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漫長的討論和分析，院長對這次會議做出結(jié)論：游鹿還需要再做兩次手術(shù)，主刀醫(yī)生分別是C城專家和D國專家。

    但是院長表示術(shù)后情況恐怕也不容樂觀, 最好的結(jié)果就是清醒后全身癱瘓，還有可能成為植物人，最不好的結(jié)果就是隨著大腦的死亡和內(nèi)臟的衰竭, 少年短暫的人生迎來結(jié)束。

    其實無論是最好還是最糟糕, 聽起來都一樣的令人絕望, 可是現(xiàn)實就是如此的殘忍。

    謝謝你們, 請你們盡全力醫(yī)治我的孩子。

    真的拜托了。

    游之萊和白雪輕站起身來，面朝會議室里的專家們，深深地鞠躬。

    他們走出會議室門口, 臉色蒼白，當走回病房的路上，遇到提著公文包匆匆趕來的游氏法務(wù)部部長陸員，才強行打起精神。

    陸員一邊匯報工作，一邊接過身邊助手遞過來的資料。

    X市發(fā)生兩起慘烈的重大交通事故，在當天就上了新聞頭條。很多人知道第一個事故是貨車與轎車相撞導(dǎo)致兩人重傷，而第二個事故則是路人站在馬路上引發(fā)連環(huán)事故，造成了一人死亡六人輕傷。

    一開始大家都在為傷者祈福，沒有什么不好的言論，但過了不到兩個小時，突然在網(wǎng)絡(luò)上流傳起一個說法：未成年富二代無證駕駛跑車，與貨車發(fā)生碰撞，引起群眾圍觀，導(dǎo)致連續(xù)車禍。

    有人將事故的照片發(fā)了上去，顏色特殊的超跑被撞得不成樣子，吸引了網(wǎng)友的注意力。

    ：這輛跑車，好像是前段時間F國剛剛發(fā)售的Premier amour，全球88輛，加上特殊色定制，至少也要個1600萬吧？

    ：果然是富二代做的孽。

    ：跑車都被撞報廢了，這得多快的速度啊！

    無德的富二代這幾個字，瞬間煽動了很多網(wǎng)友的情緒，他們在網(wǎng)上大肆宣揚傳播著這個虛假的說法，信誓旦旦地將兩場事故都怪罪到跑車的主人身上。

    越來越多人相信了這個說法，謾罵與侮辱蔓延，叫囂著要人rou這個富二代，輿論逐漸走向一發(fā)不可收拾的糟糕地步。

    那時候的游之萊他們都待在醫(yī)院，坐在手術(shù)室外面，等待著游鹿第一次手術(shù)結(jié)束。他們盯著門口閃爍著紅光的手術(shù)中，這三個字是如此冰冷無情，每個人都害怕到全身發(fā)冷。

    每一分鐘都如此漫長，他們坐了很久，手術(shù)都還沒結(jié)束。

    游之萊和白雪輕依靠著發(fā)呆，白松冶也忍著不掉眼淚，陳疏野渾身沾染血跡靠在墻上。他們不敢通知家里的老人，只祈求能夠有一個好的結(jié)果。

    游之萊和白雪輕的助理同時打了電話過來，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們也不敢在這時候打電話打擾各自的總裁。

    夫妻兩人在離開公司時，還不知道游鹿的具體情況，他們匆匆趕來醫(yī)院的路上，都聯(lián)系總助隨時關(guān)注這場車禍的調(diào)查情況。監(jiān)測輿論的公關(guān)部在發(fā)現(xiàn)有人惡意引導(dǎo)事故的原因，將一切歸咎在跑車主人時，立即匯報給了總裁助理。

    目前，所謂罪魁禍首的身份還沒有被網(wǎng)友挖掘出來，但是已經(jīng)有人在一點一點放出相關(guān)的信息，似乎在等待著一個合適的時機爆發(fā)。

    游之萊和白雪輕相握的手攥得緊緊的，相互對視的眼眸中都充滿怒火，他們不能忍受自己的兒子在遭受巨大的痛苦，生死不明的情況下，還要背負這樣的污蔑，迅速指揮公司法務(wù)和公關(guān)部處理這件事。

