀者朋友。你知道我在寫，我知道你在看。如此足矣。

    當(dāng)初序言里曾提及“平坑之日再言得失”。如今回看，其實這個坑平了，已經(jīng)是得大于失。沒有放任惰性，沒有敷衍了事，沒有打破承諾，沒有因為各種現(xiàn)實借口放棄非功利的愛好。這就很好。至于表達(dá)意圖的完成度，我給自己一個及格分?！督俚馈肥且粋€迎難而上自討苦吃的故事，花了很多時間斟酌背景設(shè)置和情節(jié)走向，難度比我自己事前想的還要大一點。速度慢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因為有難度，因此雖然只能打及格分，心里并不覺得遺憾。說得雞湯一點，突破自我就是進(jìn)步么。

    花費時間比較多的主要是故事的時間節(jié)點和結(jié)局走向，做過幾個不同的設(shè)想。比如遜帝出走，勾結(jié)東洋，作為其親兄長的安哥哥該當(dāng)如何？比如下一代的抉擇，必然比上一代更激進(jìn)更大膽，要不要爆發(fā)沖突？再比如故事中完全虛化了對外矛盾，而事實上，內(nèi)外局面是相應(yīng)變化的，這種處理其實不太符合邏輯。最后還是覺得力不從心，統(tǒng)統(tǒng)忽略掉算了。這只是個架空的耽美小故事，而真實的歷史，遠(yuǎn)比故事復(fù)雜得多。

    所以最后就停在目前結(jié)尾的地方。前面已經(jīng)很難寫，繼續(xù)下去，后面會更難寫。說到底不是要搞家族史，只是兩個人談戀愛。愛情經(jīng)歷了種種考驗，大至三觀，小至生活習(xí)性，生死危難，聚散離合，都有了，然后始終不渝，已經(jīng)圓滿，無需贅述。

    以下是幾條補充信息：

    剛搬到長佩時做過一次訪談，貌似現(xiàn)在找不到了。我發(fā)在短佩上，有興趣的讀者可以瞅瞅：2017年7月的訪談記錄  

    開坑不久寫過一次關(guān)于《劫道》的說明，供有興趣的讀者參考：《劫道》相關(guān)1-答讀者問  　　

    短期內(nèi)不會開新坑。

    再次感謝大家。多多保重。

    阿堵

    2021年8月

    附上《劫道》章節(jié)目錄匯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