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2)
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曉個中原因。 劍鋒沾染上了些許兇獸的血,襯得那白刃通紅,映紅了雙眼。 這一個月內(nèi),他幾乎整個人都埋身于歷練,斬殺的兇獸數(shù)不勝數(shù),活活將自己逼成了一個修煉狂。 即便如此,鄒意仍舊覺得不夠,他陷入了一個思想誤區(qū),認為若非自己修為不夠,董宜修也用不著有自.爆的結(jié)局。 他不能相信這個事實,也無法接受其實對于董宜修來說,死是一種解脫。只能用其他事情將自己的生活包裹,才可以暫且不用多想。 不管藏得多深,董宜修偶爾還是會鉆進他的腦袋,像往常一樣笑嘻嘻地叫師兄。 直到最后,鄒意不得不認命,他懷念董宜修所有的音容笑貌,也舍不得對方離開。事情來得太突然了,他什么準備都沒有做好,就已經(jīng)失去一切挽救的機會。 劍鋒上鮮血淋漓,鄒意卻全然不顧,仿佛除了修煉報仇,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靠后。 他行尸走rou,漫無目的,突然不知道自己的終點究竟在哪里。也許會和所有人一樣,葬身黃土,留不下絲毫記憶。 馬蹄聲由遠及近,逐漸在耳側(cè)清晰。鄒意并不想多管,也沒有退讓使車馬先行,他只是沉默地挪動腳步,好似現(xiàn)在對他來說,連行走都成了累贅。 直到馬車軋在路上的骨碌聲暫停,鄒意置若罔聞??删拖袷翘崆凹s好了似的,他每走一步,那聲音就緊跟一分,亦步亦趨,沒有半點突兀。 鄒意停住腳步,緩緩回頭,入目是一座低調(diào)的馬車。車簾閉緊,教人無法窺探內(nèi)里情形。 一人一車對峙半晌,就在鄒意失去耐心,打算離開的時候。馬車內(nèi)突然響起一道溫柔舒緩的女音。 我認得你。我們有相同的目的,少俠若是不嫌棄,可以與妾結(jié)伴同行。 竟是董夫人的嗓音。 鄒意如夢初醒,立即躬身作禮,夫人請求,他自然應允。既然失去了董宜修,他愿意充當董夫人一輩子的護衛(wèi),替師弟好好保護他愛的人。 他們都不知道往后世事會如何變化,不過來日方長,且等著看罷了。 第七十九章 邊境。 總會有那么一些不受約束的地方,不論是jian.yin殺掠,所有人都習以為常。人們成日忙于奔命,于是能活著就成為茍延殘喘唯一的希望。 五洲的規(guī)章管不了邊境,天高皇帝遠,哪怕武林盟主和仙君插手,間隔一天又會恢復如初。 這里的人已經(jīng)習慣東躲西藏的日子,當殺人都不受規(guī)束的時候,偷盜掠奪就更加猖獗。 慎樓精準抓住一只打算伸向賀聽風荷包的手,狠狠往后一掀,那人手指幾乎被掰斷,不自覺慘叫一聲:大俠饒命!我再也不敢了! 小孩看上去十歲有余,但誰能想到這么小的孩子竟能面不改色地實施盜竊。 賀聽風倒是沒有阻攔慎樓,他可不是什么圣人,覺得這小孩吃點苦頭也好,以免對方將來長歪。直到徒弟控制不住力道,真的差點將人的手指頭掰下來,仙君才眼皮一跳,匆忙按住慎樓的手臂。 罷了,讓他走吧。 不論年歲大小,只要對賀聽風心存惡意,慎樓都會進行一番或輕或重的懲戒。聞言,他才緩緩松開小孩的手。 那少年冷汗涔涔,慘白這一張臉,連話都說不出來,看準機會就想溜跑,可誰知下一秒就被慎樓重新揪住后衣領(lǐng):急什么,還有事問你。 小孩欲哭無淚,心說自己怎么這么倒霉,好死不死碰到了硬茬。知道自己逃不出這倆人的手掌心,他只能乖乖地點頭,示意自己不會再逃跑。 賀聽風展眉,突然明白了慎樓想要問些什么。