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7)
仙君只需一句話,就精準戳到點子上,傅菁眼神飄忽了陣,但面前高手集聚,她根本插翅難飛,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解釋。 本宮就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煙云院也并非以武斗為尊,如何能敵玄月舫和太乙莊的兩面夾擊。她似乎對從前那段被威脅、強迫的日子不愿再提,輕聲嘆了口氣,才繼續(xù)道,本宮作為掌門,也得保護我門下的弟子啊 周嬴和巫巨完全沒安好心,暗中勾結。煙云院以雙修為本,門下弟子的修為多數淺薄,哪怕傅菁以一力抵抗多時,都無法避免宮門敞開的結局。 不過她也心知,若是當真應下約定,那便是直接將自己和煙云院往絕路上逼。起初周嬴要求她全力抵抗仙君時,傅菁想也沒想直接拒絕,她又不傻,與其做無上晴的敵人,還不如就此葬身周嬴刀下。 不過周嬴原本也有事相求,斷不可能直接滅口,于是雙方索性各退一步,傅菁被用作拖延時間,好為他爭取掩飾禁淵痕跡的機會。 傅菁聲情并茂,幾乎潸然淚下,想借此感動仙君,饒自己一命。但她解釋了好半天,卻發(fā)現賀聽風完全沒有要懲處她的樣子,不禁有些詫異。 她抬眼看去,卻見仙君眼眸移向旁側,正用著自以為隱秘的視線,偷偷瞟向慎樓。 傅菁: 到底有沒有好好聽她說話?虧她還真情實感地演了半天的戲。 意識到自己的小命應該算是保住,傅菁平日里的大膽又翻涌上來。秋波盈盈,含水般的眼神瞥向賀聽風。 作死似的揶揄一句:仙君也真是偏心,雖說周嬴可惡至極,但再可惡,也不過就是偷換禁淵機緣罷了,而您徒弟更甚的事情都做過,這百年間不也沒見仙君您責罰一二嗎? 她話音未落,眼前就霎時燃氣熊熊烈火,竟然是巫巨的尸體自燃起來。噼里啪啦的響動,遮掩了她即將道出口的實情,也將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吸引過去。 唯有段清云例外,不動聲色般瞥了始作俑者一眼。 慎樓則悄然將施展魔氣的手藏于身后,刻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仿佛面前慘狀并非他所為。 差一點,傅菁就要將把慎樓的秘密公之于眾,到時候師尊得知自己失憶,他將徹底無所遁形。 慎樓不想陷入被動,他之前能夠下定決心,親口道出修魔之事,已經是極限。若是師尊失憶的消息再流傳出來,五洲上下必定動亂,仙君也很快便能得知,自己遭受蒙騙已久。 慎樓無計可施,只有行此下策。于是當賀聽風狐疑的視線瞥過來時,他連脊骨都僵硬了,若非克制得當,恐怕從表情上都能看出不對勁來。 好在賀聽風最后什么也沒說,只是一揮手,用靈力將眼前的烈火撲滅,而其中被魔氣炙烤的巫巨尸首,早已變?yōu)橐黄购凇?/br> 余風一吹,他來過人間的痕跡便盡數消散,再也無處可尋。 行了,不必再提,太乙莊會面。 事已至此,仙君再也沒有聽傅菁廢話的心情,直接下了決斷。隨即伸手一攬,將徒弟摟進懷里,轉眼便離開原地。 被留在原地的四人大眼瞪小眼,空氣莫名的尷尬起來。 見賀聽風離開,傅菁立馬腳底抹油,想要偷跑??伤睦锾拥贸龆吻逶频氖终菩?,輕功第一人的稱號可不是浪得虛名。 