    究其源頭，是一家不知名的小型新聞媒體發(fā)出數(shù)篇不實報道引導(dǎo)了這次事件，而這家媒體的背后站著的則是游家曾經(jīng)的手下敗將。

    事實很快就得到糾正。

    不實報道被撤銷，眾多推波助瀾的水軍被封號。

    事故的真相由白氏旗下的傳統(tǒng)媒體巨頭C國時報和新興媒體C國新聞速遞，從紙質(zhì)和網(wǎng)絡(luò)進行同步的跟蹤報道，第一篇便將整個事件的經(jīng)過完整闡述給所有人知道，并附上相關(guān)照片和證據(jù)。

    X市當?shù)鼐揭舶l(fā)出事件通告。

    目前調(diào)查還在進行中，他們還不知道事故是由當日那名死者黃成樓惡意促成的，但在事件通告中也詳盡地闡明事故發(fā)生的前因后果，與C國時報和C國新聞速遞的報道并沒有矛盾的地方。

    面對網(wǎng)友的封嘴質(zhì)疑，交警官博公布了當時路面的監(jiān)控視頻，攝像頭如實記錄下當時的畫面。

    跑車遵守交規(guī)停在路邊的停車位中，駕駛室的人員下車走到路邊店鋪，副駕駛隱約有個人影靠在位置上。而后，本不應(yīng)該在晚上9點前出現(xiàn)在市區(qū)的大貨車違規(guī)駛?cè)氘嬅?，用力撞上了跑車，并擠壓著跑車瘋狂逃竄。

    網(wǎng)友們啞然失聲。

    什么無德的富二代？

    什么未成年無證駕駛？

    他們?yōu)樽约旱臒o端指責(zé)感到臉紅，為曾經(jīng)肆意妄為地中傷受害者而羞愧。

    在整個事故中，最無辜就是乖乖坐在副駕駛的少年。

    報道中的人名都用了化名，車牌等信息也做了處理，沒有人知道這次事故的最大受害者就是游鹿，粉絲們只是奇怪每天都上線進行學(xué)習(xí)打卡的游鹿突然消失了，很多天都沒有回應(yīng)過粉絲們的留言，也沒有發(fā)出任何動態(tài)。

    思念游鹿的粉絲們都蹲在微博下，苦苦等待著他。

    這次陸員律師來到醫(yī)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誹謗游鹿的公司及個人名單遞交給游之萊，匯報接下來的起訴等法務(wù)部事宜。

    事情并沒有完結(jié)。

    游之萊曾經(jīng)說過，我要看到每一個意圖污蔑我兒子的人名，我要讓他們都付出慘痛的代價。游之萊不會放過他們，他不僅要起訴這些人，將他們以往做過的惡事都拉出水面，還要將背后的勢力一并打倒，讓他們再也無法傷害別人。

    陸員匯報完進度和方案，看著游之萊他們疲憊的神色，也不想再打擾他們，便準備離開。

    這時候，他的助理申灃突然走上前來，輕聲問道：游總、白總，我可以去看望一下游鹿小少爺嗎？

    申灃是個看起來20歲上下的青年，他是陸員的得意門生，也是個法律天才，16歲就考上了X市政法大學(xué)，現(xiàn)在已經(jīng)碩士畢業(yè)，正式簽在游氏法務(wù)部，跟隨陸員一起工作。

    他穿著一襲整潔的西裝，卻依舊顯得有些稚嫩，圓圓的臉上帶著眼鏡，鏡片后大大的杏眼帶著擔憂的神色。

    游之萊聽到兒子的名字，因討論誹謗事件而浮起冷厲的眼神都不自覺柔和了下來，問道：你認識小鹿嗎？他對兒子的朋友們都十分溫和。

    申灃點了點頭，說道：游鹿小少爺曾經(jīng)救過我，在我10歲那年。那時候的我很弱小也很脆弱，如果不是少爺?shù)膸椭?，可能根本活不下來?/br>
    他聽了一會兒，繼續(xù)說道：而我也是那時認識的陸員老師，是游總您派老師過來協(xié)助我和父親處理那起強|jian案，將人渣送進了監(jiān)獄。

    申灃坦然自若地說著，不再如童年時羞于吐露自己的過往，畢竟這些年，他在陸員老師的帶領(lǐng)下一直奔走在男孩也會成為強|jian案受害者、社會應(yīng)該正視被性|侵的男孩的宣傳和提案中。