沒來由的,他面上泛起些微尷尬,莫名偏過頭去,好像是不想聽見隨后的問話。 隨即便見慎樓捏了把小孩的后頸,威脅般開口:你可知問情沙在何處? 啥?少年一怔,連害怕都忘記,疑惑的表情從面上升起,差點以為是自己聽錯。這般一聽就知道是捏造的地名,究竟是怎么傳出來的,我們這里倒是不缺風沙,但是什么溫情沙、問情沙大俠,我可真是沒聽過,你們該不會來錯地兒了吧? 慎樓眉宇間有些訝異,立即抬頭看向賀聽風,想從師尊眼里看到與自己相同的神情。誰知仙君目光躲閃,下意識錯開他的目光,看似完全不肯與其對視。于是乎,慎樓心中頓覺古怪。 可看那小孩也不像說謊的樣子,他也沒可以為難,直接讓對方走了。 慎樓轉(zhuǎn)過身,本想開口再問些什么,但仙君實在太不會掩飾情緒,直接輕咳一聲,迅速轉(zhuǎn)移話題:我們先去尋處落腳地吧。 話題轉(zhuǎn)移得過于生硬,慎樓挑了挑眉,倒是沒再說其他,只遵循師尊的意見。不過等兩人將邊境繞了大半圈,都沒找到什么可以居住的客舍時,仙君才開始疑惑起來。 阿樓,你有沒有覺得什么地方不對勁?賀聽風開口之時,也沒忘記向四周打量。 說來奇怪的是,自從他們放走小孩后,周圍的行人就突然一個一個消失不見,好像盡數(shù)刻意躲藏起來,在暗中觀察師徒二人。 仙君并不害怕,只是這種近似被監(jiān)視的感覺,莫名讓人感覺很不爽。 慎樓的眼神也同時往四周瞥去,自然沒有錯過那些藏頭露尾的家伙,他凝神,壓低嗓音,帶著顯而易見的寬慰:嗯,師尊別怕,我會護你周全。 他話說得順口,絲毫沒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什么。賀聽風聞言,霎時轉(zhuǎn)頭,眸光中驚訝未退,但慎樓毫無察覺,尚且在注意周圍。 仙君看上幾眼,便隨意收回視線,只是從頭到尾,嘴角都是帶著笑的。 表面上的風平浪靜并沒有維持多久,在他們警惕的時候,街巷忽然傳出一聲暴喝,隨即可見四面八方?jīng)_出無數(shù)把刀的人,他們或老或少,或男或女,此時此刻都團結(jié)在一起,直直沖向中央的兩人。 氣勢洶洶,聲勢浩大,仿佛倒海翻江,烏泱泱一群,迅速奔襲。 慎樓冷笑一聲,直接手中凝聚魔氣,在那些人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突然向前一擊,魔氣如同漩渦狀迅速侵襲。 圍過來的人潮霎時仰翻,狀似疊羅漢一般,一個接著一個向后跌倒,其中夾雜幾聲你踩到我腳了的咒罵,和武器摔落的響動,場面熱鬧至極。 慎樓冷眼旁觀,也正如他之前所言,牢牢地將賀聽風護在身后盡管其實沒有任何危險。 一時間,哎喲聲不絕如縷。對于這些凡人來說,他們根本分不太清魔氣和靈力的區(qū)別,況且邊境與外界隔絕,信息閉塞,無人可能知道慎樓是大名鼎鼎的十方獄魔尊。 當然,盡管如此,他們還是感受到了來自修煉者的威懾,這便已足夠令他們恐懼忌憚,不敢再肆意妄動。 只好一把撿起地上的刀劍,頻頻后退,你推我擠。位于前方的膽子估計也大,不想放過送上門的獵物,硬著頭皮叫喚:你們是何人,為何闖入此地?要、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那人前一句尚在問詢,后一句似是突然想起點什么,嘴里打了個磕絆,慌慌張張地接口,于是明明是威脅的話語都失去了他原本的意義。 見師尊并未阻止自己,慎樓也懶得跟這些人廢話,這正打算用魔氣直接屠城之際,人群中突然擠出個半高小子。 大俠大俠,我們沒有惡意的,我們只是太害怕了。先前逃跑的少年再度出現(xiàn),替自己的鄉(xiāng)親們求饒。 