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臣(皇嫂) 第10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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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居然不是秦王,他們又難免會猜,秦王對此是什么態(tài)度。 直到看見秦王站在外面,應(yīng)該是對天后的決定知情,這才讓他們提著的心放了回去。 第112章 元興 有什么東西在悄然改變 三月末, 正是春光大好的時候?;实垴{崩已兩月有余,天后下旨改年號為元興,朝政仍正常運轉(zhuǎn),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除了偶爾在大臣們提起“陛下”時,意識到如今的大魏, 只有一位陛下,他們才會感覺到有些恍惚,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悄然改變。但很快,他們就又沉浸到政務(wù)中去了。 楊昪在永安寺廂房落座,他在等趙復(fù)先幾人結(jié)束。 前幾日, 不知道怎么, 趙復(fù)先聽說趙燕貞母女要來永安寺上香,他便和夫人陶氏商量了一下, 要一起過來。來湊熱鬧還不夠, 非得讓楊昪陪著一起。 楊昪倒是沒什么好拒絕的。早在他派人去往均州,查清楚趙燕貞這些年的過往之后,幾人就在趙復(fù)先的撮合下吃了個家宴。 宴席上, 他那年過四旬的生母, 竟然真的道歉了。 其實在他查清楚當(dāng)年的真相之后, 他已經(jīng)不在乎了??倸w是上一輩人的恩怨, 他在乎什么?在乎父皇?父皇又沒有多寵信他,甚至還縱容楊綏與當(dāng)時的皇后迫害他。在乎母妃嗎?母妃當(dāng)年被迫入宮, 滋味一定不好受。但她又拋棄他,這么多年也沒想過來找他, 到底是讓他心中有些糾結(jié)。 楊昪只能從這二十多年前的恩怨中抽離出來,冷眼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旁觀這一切,他才能情緒平靜。而平靜下來, 他也不在乎什么道歉了。 幾人維持著表面的和諧,趙燕貞主動向他示好,那他便回以尊重和厚待,僅此而已。 楊昪在廂房坐著看了會兒兵書,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便起身去往永安寺的明堂,剛走過去,便看見邵煜扶著趙燕貞率先出來,緊隨其后的,就是趙復(fù)先與陶氏。 楊昪停住步子,掃他們一眼:“結(jié)束了就回府吧?!?/br> 幾人點點頭。楊昪便轉(zhuǎn)身往永安寺正門的方向去。路上趙復(fù)先一邊走,一邊與邵煜她們說話。 “剛剛在佛祖面前,”趙復(fù)先笑瞇瞇問邵煜,“你許了什么愿???” 這段時間的相處,他還是挺喜歡自己這個小外甥女的,出身平平,竟能考中狀元,還是女狀元,多厲害! 陶氏掐了趙復(fù)先的胳膊一把:“問什么問,小心說了就不靈了?!?/br> 邵煜倒是沒在乎這一茬,她笑了笑,說:“法師都說我能心想事成,怕什么?我就許了三個愿望——一愿我爹娘身體康健,恩愛白頭。二愿我自己仕途亨通,不要再遭小人陷害。三愿……” 邵煜說到這里的時候,頓了一下,趙復(fù)先好奇問:“三愿什么?” 邵煜壓低聲音說:“三愿天后長命百歲,能永掌江山,屹立不倒?!?/br> 趙復(fù)先眼皮一跳。 而一直走在前面的楊昪聽見這話,不由微微側(cè)目,看了邵煜一眼。 邵煜解釋說:“當(dāng)初我身份敗露,多虧天后不計較,我才能走到今日的。而只要天后站在朝堂上一天,她就一定會支持如我這樣的人參與政事。不論是站在我個人的角度,還是站在女子的角度,我都希望天后能永掌天下。” 