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臣(皇嫂) 第7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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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昪嘴唇翕動,顫著聲喚:“阿禾……” 少女調(diào)皮地從團(tuán)扇后探出了頭,朝他眨了下眼。 只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讓楊昪的心驟然軟了下去。 他抬步上前,不顧一切地張開手臂,想環(huán)抱住她,卻一下子撲了個空。 轉(zhuǎn)瞬間,所有的場面都消失了,沒有喜服、沒有嗩吶、沒有賓客,也沒有她,有的只是空洞的黑暗,和無邊無際的靜默。 一片混沌中,楊昪恍惚地意識到,他這是要死了。 可他已經(jīng)有許久沒有見她了,不知道她在長安過得好不好,每天累不累,到底有沒有想他。 罷了……還是不要想了,幸好她沒有多喜歡他,他不希望自己的死訊再給她帶來太多煩惱。 一點煩惱或許還是有的,她可能又要頭疼,對北戎的戰(zhàn)爭要怎么打了。 他這次打了敗仗,大魏損失不小,希望她不要怪他。 罷了,怪也沒用,反正他也不會知道了。 可他還是好想她啊,想見她一面,想再聽聽她的聲音,想再抱抱她。 阿禾…… 等他死了,尸身會被運回長安嗎? 到那時候,她會愿意去看他一眼嗎? 算了,還是別看了,那時候他一定很丑。 阿禾…… 她要是能在這時候來邊關(guān)看看他就好了。 楊昪逐漸失去意識,陷入黑暗,再次睜開眼睛時,發(fā)現(xiàn)自己是趴在一張矮榻上,背部的傷口有著涂藥的痕跡。而這里的擺設(shè)不像是一個房屋,像是帳篷。 楊昪愣了好一會兒,才消化了自己沒死,反而得救了的事實。 邊境地帶,除了北戎這種游牧民族一直住帳篷之外,就是來往的商隊常就地扎營了。 楊昪正思索著,就聽見帳篷外傳來腳步聲,有人停在了外面,說了幾句他聽不懂的語言。 邊關(guān)多年,楊昪能聽懂大部分的北戎語,但外面?zhèn)鱽淼恼f話聲既不是漢文,也不是北戎語。那救他的是什么人? 楊昪思索片刻,在帳篷外動靜消失的時候,強撐著起身,踉蹌著往門簾處走了幾步,掀開簾子的一角往外看。 果然是一個營地。 看樣子像是一個規(guī)模挺大的商隊,營地中有來往的男男女女,女人大多是提著水桶、端著木盆在干活,男人則是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閑聊,有的還在一邊清點貨物。 看他們的穿著,倒是與漢人一般無二。 楊昪的背部受了重傷,又從那么高的陡坡上滾下去,此刻渾身就像散了架一般的劇烈疼痛。他一手撐著門簾邊放置東西的木架,單膝跪地,閉上眼輕輕喘息。 昏睡過去之前,他身上穿的是作戰(zhàn)用的鎧甲,頭戴鐵盔,手里還握著鄭嘉禾送他的那把匕首。 但現(xiàn)在,這些東西都不見了,顯然是被這個商隊里的人拿去的。 憑借這些東西,他們就可以確認(rèn)他大魏將士的身份。 而他不知道這支商隊到底是不是善意,當(dāng)務(wù)之急,他得想辦法離開這里,回并州去。 楊昪手上微微使力,扶著木架站起身,但他背上的傷實在是太重了,剛走沒兩步,他就踉蹌了一下,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有人一把掀開門簾跑了進(jìn)來,看見他的模樣,趕緊過來扶他,同時嘴里還嘰里呱啦說著一堆楊昪聽不懂的話。 楊昪只是側(cè)目盯著他,從他的神態(tài)中,推斷他在說什么。 那人大概是在責(zé)怪他為什么要下床亂跑,說了半天,看楊昪沒有反應(yīng),陡然反應(yīng)過來,一拍腦門,改了漢話。 “大夫說,你這個傷很重,沒事不要下床?!?/br> 這一口漢話雖然有些蹩腳,但還算語句通暢,吐字清晰。 楊昪坐回床邊,目光微垂。 穿著漢人服飾,還會說漢話,他們這支商隊是要往大魏去的? 楊昪問:“你們商隊的主人呢?” “你等著。”那人轉(zhuǎn)身跑了出去,過了好一會兒,楊昪才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相貌有些粗獷而又衣著華貴的壯年男子走了進(jìn)來。 而在他的身側(cè),還站著一個穿著漢人服飾的年輕女子,她挽著商隊主人的胳膊,二人舉止親密。 楊昪抬目看去,有些隨意地向那女子瞥過去一眼,卻猛然愣住。 這不是姚老太妃牽掛多年、鄭嘉禾派人來找了許久、他也曾到北戎找過多次的長寧公主嗎? 第78章 象征 接他回長安。 楊昪還來不及說什么, 長寧公主楊平瑩就朗聲開口:“這就是你救下的那個大魏人?” 她說的雖是漢話,但語氣疏遠(yuǎn),就好像是從不認(rèn)識他一樣。 這讓楊昪瞬間意識到不對, 他收回目光,坐在榻上靜默下去。 聽得那胡商大笑:“是他!