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后我跟著我爸在客廳打地鋪。”

    松開林序已經(jīng)干燥的手，盛星燃看向客廳，林序指一指沙發(fā)前的位置：“沒有茶幾，打地鋪挺方便的?！?/br>
    林序說著，忽然抬起頭，認真看盛星燃：“你別感情太細膩，我當時覺得和我爸一起在客廳打地鋪，還挺有趣的?！?/br>
    只是后來爸爸去世了，一個人睡在客廳地上時，就有點孤單了。

    但也都過去了。

    那是盛星燃參與不了的過往。他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什么都沒想。我只想讓你知道，現(xiàn)在，我在?！?/br>
    “我知道你在?！绷中蜃叩脚P室門口，看著同樣被膠帶層疊封印的窗戶，“也謝謝你在。”

    “膠帶，要拆嗎？”盛星燃問。

    “不用了。書桌上的照片，你看了吧？”

    “看了?！?/br>
    “合照，都是我mama和她初戀的?！绷中虻哪抗庋由煜蚰潜荒z帶纏繞的窗戶，“這間屋子屬于她一個人，就保留著她的一切，直到拆遷那天、一切都在摧枯拉朽里被掩埋吧。”

    光從窗戶外照進來，玻璃上同樣布滿陳年污垢，一點也不明亮，把林序的影子向后拉得很長。

    影子落在盛星燃身側(cè)，和地面的深灰色似在同一平面，卻分外界限分明。

    感覺盛星燃踏前兩步，走到自己身后，幾不可聞地發(fā)出了一聲嘆息，林序微微側(cè)頭，給他一個安撫的清淺笑容：“我沒事。只是要拆遷了，總想著還是得來看看。算是回家看看我爸爸?！?/br>
    爸爸離世的時候，渾濁的眼睛一直只看著他，里面是無窮無盡的擔憂和遺憾。

    多少年過去，爸爸最后的眼神都能被林序清晰想起。也因此他能相信自己并不是徹底的被世界屏蔽，他也有人愛。

    所以他盡力地活著，活得不讓關(guān)心自己的人擔心，活成爸爸如果還在也一定會放心的模樣。

    盛星燃想也不想地從背后環(huán)抱住林序，快速在他眼角印下一個吻后，用自己溫熱的側(cè)臉貼緊了林序微涼側(cè)臉。

    感覺到盛星燃的心跳貼著自己后背，林序把重心移到了盛星燃的懷里。

    他一直告訴自己，一個人，是可以的。這十幾年，他也是這么過來的。

    可是現(xiàn)在，盛星燃讓他在爸爸之外，又有了一層確信，確信自己不在世界盡頭，確認自己有人愛。

    所以，他是不是可以告訴自己，不再是一個人，也是可以的？

    但……

    林序動了動身體，盛星燃便放松了環(huán)抱的力度。

    在盛星燃的懷抱里轉(zhuǎn)過身來，林序仰頭看盛星燃，“你想過，如果有一天，我們走不下去怎么辦？”

    林序的眼神是早就習慣了失去而才有的疑問，那眼神讓盛星燃的心又狠狠地疼了一下。

    只有真正失去過的人，才會真的害怕失去。也只有真正懂得失去是什么感受的人，才會不敢靠近，寧愿沒有，也好過“曾經(jīng)有”。

    盛星燃收緊了手臂，低下頭親了親林序頭頂?shù)陌l(fā)旋，“我知道你為什么比我更害怕，為什么會不干脆。我懂你的猶豫和退縮?！?/br>
    松開手臂，結(jié)束擁抱，盛星燃抬起林序的下巴，在他眼角輕輕吻了吻，“林序，我希望有一天你能真的完完全全屬于我。但是如果你做不到，也沒關(guān)系，我知道我沒有辦法真的體會你的遲疑，所以我會尊重你的為難和抗拒?！?/br>
    他知道，林序抗拒的，不是“盛星燃”這個人，而是所有可能會消失的親密關(guān)系。

    這不是林序的錯誤，這是林序的悲傷。

    “我喜歡你。我會等你。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說，我會好好聽?！陛p吻順著臉頰，移動到唇邊，“我對你承諾過這三件事，永遠有效?！?/br>
    永遠。

    這個詞，經(jīng)由盛星燃說出來，好像特別值得相信。

    他看著盛星燃的眼睛，那里面星輝璀璨，藏著一個自己從前從未有機會去過的新宇宙的可能。

    離開單元門的時候，林序回頭再看了看那暗黑的樓道。

    上一次離開的時候，十二歲的他也這樣回頭看了看樓道，轉(zhuǎn)身向前時帶著永久的告別，放棄了對人生所有的熱情和期待。

    而這一次……

    握住的手心里，躺著一顆盛星燃放進來的糖。

    林序回過頭，背向樓道，看著站在他前方的盛星燃。

    這一次。

    林序攤開手，拿起那顆糖。

    剝開糖紙，把糖放進嘴里。

    很甜。

    “拆遷以后，”林序再看一眼這棟老樓，“拆遷款的二分之一，就是我爸給我的那部分，加上我今年的片酬，沁沁都會處理好捐給兒童心理基金會?！?/br>
    盛星燃點點頭：“我能共襄盛舉嗎？請葉沁沁一起處理，我給她發(fā)獎金?！?/br>
    點點頭，走近盛星燃，林序抬起手，拉開盛星燃的口袋，把那張?zhí)羌埛帕诉M去：“你替我保管?！?/br>
    盛星燃一愣，繼而笑得眼睛彎彎，抬手去攬林序的腰：“管夠?！?/br>
    林序一個靈活的走位，避開了盛星燃攬過來的手，快步走到車前拉開駕駛座的門，側(cè)頭對盛星燃點了點，“小狐貍，回家了?！?/br>
    盛星燃喉結(jié)動了動，也快步走到副駕駛座，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林序抬手去拉安全帶，拉到一半便被盛星燃探過身來截住了。右手握住林序拉著安全的手，左手接過安全帶，準確地嵌入卡扣里，“咔”一聲后，盛星燃的吻也落在了林序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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