邵煜毫不懷疑,萬一有一天,天后被宗室反撲,拉下臺,換了人坐在皇位上,那她辛苦步入朝堂走到今天,所擁有的一切,都會化為烏有。 于天下所有想要讀書,想要科舉入仕的女子來說,天后的存在,就如一顆定海神針,給了她們無限希望。 楊昪回過頭,目不斜視地朝前走。 身后的幾人很快又說到別的話題上了,只剩他還在想邵煜說的話。 永掌天下?她倒是高興了,可鄭嘉禾野心越發(fā)膨脹,若將來有一天,真的顛覆了大魏江山,又該怎么說? 楊昪腦子里這般過了一遭,然后他發(fā)現(xiàn),大概如邵煜這樣的人,反而會更加高興,更加擁戴她。 朝堂上那些對鄭嘉禾言聽計從的大臣也不會在乎,他們聽話慣了,早已和鄭嘉禾站在了一條船上,一旦鄭嘉禾更進一步,論功行賞時,還會少了那些簇?fù)碚叩暮锰巻幔?/br> 至于百姓?百姓就更不關(guān)心了,畢竟他們想要的只是安居樂業(yè),而鄭嘉禾主掌朝政已有多年,在民間享有崇高威望,百姓只要能安穩(wěn)過日子,她想做什么他們都不會在乎的。 算到最后,楊昪諷刺地意識到,在乎這些的,只有宗室而已。 而宗室的名望,早在景宗時期已開始衰落,隨著這些年鄭嘉禾手中權(quán)勢的進一步穩(wěn)固,宗室的聲音,已經(jīng)越來越微弱了。 ——如果不算他這個大將軍的話。 楊昪回到宮中,看到演武場上正跑馬練箭的鄭嘉禾。 自從太羲足月,她每隔幾日總要來練練騎射,大部分時候楊昪都會陪她一起,他喜歡看到她生龍活虎,颯爽利落的模樣。 楊昪負(fù)手立在演武場邊上,鄭嘉禾又跑了幾圈馬,停下來將馬鞭交給內(nèi)官,朝楊昪走過去。 “回來了?”她從琉璃手中接過杯盞,仰頭一飲而盡,又問,“趙娘娘還好么?” 楊昪把趙淑儀的事情告訴她了。她一開始自然是意想不到,不過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還有些佩服趙淑儀的勇氣。 能從景宗皇帝眼皮子底下逃出來,這么多年沒被人發(fā)現(xiàn),還挺不容易的。 只是當(dāng)時楊昪年幼,到底是有些委屈他。 鄭嘉禾問過他,要不要給他母親封個什么誥命夫人,被他拒絕了。理由是不想高調(diào),這種事畢竟不太光彩,傳出去會被人議論。而趙燕貞,也不是一個貪圖富貴的人。 楊昪嗯聲:“挺好。” 鄭嘉禾把空了的杯盞塞到琉璃手里,走上前拽住了楊昪的胳膊。 她搖著他的手臂,一邊往外走,一邊笑著說:“下次你們再出去玩,可以叫上我?!?/br> 小皇帝下葬之后,兩人默契地沒有再提之前爭吵的事,楊昪愿意維持現(xiàn)狀,讓她在沒有皇帝的情況下把控朝堂,而鄭嘉禾也穩(wěn)扎穩(wěn)打地向前走,沒有多余的舉動再讓楊昪感覺到危險。 ——除了月前那次,曹公的次子曹禺當(dāng)著朝臣的面向她獻寶,說是在他的家鄉(xiāng)穎縣出現(xiàn)神跡,有了什么“天下興,女主昌”的歌謠在當(dāng)?shù)貍鞒?/br> 鄭嘉禾一笑而過了。 她既沒有大肆宣揚,也沒有對此做出什么反應(yīng),只是任由其發(fā)展。這樣的傳言,既對應(yīng)于她,又對應(yīng)于太羲。 而楊昪答應(yīng)她要為太羲登基鋪路,那他就不會反對這種安排。 就是苦了曹公,身體剛好轉(zhuǎn)一點,聽說自家兒子搞出來了這件事,似乎又氣病了。 鄭嘉禾知道楊昪有些生她的氣,因此在一些事上,她就格外喜歡哄他。陪他和他的家人一起吃食飲酒、交游玩樂便是其一。 他以前陪了她那么多次,她也是很樂意陪他的。 楊昪瞥她一眼,表情沒有太熱衷:“好。” 鄭嘉禾捏了捏他的胳膊:“別這么肅著臉嘛。” …… 轉(zhuǎn)眼入夏,又到了秋天,太羲年滿一周歲了。 她剛剛學(xué)會走路,雖然還走不穩(wěn)當(dāng),需要大人在側(cè)時刻照拂,也剛剛學(xué)會說話,雖然只是會喊阿娘和爹爹,音調(diào)也有些含糊不清。 鄭嘉禾在春秋殿為她舉辦了周歲宴,朝中重臣都到場出席。