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臣(皇嫂) 第7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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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許諾她要在秋天的時候回到長安,他們已經(jīng)有半年多的時間都沒有見面了! 她還等著他凱旋,等著為他慶功。即使他聲望再上一層樓,她也不在乎了。 鄭嘉禾感覺到鼻尖一陣酸澀,她眨了眨眼,那在眼眶中蓄了多時的淚就順著面頰流了下來。 晚飯的時候,她就沒怎么動筷。 夜深人靜,鄭嫣入宮來看她。 鄭嘉禾側躺在榻上,一只手臂屈著墊在頭下,她望著墻角跳躍的燈燭,雙目有些無神。 “阿娘,”鄭嘉禾說,“我想去邊關尋他?!?/br> 鄭嫣道:“糊涂了不是?你離開了,朝政怎么辦?再者說,你就是去了,又能起到什么作用?不是都派了好幾撥人去找了嗎?他若還活著,過段時間自己都會出來的,你就安心在長安等消息就行?!?/br> 鄭嘉禾的手指輕輕蜷縮,她聽著鄭嫣的話,無意識地點了點頭。 其實她也就是說說。她內心有這個沖動,但理智上,她知道自己不能那么任性。 …… “朱將軍!北戎人又來了!” 夜晚,并州城門上響起急促的鼓聲。自從幾日前大敗之后,烏蘭王子多次趁夜派人攻城,似乎是想要趁著秦王身死,大魏軍心大亂之際,一鼓作氣,將并州城打下來。 朱繼成咒罵了一句,提槍登上城墻:“打死這群龜孫!” 他算過了,上次大敗,雖然大魏損失慘重,但北戎人也死了不少,如果不是大魏這邊還折損了主帥和一位副將的話,說是兩敗俱傷也不為過。 數(shù)不清的箭矢射向城墻,有大魏士兵倒了下去,很快又有后來的補上。 朱繼成站在城墻上指揮,他視線掃過一個胸前中箭,正被其他士兵抬下去的人,突然眉心一凝,大步走了過去。 “將軍。”抬著擔架的士兵站住了。 朱繼成朝他們擺了下手,然后走到受傷的士兵身側,彎腰看了看他的傷口。 箭矢刺入胸膛,鎧甲都裂開了幾條縫。 一個士兵道:“北戎人的箭矢似乎經(jīng)過改良,變得格外鋒利,已經(jīng)有好多人都是這樣中箭受傷的了?!?/br> 朱繼成皺緊眉頭:“快送去軍醫(yī)那里?!?/br> 士兵應是,然后趕忙走了。 朱繼成卻又走到一邊,蹲下身撿起地上掉落的北戎人的箭矢。 他瞇起眼睛,在火光下細細觀察。 箭頭是鐵質的,帶著倒勾,與之前秦王殿下受傷那次中的箭沒有什么不同。 少頃,他猛然站起身來,握緊了拳頭。 根本不是北戎人的箭矢變鋒利了,而是將士們身上的鎧甲有問題! …… 半個月前朝廷送到邊關的軍備甲胄,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以次充好的劣質品。 看著與從前的并無二致,但當真的到了戰(zhàn)場上,才會發(fā)現(xiàn)它們是有多不堪一擊。 楊昪算好了地形,把北戎軍逼到河谷,也算好了烏蘭王子的反應,千算萬算,卻唯獨沒有想到,會在甲胄上出問題。 到處都是大魏士兵們的慘叫,北戎人鋒利的刀槍刺入皮rou,河谷中開出漫山遍野的血花。楊昪殺紅了眼,帶著僅剩的幾十人沖出合圍時,他耳邊盡是轟鳴一般的嗡嗡聲。 是誰這么大膽?敢在邊關將士們的軍備上動手腳?近乎于全軍覆沒,這是他從軍以來從未經(jīng)受過的慘烈—— 楊昪胸腔中被強烈的憤怒充斥,北戎人的追兵近在咫尺,身邊的親隨一個接一個的倒下。 