跑啊,方才不是叫囂得厲害嗎?繼續(xù)跑啊。 傅菁僵在原地,欲哭無淚。心說她是想跑,可后頸鐵鉗般的桎梏讓她根本動彈不得。 段清云手掌大張,置于傅菁頸后,看上去并沒有用力,但只有他手下的人方知,只要自己敢挪動一步,對方就會扭斷自己的脖子。 傅菁假笑著轉過身,手指小心翼翼地搭上段清云的手背,像是在擔心對方下一秒就捏碎她的喉骨,還輕輕拍了兩拍。 段俠義,別生氣嘛,是本宮心直口快,說錯話了,你我同為仙君做事,實在是犯不著這樣敵對,是吧,哈哈。說著,她手指稍微用上了力,似乎想要從段清云的禁錮中脫身。 然而,男人卻陡然收緊,越捏越用力,直掐得傅菁腳尖離地,呼吸困難得連話都說不完整,盡是嗚咽。她懸在半空拼命拍打段清云的手臂,但男女之間的力量差距太大,以至于根本沒有掙脫的機會。 董宜修差點被這場景嚇傻,若說之前巫巨之死是他罪有應得,怪不了別人。而傅掌門,雖有過錯,但實在不必為了一個綽號便對其趕盡殺絕。 他也不敢上去阻攔,只得拉了拉鄒意的手臂,小聲乞求:師兄,你快勸勸段前輩。 鄒意見狀,也輕輕皺起了眉頭,雖不認同,但段清云于他來說畢竟是長輩,且為多年欽佩之人,勸阻的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只是將劍柄握緊了些許,看著面前一幕,不肯眨一下眼睛。 董宜修抱著師兄的手臂搖了兩下,發(fā)現他一向正直的師兄竟沒有半點表示,大有眼睜睜看著傅菁去死的意思。 他睜大眼睛,藏不住失望和憤恨。 這個小人就值得你放棄多年恪守的道義嗎? 眼看傅菁眼白漸多,口中不斷發(fā)出嘎吱的響動,也許下一秒就會喪命人手。 段前輩,手下留情。董宜修實在沒能忍住,猛地甩袖,大喊一聲。 話音剛落,段清云就放松手指。傅菁順勢從半空摔落下來,發(fā)出一長串劇烈地咳嗽,然后在地面不住干嘔。 董宜修也顧不得其他,忙上前一步,查看傅菁的傷勢。離開原地之時,鄒意空閑的手似乎抬起了下,狀似挽留,卻連對方的衣角都未曾觸到。 段清云不禁挑眉,眸中飽含深意,似笑非笑道:那就當給董小公子面子,收拾一下,我們也去太乙莊吧。 慎樓倚在師尊身上,長久以來,他似乎習慣了這般被保護的姿勢。哪怕自己的魔修身份已然暴露,賀聽風還是如往常一樣待他,因此,慎樓的心情頗為愉悅。 等到他幾乎要在空中哼起小曲兒時,賀聽風攜他在一處小巷停留下來。 腳尖觸地的瞬間,他心中飛快閃過一抹不安,盡管不知這感覺從何而來。 為何要焚尸?賀聽風問他。 在聽到這個問話的剎那,慎樓的腦中仿佛有一根弦崩斷,怎么也沒想到,他自以為隱瞞得極好,竟然被最不想被發(fā)現的師尊看得一清二楚。 賀聽風將徒弟表情的細微變化看在眼里,他不禁嘆了聲氣,半分無奈,半分哭笑不得,單手撐在墻上,以強制性的姿態(tài)將慎樓禁錮于角落。 你瞞得過他們,瞞得過師尊嗎? 慎樓眸中全是慌亂,若是在其他人面前,他定能面不改色,直接道出辯解,也許最后還能全身而退。 然而與他面對面相望的,是他一直都小心對待的師尊,于是什么反駁都不愿意說出口。 師尊,我、我 賀聽風目光灼灼,仿佛今日一定要得到答案,全然不知他這般姿態(tài),看似將徒弟置于身下,其實整個人都快要縮進慎樓懷里。 半晌,慎樓泄氣似的閉眸,沿著石墻稍稍滑落,他連聲音都沙啞了,就像是在極力克制些什么:師尊別問了。 