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當(dāng)初怎么就不曉得去龍鎮(zhèn)買塊地基呢……誰曉得就幾年，翻了不只一番。聽說人家啥都不用干，就靠著一樓店面租金也能吃香喝辣的。

    后來再想去買地基，卻是買不起了，個人也很難買到了。

    李秀蘭怎么看怎么覺得女兒是中了邪，一股怪勁兒，“你這孩子好大口氣，兩千塊錢張口就說，那可不是小數(shù)目嘞！”

    “好好，不說那個。那咱家有多少存錢？這總可以告訴我吧？”賀明珠只好旁敲側(cè)擊。

    李秀蘭定神看女兒，看了好一陣子，似乎在做什么決定。

    她先去鎖上房門，然后轉(zhuǎn)身去開衣柜。

    賀明珠跟上前?？匆娝岩鹿窭镆晦路痰揭慌?，露出最深最底處的一個木抽屜。

    mama解開棉襖，在棉襖里側(cè)夾層口袋里掏出一把鑰匙。

    抽屜打了開，賀明珠湊上去。

    幾枚“袁大頭”銀元，再里面是一沓“大團(tuán)結(jié)”，另外散放著一些硬幣。

    李秀蘭拿出紙鈔，手指頭蘸了點(diǎn)唾沫，開始點(diǎn)數(shù)。

    大約是全部紙鈔的一半左右，mama停下了數(shù)數(shù)，口里停在“250”元。

    復(fù)又想了想，又從剩下的里頭抽出一張。這才把抽屜鎖上。

    “我們自個兒存款也就這么些了。平日mama幫鄉(xiāng)親鄰居做做衣服，他們客氣，倒是會弄點(diǎn)紅糖啊雞蛋啊這些。鎮(zhèn)上換點(diǎn)小錢，只不過都給你阿婆了。你爸爸不在家，吃食用度總歸得交一些?！?/br>
    “你跟你meimei一人一半，那剩下的留給你meimei。要是你爸爸往后再賺了錢回來，有你meimei的，自然也會有你的。媽會偷偷給你攢著?！?/br>
    李秀蘭把那一沓錢放在女兒手上，又續(xù)道：“本打算等你出嫁時再交給你，也不差那么幾天。你先拿著也好，只是再不許說什么退婚的話了，曉得沒？”

    她只怕這孩子又犯犟，大有拿錢塞女兒嘴的意思。

    賀明珠捏著手上并不厚的紙幣，卻像捧著一顆拳拳慈母心。

    她知道，這是mama省吃儉用存下的。雖然她需要一些本錢，但是她卻舍不得動這些。

    她塞回給李秀蘭，“你自個兒留著吧，別總是給別人做衣服，自己反倒不舍得穿好些?！?/br>
    “說什么傻話！”李秀蘭嗔怪女兒。

    再去看了看窗外，確定下面沒人，才悄悄又說：“我留著干嘛？給你堂弟？你阿婆他們這幾年有一茬沒一茬地總提過繼的事情。你知道你爸爸，孝到家了。萬一哪天拗不過，留著錢幫別人養(yǎng)娒娒？可別傻了！”

    “……養(yǎng)倒沒什么，反正一大家子吃大鍋飯?？闪糌?cái)，那是不可能的，錢又不是大風(fēng)吹來的，媽明白著呢！”

    賀明珠“噗嗤”笑了，前世總覺得mama太賢良太傳統(tǒng)，從沒聽過她這么吐槽過爸爸，今朝一聽，真是可愛。

    李秀蘭見她笑，擰了一下她胳膊，嘴里嗔77zl道：“趕緊拿走！萬一你爸發(fā)現(xiàn)了，嘴門沒個鎖，讓你婆嬸他們知道了，還談什么私房錢？你爸這次回來，不知道帶多少回來，媽總能藏起一點(diǎn)兒，放心……”

    賀明珠這下是真的捧著肚子笑個沒完。

    mama還有這樣的小心思，啊哈，有就好，知道藏私就好。

    “錢給女兒，你不吃虧?！辟R明珠笑著收起那兩百六，“明天我去一趟外婆、舅舅那，去看看他們這回出海收成怎么樣，有沒有好的貨色。”