跟隨他征戰(zhàn)多年的雪球馬早就被北戎人的長槍貫穿身體,此刻在他胯|下馱著他突圍的,是不知哪個大魏將士倒下之后剩下的。 楊昪低伏在馬背上,回頭看去。 烏蘭王子率領著北戎大軍,興奮得朝他追了過來,猶如餓了多天,乍一見到肥羊的猛獸。他曾多次敗給楊昪,而這一次,他竟有望殺死那傳說中不可戰(zhàn)勝的大魏戰(zhàn)神,這讓他怎能不激動? 一把長刀揮舞著朝楊昪砍了過來,伴隨著破空聲,楊昪猛然一個側身,雙腿夾住馬腹,身體側掛在馬身的一側,堪堪躲過這一擊。 親隨立時驚道:“將軍!” 楊昪拽著韁繩的手一個使力,馬頭調轉,反而朝烏蘭王子沖了過去! 鏘得一聲!楊昪手中的長劍與烏蘭王子的長刀相錯著劃過,在干燥的北方初秋激起一陣火花。 烏蘭王子湛藍的眼睛里閃爍著精光,哪怕是在這種生死關頭,他也分出心神贊了一句:“秦王好身手!可惜大魏朝廷不想讓你活?!?/br> 楊昪一劍朝他劈砍過去,削掉了烏蘭王子鬢邊一縷蜷曲的卷發(fā)。 烏蘭王子一時不查,狼狽躲開,后背滲出了一身冷汗。 “蠻賊休得胡說!”楊昪眉目凌厲,招招狠辣,他一手握著吉木劍,一手舞著長槍,饒是對面那些北戎兵馬是他們的數(shù)倍,也不能近身一分。 烏蘭王子被迫后撤幾步,左右望望,咬了咬牙。 “他們沒剩幾個人了!都給我上!”烏蘭王子用北戎語大喝,“拿下秦王首級,賞百金!活捉秦王的,賞千金!” 頓時,北戎士兵便高呼著朝為數(shù)不多的大魏將士沖了過去。 楊昪廝殺著,手臂都麻木到?jīng)]了知覺,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他不知道自己又手起劍落斬殺了多少北戎士兵,到最后滿臉都是血污,粘稠腥臭的血液粘在他的眼睫上,模糊了他的視線。再看看身邊只剩下的幾個士兵,他們——他們大約都活不過今日了。 胯|下的馬發(fā)出最后一聲嘶鳴,哀嚎著痛苦著倒在地上,手中的長槍被砍斷,吉木劍亦被打飛掉落在遠處的草地上,護衛(wèi)在身邊的士兵一個個倒下沒了聲息。終于,楊昪單膝跪地,周身圍繞了一圈的北戎士兵,他們拿長矛指著他,把他圍在了中間。 烏蘭王子腳踏長靴,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朝楊昪走了過來。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楊昪,高抬著下巴,輕蔑地笑了一聲。 什么大魏戰(zhàn)神?終究不過是rou體凡軀。 “敗給你那么多次有什么要緊?”烏蘭王子挑著眉道,“你這敗一次,可是致命的?!?/br> 楊昪低垂著眉目,看到烏蘭王子走過來的腳尖。 烏蘭王子拍了拍手:“你可別怪我,要怪,就怪你心愛的太后,我是沒想到,她居然不想讓你活?!?/br> 楊昪眉頭輕皺,視線移到他自己的長靴中。 他知道烏蘭王子在胡說。 不可能是她。從長安到邊境運送軍備這一路有數(shù)千里,中間有太多可能發(fā)生的意外情況。 退一萬步來說,哪怕她真的過分猜忌他,她也不會拿這么多將士的性命開玩笑。 楊昪心中清楚,但他沒有反駁再反駁烏蘭王子,只是一直低著頭,感受到背部傳來的劇痛,連鎧甲都被血浸濕了。 疼痛和失血讓他頭腦有些昏脹,他盯著烏蘭王子立在他面前的小腿,用不太清晰的腦子思考著脫身之法。 烏蘭王子彎下了腰:“欸,不是吧?傷心得連句話都說不出了?” 蹭得一下,楊昪猛然從地上躍起,手中握著從長靴中抽出來的匕首,他一手扣住烏蘭王子的脖頸,那刀尖就抵在了他脆弱的喉結上。 ——這把匕首,是兩年前楊昪生辰時,鄭嘉禾送他的禮物,也是現(xiàn)在的他身上僅剩的武器了。 烏蘭王子瞳孔驟縮,下意識咒罵了一句。 他看著頓時變得驚慌、不知所措的部下,有些抓狂:“你們干什么吃的!連個人都看不好!” 怎么還有一把匕首啊?。。?/br> 第77章 罷了 可他還是好想她啊 在最后的生死關頭, 楊昪挾持了烏蘭王子。 北戎士兵頓時有些忌憚,他們依然拿長矛指著他,只是不敢再上前。 楊昪沒有多余廢話, 他直接手上用力,匕首就往前刺了一下。 脖頸上的疼痛讓烏蘭王子大驚失色:“秦王秦王秦王……別沖動!我讓他們退后, 你別沖動!” 楊昪冷著眉目:“你跟我走。” 烏蘭王子忙不迭答應了。 楊昪挾持著烏蘭王子往前走去,北戎士兵一步步退后,讓出一條通道。因為顧及到烏蘭王子這個人質,那些士兵都不敢跟太緊,只隔了十幾步的距離綴在后面, 他們眼睜睜看著楊昪順著山坡往上, 不知走了多久,楊昪頓住步子。 烏蘭王子往前一看, 只見前方路面突然變窄, 還被一塊巨石擋著,而另一側,是灌木掩蓋下的陡峭山坡。 要繼續(xù)往前, 就要翻過那塊巨石??赡菢拥脑? 楊昪根本無法分出心神來挾持他了。 烏蘭王子悄悄側目, 看到顯然意識到這一點而駐足沉思的秦王, 心中一喜,趁機抬手攥住楊昪握刀的手臂, 揮拳朝楊昪面上砸了上去。 楊昪一個偏頭躲過這一擊,然后他手腕翻轉, 在不遠處的北戎士兵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硬是用蠻力掙脫烏蘭王子的鉗制,朝他的面上劃去了一刀。 “?。。?!”烏蘭王子慘叫一聲。 楊昪卻不知道他傷到了烏蘭王子何處, 因為他借勢向后一個翻滾,順著那陡峭的山坡,急速得滑了下去。 北戎士兵迅速追了上來。 烏蘭王子一手捂住左眼,指縫中不斷得滲出鮮血,他另一手指著楊昪消失的地方,瘋了一般大吼:“放箭!放箭!” 立時有弓箭手上前。有親信提醒道:“王子,這山坡這么高,那大魏秦王還受了那么嚴重的傷,摔下去不會有命的?!?/br> 烏蘭王子轉頭看他,完好無損的右眼也有些赤紅:“你以為我不懂?我要的是他必死!必死知道嗎?” 那親信一愣,連忙低下了頭:“是。” 有隨行的軍醫(yī)趕過來為烏蘭王子檢查傷勢,他雙腿叉開坐在路邊的石頭上,胸腔仍因生氣而不斷起伏。軍醫(yī)小心翼翼地為他的眼睛上藥、包扎傷口。烏蘭王子緩和了一會兒,問那些下去檢查的人:“找到他的尸身了嗎?” 士兵道:“還沒有?!?/br> 烏蘭王子蹭地一下子站了起來,沾滿血污的雙拳緊握,咔嚓直響。 “放火,燒了這里!”烏蘭王子的右眼中閃動著仇恨的光芒,“他受著傷,就算沒死也走不遠,我絕不會讓他活著走出這里!” …… 楊昪昏昏沉沉的,他聽到了嘈雜的說話聲,大火燃起的噼啪聲,流動的水聲,然后是一片寂靜,很快,又響起了敲鑼打鼓聲、嗩吶聲、恭賀聲。 楊昪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然后他看到自己站在鄭府門前,琉璃扶著少女時期的鄭嘉禾從中踏出,到處都是一片喜慶的紅色,鄭嘉禾穿著一身大紅喜服,手中舉著一把遮面的團扇,走到了他的面前。 楊昪呆呆地看著,直到身邊人戳他一把,他才發(fā)現(xiàn),這次他的穿著,就是新郎官的樣子,與她同樣的大紅喜服,頭上戴著狀元帽,不再是替他的皇兄接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