魏軍這一戰(zhàn)實在慘烈, 聽說無一活口,沒想到在西山腳下的水潭里,倒讓我發(fā)現(xiàn)了他?!?/br> 楊昪神色一凝。 緊接著,那胡商就往前走了一步,抬了抬下巴:“欸?!?/br> 楊昪抬目, 無波無瀾地向他看去。 胡商道:“我也不白救你, 只是過幾日我們打算去并州。如今戰(zhàn)事正酣,邊境戒嚴(yán), 外族商隊都不能進(jìn)。聽我夫人說, 看你的裝束,在大魏軍中少說也是個副官,我們把你送到并州, 你想辦法, 把我們商隊放進(jìn)去如何?” 楊昪眼角余光瞥過長寧公主, 知道這胡商口中的“夫人”就是她, 不動聲色地問:“這種時候,你們?nèi)ゲ⒅葑鍪裁???/br> 胡商理所當(dāng)然道:“自然是做生意!我辛苦跑這一趟, 運了幾大車的獸皮裘衣,再不進(jìn)城, 這批貨就要敗在手里了!” 楊昪壓下心底的懷疑,嗯了聲:“我的東西呢?” 胡商頓了一下,轉(zhuǎn)過頭, 對候在一側(cè)的仆役用外族語說了些什么,那仆役便退出去,把楊昪的甲胄、匕首都送了過來。 楊昪目光微轉(zhuǎn),看到自己原本布滿血污的鎧甲、鐵盔和匕首都被擦拭干凈,擺放整齊。 胡商大喇喇坐在椅子上,出聲詢問:“所以你在魏軍之中……是什么身份?” 楊昪自然不可能跟他說實話。他只是隨便編造了一個身份,然后試探這支商隊的來歷。 胡商自稱是世世代代住在北戎與大魏交界處的商人,常年往返于兩地做些生意。 楊昪打量了他一下,若有所思。 胡商很快又帶著長寧公主離開了,留楊昪一人住在這個營帳里休息。 到了夜間,楊昪闔目睡下,正有些昏沉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輕微響動。 向來警覺的楊昪迅速睜開了眼。 長寧公主楊平瑩很快走了過來,蹲在楊昪的榻邊,小聲道:“是我!” 楊昪坐起了身。 “長寧皇姐,”黑暗中,他借著月輝,能隱約看到楊平瑩的輪廓,“什么情況?” 楊平瑩快速說道:“我來不及跟你解釋,但你千萬不能讓他們進(jìn)入大魏境內(nèi)!他們是西域來的,根本不是為了做生意,而是為了打探消息!” 楊昪目中劃過一絲了然:“這些年你果然身在西域。” 楊平瑩沒有回答他的話,自顧道:“等過幾天,你的傷養(yǎng)的差不多了,我找機(jī)會放你走,你自己回并州去!這里離并州也不遠(yuǎn),只有一百多里。” 楊昪問:“那你呢?” 楊平瑩道:“你暫時不用管我,三弟,戰(zhàn)事要緊。” 楊昪眸色一暗:“姚母妃一直在等你。” 楊平瑩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我知道,我還知道如今的長安,是阿禾meimei主政,她不會薄待我母妃的。等戰(zhàn)事平定,你若是回長安見了她們,記得替我問好?!?/br> 楊昪剛嗯一聲,楊平瑩就又匆匆站了起來:“我得走了,待太久怕被發(fā)現(xiàn)。到現(xiàn)在,他們都不知道我的身份,接下來幾天,你也千萬別露餡?!?/br> 她悉心叮囑幾句,見到楊昪點頭,正要放心離去時,楊昪又叫住了她。 “我出事的消息傳到并州,大魏必然軍心大亂,”楊昪說,“得先想辦法,把我還活著的消息透露出去?!?/br> 楊平瑩一怔,點了點頭:“我來想辦法?!?/br> 她轉(zhuǎn)過身,如同來時那樣,靜悄悄地離去了。 …… 秦王戰(zhàn)敗,全軍覆沒的消息傳到北地各州,對各州守兵的士氣都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雍州城內(nèi),安王府也籠罩在一片陰沉的氣氛中。 王府長史匆匆走到正堂,對屋中負(fù)手而立的安親王一揖到底:“王爺!” 安親王轉(zhuǎn)過身:“怎么樣?” 長史道:“北戎大軍趁亂又偷襲我軍幾座大營,如今玄甲軍群龍無首,照這個勢頭下去,我大魏邊境防線崩潰,北戎人不日即可打到雍州!” “荒唐!”安親王握緊了拳頭,“少在這兒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 長史小心翼翼,意有所指:“這么大的事,朝廷肯定會派人來查的?!?/br> 安親王猛然轉(zhuǎn)頭,眸中閃過一抹厲色:“并州城外河谷一役,是秦王冒失了,便是查,又能查出來什么?” 長史額上滲出冷汗,連連應(yīng)是。 安親王背過手,默了好一會兒,又問:“做得干凈嗎?” 長史略有遲疑,苦笑著道:“王爺,當(dāng)時戰(zhàn)事勝利在即,誰也沒想到會出現(xiàn)這樣的轉(zhuǎn)折……何況咱們做了手腳的根本就只有那一批,不會真有那么巧,就是那一批軍備的問題吧?” 安親王瞳孔一縮,眉頭皺了起來。 還真說不準(zhǔn)。 而這一役直接導(dǎo)致秦王戰(zhàn)死,憑借太后與秦王的關(guān)系,太后可不得命人徹查?若真是深究下去,當(dāng)初他讓人做的那些手腳……可就瞞不住了。 安親王心中有些煩躁,他眉心一擰,吩咐道:“速速去信給吳王,讓他按最壞的情況,準(zhǔn)備起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