他一抹臉,遮去眸中痛苦之色,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很輕松:我不想騙您。 賀聽風抿唇,也有些為難似的。兩人僵持了數秒,最終還是仙君后退一步,松開對他的鉗制,像是在妥協,又像是在騙自己。 可以,師尊不問。但我只希望你說到做到,永遠都別騙師尊。 第四十三章 八卦陣蓋地,陰陽做牌匾,故名太乙莊。但其外表雖然類似道家周易,卻是個名副其實的劍修門派,跟太極沾不上半點聯系。 一行人浩浩蕩蕩趕至太乙莊時,周嬴早已攜門下弟子,在門口等候多時。 瞥見為首的賀聽風,他連一分慌亂都不顯,恭恭敬敬地拱手躬身:仙君蒞臨,令我太乙莊蓬蓽生輝。 慎樓微不可見地輕皺眉,暗中將周圍環(huán)境打量一二。再看以厚禮相待的賀聽風,面上卻是一派坦然自若。 既不應答,也無反問。 時間隔得太久,周嬴連脊背都僵直了,可眾目睽睽之下,他也只能繼續(xù)這個彎腰的姿勢,盡顯自己的謙卑,實則在心里不知罵了仙君多少來回。 自從被慎樓剃禿之后,他的發(fā)根似乎受了魔氣影響,竟然再也沒能重新生長出頭發(fā)來。長久保持程亮的模樣,讓他根本不敢顯露,于是只能戴好衣帽。 發(fā)現這個情況時,周嬴發(fā)了好大的脾氣,若非尚有顧忌,且弟子紛紛求情,恐怕他能將太乙莊一把火燒盡也說不定。 黑袍衣帽將光亮的腦袋整個包裹,長度即將把他的眼睛一并蓋住。這在外人看來有些瘆人的狀態(tài),于周嬴而言,或許是有著極大的安全感。 直到他僵著身體,像是再也承受不住,連手臂都開始輕微抖動時,仙君總算開了金口。 但他第一句話就毫無顧忌,也半點沒留情:機遇,拿出來。 周嬴一驚,沒想到賀聽風如此直接,幾乎打亂了他的所有安排。 現如今,只要一想起之前,他在無上晴宮外挨的那頓打,周嬴還是對賀聽風的行事狠絕心有余悸。 不知仙君何出此言?在下并不知什么機遇。他強裝冷靜,隱藏在衣帽下的半張臉小幅度地抖動起來,賀聽風分明并未施壓,他卻平白感受到了威懾。 在場還有太乙莊弟子,見長老都如此卑微,自當不敢恢復平日的盛氣凌人。皆低眉順眼,努力壓縮自己的存在感,也算是種別樣的上下一心了。 賀聽風耐心有限,哪里愿意同周嬴此輩假意周旋,他不耐煩道:玄月舫巫巨戕害同門,已然伏誅,臨死之際道出同謀,周嬴,你還想要繼續(xù)狡辯嗎? 周嬴猛然抬頭,完全沒能掩飾眼中的驚愕。 巫巨死了? 他聽見自己的心臟正在狂跳,速度之快,幾欲從胸腔中沖出來。 巫巨怎么會死? 是賀聽風殺了他? 他怎么敢! 那可是玄月舫的總舵主,死因如此蹊蹺,難道他賀聽風不擔心被天下人懷疑、譴責嗎? 連他身后的太乙莊弟子聞言,都不禁面面相覷,似乎對仙君所言很是詫異。他們的莊主怎可能會是歹人的同謀?再者,玄月舫的巫巨長老,德高望重,又如何會做出戕害同門之事? 我周嬴飛速咽了口唾沫,卻還是難以將胸中劇烈顫動忍下,他拼命穩(wěn)住表情,以避免額外的情緒外泄,仙君此言差矣,巫巨此人與我周嬴、太乙莊何干,仙君切莫因為小人讒言,便隨意聽信啊! 見人尚在詭辯,賀聽風徹底失去耐心。 孰是孰非,一搜便知。言罷,他作勢直接闖入太乙莊,以深入其中進行探查。 可太乙莊是否又秘密,周嬴清楚得很,哪里肯讓對方進入,一個箭步行至仙君跟前。 裝作為難得很:仙君,不是本莊主藏私,只是您換位思考一下,連無上晴之中都有機密,我太乙莊怎可能完全對公。