    他曾經(jīng)很多次在公眾場合，落落大方地說出自己當年的經(jīng)歷，告訴那些孩童受害者無錯，就像游鹿當年給予他溫暖的擁抱，他也努力成為這些受害者的后盾。

    我們要一起成為更好更堅強的自己。他拍著小孩的頭說道，就像在跟小時候的自己對話。無論過往的路途如何黑暗，我們只要用力往前奔跑，終會看見光明。

    我一直欠您一句道謝。申灃之前并沒有太多機會接觸到總裁，此時對游之萊重重彎下腰，誠懇地道謝：真的非常感激您當年的幫助。

    游之萊扶起眼前的年輕人，從久遠的記憶中翻起當年的那件事，也回想起游鹿那時有些忐忑不安的小臉，自幼他的兒子就是如此溫暖善良。所以，他相信，上天一定會保佑游鹿。

    他拍拍青年的肩膀，低聲欣慰地道：小鹿看到你現(xiàn)在這樣自信強大的樣子，他一定會為你這個大哥哥高興的。

    去看看小鹿吧。

    申灃只能站在ICU病房外面的玻璃前看著游鹿，因為做手術(shù)而剃光頭發(fā)的他，正安安靜靜地躺在純白的床上，全身插滿了管子和監(jiān)測線，穿著寬大的病號服，顯得格外孱弱。

    陳疏野穿著無菌服，坐在一側(cè)的椅子上，帶著白色手套的大手松松地握住游鹿的手指，不敢用力，他的眼神始終低垂著盯著游鹿的臉，一刻都沒有挪開。

    陳疏野茫然地看著心愛的少年，覺得自己與父親仿佛掉進了一樣的怪圈之中。他們都看見了父母的車禍，又都看見自己心愛的人陷入同樣的危險之中。

    不同的是，陳康燁救下了徐藍芝。

    而自己，除了眼睜睜地看少年被卷入絕境，什么都做不到。

    申灃看到眼前的場景，曾經(jīng)張揚快樂的兩個少年都成了被死亡氣息籠罩的模樣，感覺心臟一寸寸收緊著，疼痛難耐。

    游鹿，你說過你會等我來報答你的。他走近玻璃窗，想要離得更近一些，看得更清楚一些，心跳監(jiān)測線還在正常波動，那個重傷的少年還在堅持著。

    申灃看著游鹿的身影，低聲說著：我知道你現(xiàn)在成為明星了，等你畢業(yè)正式工作，我就去你的團隊面試。我相信你肯定需要一個有法律知識的助手，對不對？

    鏡片后面，申灃那雙圓滾滾的眼睛里含著難過，他的娃娃臉在長大之后依舊帶著天生的rou感，顯得年紀很小。如果游鹿親眼看見他，肯定能夠記起這個男生。

    求求你趕快醒過來吧，我想看到你長大，看你參加高考，考到喜歡的大學(xué)，我還想看到你成為一個巨星，觀看你演的每一部經(jīng)典電影，欣賞你每一支舞蹈。

    我們都要成為更幸福的人啊。

    我想跟隨在你身后，在你需要我的時候，竭盡所能地協(xié)助你，回報你的恩情。

    所以，游鹿你快醒過來，好不好？

    我們都在等你啊。

    游鹿感覺自己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他不知道自己身處在何地，空蕩蕩的腦子里也沒有任何的記憶。他一個人走了很久很久，到處都是空曠的白色，一眼望去永無止境，讓人感覺十分孤單。

    游鹿累了，停下了腳步坐了下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游鹿，你該回去了。虛空中傳來一道聲音，語氣平淡，波瀾不驚，似乎帶著無欲無求的冷肅。

    他張望著四周，卻沒有看到任何人，不明白地問：我該回去哪里？

    回到愛你的人的身邊。那個聲音回答道：他們都在等待著你的回歸。

    游鹿沉默了片刻，突然感覺有些難過，他輕聲呢喃著：有人愛我嗎？似乎在問那道聲音，又似乎在問自己。他沒有記憶，潛意識里卻感覺自己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人，似乎沒人會喜歡這樣的他。