賀聽風眸光微動,這才稍微攔了下,不顧其他人勃然色變,直接將徒弟舉起的右手握在掌心:繼續(xù)。 那少年見他們沒有再毀城的念頭,不自覺松了一口氣,這才將事實道出口:邊境太亂,這幾天過往的商隊把我們都坑慘了,鄉(xiāng)親們以禮接待,他們卻恩將仇報,甚至街尾的王老伯一家被殺光,連錢財也都被盜取。我們實在沒有辦法了,才會暫時扣下來這里的陌生人,只要檢查通過就放行。 他頗有些語無倫次,估計是擔心賀聽風二人不顧解釋,直接滅了全村人的口。畢竟這兩位看上去,可比過往那些jian人還要厲害百倍,他們得罪不起。 既然如此,為何不搬走?仙君有些疑惑,且邊境常年風沙,環(huán)境惡劣,五洲人若來此定然居住不長久,這些人竟還一代一代地延續(xù)下去,不曾變更地點。 少年苦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我們祖祖輩輩都在這兒,能去哪里呀。況且這么多年都過來了,要是再去一個新地兒,指不定又會花多少時間去適應呢。 面前這些人,因風沙而皮膚皸裂,面色黝黑發(fā)黃,淳樸憨厚,看上去確實不像是打家劫舍的狂徒。 但這并不是你們惡意囚禁他人的理由,自己受了傷害,那便要剝奪過路者的自由嗎?賀聽風鏗鏘有力,句句在理。 直聽得對面那些人一愣一愣的,半晌,紛紛扔掉了手中的鈍刀,在地面上依次發(fā)出或清脆或沉悶的響動。 他們沒什么文化,也不曾想過要真正傷害別人,只是因為想要自我保護,選擇了一種最極端的方式,有過錯卻并不是無藥可救。 即日起,你們可以到無上晴落腳,待在五洲尋到新去所之后,再行離開。 賀聽風言罷,慎樓條件反射般看他,手指無意識地捏緊,反倒被其攥得更緊,就好像在示意他自有安排,不用擔心。 對于師尊這般信任陌生人的話語,慎樓其實不太贊同。但他沒有提出異議,再不濟,賀聽風的身邊都會一直有自己。 無上晴?那些人面面相覷,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突然有人反應過來,大喊一聲:無上晴,那不是仙君的居所嗎? 人群瞬時sao動起來,或許是因為有生之年得以見仙君的激動,亦或者是其他隱秘。賀聽風淡然瞥過面前的人潮,頷首應下,完全沒有隱瞞:是,我乃賀聽風。無上晴可以為你們提供更好的住所,不必終生拘泥于此地。 眾人寂靜了片刻,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由于人數(shù)較多的緣故,場面一時十分壯觀。他們活像是遇到真正的神仙,連先前偽裝出來的氣勢都不復存在。 像是在祭拜似的,磕頭道歉,教人分不出真心與否:對不起仙君,我們錯了,謝謝仙君恩賜。 他們常年攔截過路商旅是真,但并非僅僅檢查便放人出關(guān),而是當真如前所言,需得留下一定的買理財。 少年也因自己真假摻半的話語略感羞愧,沉默著不敢再說些什么,只是跟隨著大家的話語動唇。 賀聽風哪里受得了這般陣仗,眼皮一跳就想讓他們起來,但剛一伸出手去,該有的靈力卻不曾在手中凝聚。 仙君愣神片刻,這才反應過來,他現(xiàn)在半點武功也無,其實哪里算得上什么修煉者。 好在慎樓替代了他的行動,以魔氣托舉,讓眾人起身,眼見師尊盯著自己的掌心尚在出神,他便自發(fā)頂上,為賀聽風開口。 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你們以后勤勤懇懇,安分守己,無上晴能保大家一生無虞?;膹U的土地均可重新分配,依靠耕種勞作養(yǎng)活自己,不比掠奪來得舒心? 被托舉起身的眾人面面相覷,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生的希望,認為自己的好日子即將來臨。