周歲時,按慣例要進行抓周,案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物什,有毛筆、書冊、畫卷、古琴,還有匕首、軟鞭和弓箭。 太羲剛剛鬧騰了一下,奶嬤嬤那邊正在哄著,宴席還未開始。 楊昪也沒到,他還在蓬萊殿收拾。今日軍營中有些事要處理,等回宮就晚了一點,好在時間還來得及。 楊昪收拾停當(dāng),正要離開的時候,顏慧又帶著兩個宮人回來了。 她們屈膝行禮:“王爺?!?/br> 楊昪嗯一聲:“什么事?” 顏慧道:“天后吩咐奴婢回來拿東西?!?/br> 楊昪不太在意,他點了下頭,顏慧就帶著人走到了墻角處。那里放置著一個矮柜,外面設(shè)有兩把鎖,平日里一般是不打開的。楊昪知道,里面似乎是放著傳國玉璽。 他心念微轉(zhuǎn),余光瞥見顏慧果然從矮柜中拿了一個盒子出來,問:“這是要帶去給公主抓周?” 顏慧應(yīng)道:“是。” 她又把矮柜鎖上,帶著宮人告退了。 楊昪靜立片刻,走到了那張矮柜旁。 矮柜分上下兩層,上層只是一個抽屜,沒有上鎖,下層才是加了兩把鎖的柜子。 鬼使神差的,楊昪拉開了上層的抽屜,然后他驚訝的發(fā)現(xiàn),里面竟然有一道明黃的卷軸。 他遲疑片刻,拿起了那道諭旨,緩緩在眼前打開。 這一看,卻愣住了。 諭旨上的字看樣子已經(jīng)有些時日,是鄭嘉禾親筆所書,左下角還蓋有璽印,代表著帝國至高無上的權(quán)威。 而諭旨上的內(nèi)容,著實讓楊昪怔在原地,許久回不過神。 這大約是鄭嘉禾在還沒有生下太羲時,立下的一道詔書——或者說,是她為自己準(zhǔn)備的遺詔。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若她不幸亡故,江山無人打理,便由秦王即皇帝位。 楊昪把卷軸放回了抽屜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春秋殿的,他坐在下首的席位上,看著高位上雍容華貴的鄭嘉禾,再看看大殿中央,坐在案上、被這么多雙眼睛圍觀著抓周的太羲,他的思緒越發(fā)恍惚。 他以為,至少在權(quán)勢上,鄭嘉禾一直都是富有野心、貪婪而不肯放手的,但他沒想到,在生死關(guān)頭,在考慮身后事的時候,她竟然真的愿意把江山交給他。 這似乎并不能說明什么,又似乎可以說明一切。 起碼……他得到了信任,和托付,不是嗎? 楊昪正自出神,殿中卻突然響起驚呼聲,有大臣笑著道:“長公主抓了毛筆和匕首!” 楊昪抬目看去。 太羲坐在案幾中央,身邊圍繞著一堆各種各樣的物什,而她一手抓著毛筆,一手抓著匕首,呆呆地看著四周大笑的朝臣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在她的身前,還擺放著傳國玉璽。 鄭嘉禾或許想讓她拿玉璽,但她沒有拿。 高位上傳來天后的朗笑聲。 “文能治國,武能□□,太羲真是好樣的?!?/br> 鄭嘉禾站起身,緩步走下玉階。她的裙擺在地上輕飄飄的劃過,發(fā)出一陣窸窣聲響。 太羲聽見阿娘的聲音,扭過脖子張望,然后她笑了起來,把手里的東西放下了。 鄭嘉禾走到她的面前,眉目溫柔。她伸出手,正想抱起太羲,太羲卻又兩手抱起了身前的傳國玉璽,吃力地轉(zhuǎn)過身,把它放到了鄭嘉禾的手上。 “阿娘。”太羲嫩生生地喚了一句。 鄭嘉禾彎起眼睛。 太羲并不懂傳國玉璽的意義,但鄭嘉禾在她面前把玩過,或許是出于直覺和本能,她理所當(dāng)然地把它交給母親,看到鄭嘉禾臉上露出笑容,她便也咧開嘴笑,拍了拍手,表達歡樂。 在場的大臣們臉上顯出一絲微妙神情,他們不約而同地去觀察秦王的面色,卻發(fā)現(xiàn)秦王只是低頭抿茶,臉上一絲一毫的異色都沒有。 承天長公主的周歲宴,便這樣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