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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死了。 我做過的蠢事,他又做了一遍。 我跑到江陵家的時候,小區(qū)外被圍了一圈警戒線。 天還沒亮,圍觀的人不多。 我呆滯的走了過去,幸好人不多,人就該死在夜晚的,死在白天顯得不浪漫。 我被擋在了外面,沒有硬闖進去,畢竟江陵那樣講規(guī)矩的人看不得人不講規(guī)矩。 我沒哭,我就站在那里,看著面前的警車和救護車閃著刺眼的光。 然后一陣喧囂之下,蒙著白布的擔架被抬了出來。 我呆愣著感覺腿腳發(fā)軟,白布勾勒出纖細的身形,我不自覺的想往前,卻被警察給攔住了,“無關人員不能進去。” 我眼看著江陵消失在我面前,想起剛才夢里江陵的樣子,就像是一朵被人揉碎散入溝渠的花。 “江陵?。?!” 凄鳴聲喚醒了黑夜。 可這人間,怎么看怎么污濁不堪。 我沒見上江陵最后一面,也不太想見。 不見就還活在心里。 見了,就真的沒了。 他的經(jīng)紀人出來的時候看到了我,哭腫的眼睛又開始落淚,“小謝,你...” 不知道他在哭什么,“江陵怎么死的?” 他站在我的身邊,忍不住又掉了幾顆淚,哽咽的說不出話。 我有些煩心,我看不得他們這么故作慈悲的樣子。 “他給我打電話... 讓我早上過來一趟.... 我聽他聲音有些不對猶豫了一會兒就趕緊過來了...” 他抿了抿唇,“我報警打開門的時候,他就躺在地上...” 說到這里,他聲音有些顫抖,“旁邊是... 空了的頭孢和酒瓶...” “人已經(jīng)沒了?!?/br> 我當初自殺還仍覺得人間尚有希冀。 可江陵走的這么決絕,是抱著長絕于世的打算,可能死后魂魄都不愿意在這里逗留。 “會疼嗎?” “啊?” “這種死法,疼嗎?” 他咬了咬下唇,“不疼,死在夢里?!?/br> 也算是體面。 少年時,總是不喜歡一些陳詞濫調(diào),人們翻來覆去說爛了的話乏善可陳,想想也是,連愛都傍俗而生了,何況別的呢。 可也不喜歡孤標傲世的那一派,刁鉆得很。 我記得第一次看顧城的詩時, 還暗暗悱惻過他,那時年少已知愁,覺得他理想主義的厲害,說這些個詩人不知道柴米油鹽醬醋茶,不知道人間炊煙多腌臜,每日拿著筆桿子紙上江山,活該最后連死的都不體面。 死的真是不體面,哪有人會選擇活在夢里呢,哪有人能一輩子保持澄澈永不被玷污呢。 后來自己死過一回又覺得,沒有一種死是奔著體面去的。 將死之人永遠體面不起來。 “江陵,留了一封遺書給你?!?/br> 我從警局拿到遺書的時候,看到紙上寫著四個字,致友阿遙。 一夜沒哭的我,淚如決堤。 江陵字如其人,落筆纏綿。 致友阿遙, 我以為的死亡是無聲的,也不想留下什么話受人以柄。 我天生就不屬于娛樂圈,我應該做些別的,哪怕人生黯淡無所增色呢,也不至于走上歧路。 怪我自己,我不怨別人。 阿遙,我本來應該悄無聲息的走,可我放不下的太多了,人的欲望怎么到死都無休止呢。 我放不下賊寶,我知道你怕貓,但我除了你沒有什么可以托付的人了,早知道今天,就不該收留它,我這樣的人怎么還能妄想養(yǎng)得活另一條命呢。 我放不下父母,我爸媽年歲都高了,我無妻無子我死了我活該,可我不應該讓他們余生孤寡,我私心求你視他們?nèi)缱约旱母改?,替我盡未完的孝。 我也放不下你,你總說自己在北京沒有家,西山的房子我送給你了。雖然有秦未寄在你可能用不到,我也不希望你會用得到,可我不愿意真有一天你們再出問題,你舉目無親,連個安家的地方都沒有,不想你在北京居無定所。 這些年我視你如友如親,我憐惜你,你大概天生就讓人憐惜。 可你也要自己憐惜自己。 你與我不同。 你的愛終有回音。 我走了,阿遙。 你也不必難過,我也終于理解了那句話, 有一種死不是出于絕望,而是殺死已死的自己。 抱歉阿遙,人間是個好地方,我就不來了。 第68章 千里江陵,人間風光。 , 江陵葬禮的那天,天氣陰陰沉沉,下著小雨。 處處透著死寂。 不知道人的氣運與大自然是不是相互連通的,否則何以如此應景呢。 反網(wǎng)絡暴力的熱搜在微博上掛了好幾天,人們大悲大怒之后總想做些什么發(fā)泄,而反對網(wǎng)絡暴力的方式也不過是將網(wǎng)絡暴力對準另一個人。 我有想過,這樣的惡行會因為江陵一個人的死而消失嗎? 顯然是不會的。 我們行業(yè)高人一等的福利,倘若再不經(jīng)歷幾場網(wǎng)絡暴力,不死一兩個人,豈不是太便宜我們了。 真正的罪犯還有法律來審判。 即便道德淪喪,作jian犯科,都還有辯解的余地。 而我們最終只能死在鋪天蓋地的謾罵中。 生前喊打,死后歌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