    可是那道冷硬的聲音卻以一種堅決的態(tài)度，認真地反駁他：你當然值得愛。

    在你的前世，你的母親溫綺愛你護你，在她離世之時，心中最大的牽掛依舊是你。你的外祖溫將軍教導(dǎo)你培養(yǎng)你，偷偷在背后扶持你幫助你，也在無聲地愛著你。

    還有很多人都默默注視著你，你不知道自己彈起古琴時的模樣是何等顛倒眾生，整個王朝戀慕你的人不計其數(shù)。

    真的嗎？游鹿驚訝地聽著，微微張開嘴，似乎不敢置信。

    那道狀似無情的嗓音露出淡淡笑意，認真地回答道：嗯，真的。

    到了今生，你的父母游之萊和白雪輕愛你，你的哥哥白松冶愛你，你的外公白萬德、外婆唐杏杏、爺爺游天孚、奶奶宋元芳、姑姑游星樂和嚴音，無一不愛你。

    從小陪你一起長大的陳疏野，也從未停止過對你的愛。那個聲音緩緩地說著，每一個名字都在這個空蕩蕩的空間里如此清晰。他們的愛意那么濃烈，難道你感覺不到嗎？

    游鹿聽到這些名字，他明明什么都不記得，卻覺得這些名字格外的熟悉和動人。他不禁按住自己胸口，心底涌起一陣陣的暖流。

    游鹿揚起臉，臉蛋上帶著呆呆的表情，看起來傻得可愛，他望著一望無際的白茫，低聲自語道：原來這么多人愛我啊。

    那個聲音忍不住發(fā)出一聲低笑，說話的語氣越發(fā)溫柔，不止你的家人們愛你，你的朋友肖染、駱丁燁、蘇雅倩他們一大群人，還有幾千萬的粉絲都愛著你。

    他們在等著你回去，回到屬于你的世界中。所以，你快點醒來吧。傳來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淡，而游鹿的意識也在漸漸模糊。

    但在游鹿迷迷糊糊的記憶中，這道聲音蘊含著強大的力量，一字一句地告訴他：你受到傷害不是因為你不夠好，這是傷害別人的惡人犯下錯誤，不應(yīng)該成為苛責(zé)你自己的枷鎖。

    游鹿，你要記住。

    你是一個值得被愛的人，你應(yīng)該被愛。

    游鹿感覺自己的身體飄了起來，似乎被彈出那一片蒼白的空間，他聽到了耳邊滴滴嗒嗒的聲音，突然想起自己是誰。

    大腦里響起一道久違的可愛小奶音：【游鹿你醒了啊。】

    【小黃雞。】游鹿的意識漸漸清明，【你在哪里？】他沒有在腦海里看到小黃雞的身影。

    【神說，你已經(jīng)完成最大的心愿，擁有了很多很多人的愛，不再需要我，所以命令我回歸。現(xiàn)在的我即將離開，與你的聯(lián)系正在不斷削弱，所以你看不到我了?！啃↑S雞聲音軟軟地回答道。

    它安慰游鹿：【你不要舍不得我哦，我只是回到系統(tǒng)空間?！?/br>
    這個消息對游鹿太過突然，他甚至不知道應(yīng)該說什么，只是反復(fù)問著他的小系統(tǒng)：【能不能不走？】

    【小鹿鹿，對不起啊，我不能違背神的意志。以后不能夠陪著你了，如果遇到欺負你的人，你要保護好自己哦?！啃↑S雞的聲音輕輕的，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沒花完的積分將重新轉(zhuǎn)化為功德籠罩著你，一定會保佑你過得平安順遂、幸?？鞓返??！?/br>
    【我真的很幸運能夠與你相遇，你是一個特別特別棒的宿主，小黃雞也愛你喲~】

    【再見了，游鹿。】陪伴了游鹿十四年的520系統(tǒng)，它的聲音徹底消失了。

    【小黃雞，我們不是說好，你會一直陪著我嗎？】游鹿傷心地小聲問著，再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

    他呢喃著：【神真是個壞蛋。】

    怎么哭了？

    一直大手撫上游鹿的臉頰，指腹輕輕擦掉他滴落的眼淚。

    游鹿的睫毛微微顫抖著，緩緩睜開雙眼，他看見了陳疏野疲倦的臉龐，低語道：感覺好久沒有看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