仙君今日若執(zhí)意硬闖,那就是與我太乙莊、與我周嬴為敵。 話雖如此,可當初這些人擅闖無上晴的時候,可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太乙莊門下弟子聞言,也或高或低以聲附和。賀聽風雖有仙君之名,但還是為極少數人所熟悉,較之這個虛無縹緲的稱謂,自然還是本莊的莊主更令人信服。 懇請仙君收回成命! 懇請仙君收回成命! 懇請仙君收回成命! 一連三聲高呼,倒是有幾分氣勢磅礴。周嬴的表情也稍微好看了些許,心說他的兔崽子總算是有用了點。 慎樓諷刺地看著眼前一幕,覺得這些所謂正道可真是虛偽至極。于他而言,太乙莊根本不足為懼,反倒是面前看似誠懇的周嬴,所作所為,皆惹得他心中無比膈應,反胃不已。 這樣想著,他眼中紅紋一閃,悄悄在掌心聚力魔氣,似乎準備直接將太乙莊燒個精光。 但賀聽風不知是有所察覺,竟然再一次精準地向后伸手,直接將徒弟的手指攥在掌心。 可這一次,慎樓不肯退步。但他擔心傷到師尊,還是暫且熄滅魔氣,同時語氣放軟了些,可憐巴巴似的,用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撒嬌。 師尊周嬴如此冥頑不靈,殺光他們,又有何不可? 卻聽一道傳音入耳:不行。你若執(zhí)意如此,魔修身份必將暴露無遺,周嬴此人殺得,但太乙莊門下弟子眾多,難免不會有疏漏之處。 慎樓微不可見地嘆了聲氣,看著賀聽風看似決絕的側臉,而這一次卻不是趕他離開,而是向著自己。 雖然僅僅只是傳音,但當魔修二字在腦內盤旋之際,慎樓還是感覺到了一抹難言的情愫,就像是多年夙愿一朝達成,讓他心中盡是釋然。 他突然向前一步,狂妄似的:五洲以武為尊,周長老不如同我比試一二,若是晚輩輸了,從今往后便不再叨擾,不知長老意下如何? 阿樓!誤以為徒弟不聽他的話,執(zhí)意使用魔氣,賀聽風蹙眉,忍不住輕聲喚他。 慎樓給了師尊一個眼神,示意對方放心,隨即坦然與周嬴對視。他沒有錯過對面之人陡然放光的眼瞳,毫不掩飾狂喜,就像在明目張膽地說就憑你小子,還膽敢同我周嬴一戰(zhàn)?。 不過周嬴還是故作為難地推脫了陣,假意問詢:修士可是考慮好了?賽事即開就沒有停下的道理,本莊主也不會手下留情。 言外之意便是,若是我不小心把你打傷打死,都不關我的事。 周嬴自覺撿了個大便宜,慎樓的修為有多低等他早有耳聞。不過多年來借著仙君的名號,肆意妄為,連無上晴的名聲都因他敗壞,足以見得,此人完全是狐假虎威,不足為懼。 長老。慎樓將左手向前一攤,嘴角微勾,似乎胸有成算,請。 賀聽風沒來由心里一亂,幾乎在轉瞬間猜到了慎樓的想法。他下意識拉住徒弟的小臂,眼中憂愁盡顯,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不贊同的意味十足。 對于仙君來說,對付周嬴此等陰險狡詐之人,其實應當以實力為上,更何況,他們現今已經占據先機,實在沒必要以身犯險。 誰知慎樓見狀,卻彎了彎嘴角,同樣傳音道:師尊放心,我自有分寸。 說著,他便輕輕拂開了賀聽風的手,分明是長久以來都舍不得的。隨后主動站立在周嬴面前,單手握住劍柄,目光坦然,如松直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