然而,慎樓話音剛落,便忽然一陣狂風大作,裹挾著顆粒感十足的風沙,瞬間侵襲而來。 第八十章 邊境沙塵較重,加之離內(nèi)陸太遠,晴雨難辨,風暴來襲通常沒有預兆。霧靄沉沉,天空籠罩了整片烏云,其中夾雜著電光閃爍,正在迅速席卷而來。 風暴來了,大家快逃?。?/br> 人群霎時驚叫著朝四面八方散開,并無規(guī)律。但很顯然,他們對此輕車熟路,雖然不能以人力抵抗自然,至少早早就選擇了躲避,靜待風暴過去。 師徒二人站在原地沒動,那團黑色團云來勢洶洶,電光奪目,似乎下一秒就要劈斬到不長眼的人身上。 慎樓衡量了一下自己的實力,雖然與之抗衡有小許勝算,但未免太過冒險,他不禁轉(zhuǎn)頭看向賀聽風。 誰知師尊正盯著那團云出神,手指無意識攥緊,表情不算太好。 其他人不清楚,跟天道斗法多年的仙君不可能不知,天道掌管世間百態(tài),天災多為其隨意指點。不論百姓生活如何,沙塵風暴的降臨其實都只看天道心情。 只可惜,賀聽風現(xiàn)在才明白。而當他真正醒悟過來的時候,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被騙了幾百年。所有人都活在天道的謊言之中,還心甘情愿地替他賣命。 飛升成圣者積累的功德,恐怕長久以來,都盡數(shù)被天道用作加強自身能力。過程中若被人察覺異樣,天道便隨之施展法術(shù),造成失憶的假象,于是年復一年,延續(xù)著枯燥無味的點化工作。 但現(xiàn)在賀聽風的記憶徹底恢復,自然也清楚自己曾經(jīng)累積的功德,早已經(jīng)達到了可以為慎樓洗凈精髓的數(shù)目,只是被天道私吞占用,所剩已寥寥無幾。 賀聽風咬緊下唇,恨不得將天道碎尸萬段,但靈力的短缺讓他連凝結(jié)斷玉都困難,連手臂都在輕微顫抖。 阿樓,借我你的武器。他突然揚聲道,似是要以蠻力沖鋒。 這明顯就是在與天抗衡,況且?guī)熥瓞F(xiàn)如今可類比凡人,慎樓其實有些不認同。但他最終卻還是什么話都沒說,只是手心憑空出現(xiàn)了一柄長劍,遞上前。 賀聽風連看也沒看,直接反手把劍,猛沖向前。他靈力受阻,武功卻沒有衰退,穿梭于云電之間,偶爾會因為下意識使用靈力卻無用而憤懣。 仙君迅速后仰,艱險避開擦過臉頰的雷電,但哪怕他動作再快,還是無法避免燒斷了一縷銀發(fā)。 慎樓握緊拳頭,他沒有在原地停留多久,也沒有貿(mào)然上前幫助。只是突然閉上雙眼,用自己自身殘留的丁點靈力,注于指尖,然后向著師尊后背送去。 賀聽風只感覺自己全身被暖意包裹,經(jīng)脈淬入至純至凈的靈力,讓他有如神助,不曾回頭,就能知道靈力的來源。 雖然極少,但對他來說已然足夠。 長劍寒光閃過,飛速向前,企圖只一擊便驅(qū)散厚重的層云。可恰在此時,那天道所化成的團云中,一陣電光閃過,瞬息間從中心破開縷金光,直直朝向賀聽風的方向劈斬而下。 慎樓的冷汗覆滿前額,但他不敢停止輸送靈力的動作,以免讓賀聽風的腳步有半分延遲。 若要問他為何不真身上陣,自然并非是因為膽怯,慎樓在賭,這可能是喚醒賀聽風靈力的最后方法。 他師尊太要強了,根本不愿躲在任何人的羽翼之后,哪怕是自己,慎樓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現(xiàn)在他能夠做的,只有在背后默默支持、默默保護。若是現(xiàn)在阻止對方,慎樓不清楚他師尊會不會因此一蹶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