    李秀蘭問：“怎么，想吃海鮮啦？”明天冬至，正好讓女兒帶點(diǎn)冬至圓去。

    “不是，去弄點(diǎn)來賣?！辟R明珠搖頭。

    第3章 進(jìn)城倒計(jì)時9天（1）   第一筆買賣……

    冬至這天，李秀蘭一大早就起來做冬至圓。

    雖然她對女兒所說的“賣海鮮”不置可否，但只要女兒不說退婚的事，那任何其他事在她眼里都變得可以接受了。

    她也想跟著回娘家瞧瞧，但礙于今天好歹是個節(jié)，要是跑回娘家，婆婆估計(jì)得給好大臉色。

    好在她是個樂于天命的性子，女兒代她回去也是一樣。

    這么想著，手下動作更麻利了。不多時，一大碗冬至圓就做好了。

    賀明珠也正從樓上下來，跑到廚間一看，瓷碗里一顆一顆黃不溜秋的大圓子疊成小山高，她笑：“吃‘土’啦！”

    說起這個，還是前世在朋友圈看到的段子呢。

    說是有個南方城市叫“溫市”，那兒的人很重視過冬至，可惜“又窮又窘”，沒錢做湯圓和餃子。只好拿著黃土和沙泥搓成球，當(dāng)做湯圓來吃，也叫“吃土”。

    實(shí)際上，溫市的冬至圓，也叫金團(tuán)。

    跟普通湯圓差不多，糯米粉搓成圓子。不同的是，湯圓是里頭有陷兒，金團(tuán)則是在外頭裹一層。

    黃豆粉、紅糖、芝麻鍋里混炒成裹料。等糯米團(tuán)子熟了，撈出來在裹料里滾幾滾，就成了一個個可愛的“黃土”了。

    賀明珠夾起一個，囫圇塞嘴里。

    李秀蘭在一旁笑：“好了好了，冬至日吃了圓子長一歲！”

    吃完冬至圓，賀明珠跟阿公打了聲招呼，提起籃子就往外婆家去。

    外婆家在海邊，從賀家村過去，得走鎮(zhèn)上過。穿過金鎮(zhèn)，再沿山路走一段，也就到了。

    聽起來復(fù)雜，其實(shí)走起來說遠(yuǎn)也不遠(yuǎn)。沿路都是村莊人煙，很安全。

    溫市如其名，罕見的雪最多也就下個一天，幾乎不可能積在路上。今天一早，太陽就出來了，被白雪寵愛過的村莊在冬日暖陽的照射下，澄澈而寧靜。

    走在路上，看著孩童田間嬉鬧，農(nóng)人荷鋤理穢。經(jīng)歷過前世的鬧騰，此時的賀明珠格外愉悅。

    大約沒到一小時，她就到了鎮(zhèn)上。

    她目標(biāo)明確，先是煙草專賣店買了包紅牡丹煙，然后直奔鎮(zhèn)政府大院。

    時間還早，還沒到上班時間，只有門衛(wèi)老伯在院里打掃清理?？匆娝齺恚蛦枺骸罢艺l??？”

    賀明珠打開煙盒抽出一根，遞過去77zl：“阿伯，冬至日辛苦了，沒放假呀？”

    門衛(wèi)老伯“呦呵”一聲，神色明顯熱情了許多，毫不客氣地接過煙，放鼻子底下深深嗅了嗅，“這煙不錯！還沒到點(diǎn)嘞，阿娒找人里面等，外頭冷?！?/br>
    賀明珠道了謝，先是在宣傳欄瞧了瞧——里頭貼著領(lǐng)導(dǎo)照片，一一記在心里，然后也不上樓，而是在直接坐在院里大樟樹下的花壇沿上等著。

    過了沒多久，上班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賀明珠默默地一個個看，直到一陣自行車鈴鐺響，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下了車來。她才連忙站起來：“領(lǐng)導(dǎo)好，我想?yún)R報個事情?！?/br>
    那男的扶了扶眼鏡，斜眼打量她，“哦?！闭f完之后就自顧把車子往車棚里推。

    賀明珠跟在后頭，上了二樓一個辦公室。門外掛著個牌子——副鎮(zhèn)長室。

    “說吧，什么事？”眼鏡男副鎮(zhèn)長把公文包一扔，坐在辦公椅上，問。

    賀明珠先是抽出兩根煙，恭敬遞上。副鎮(zhèn)長沒接，她只好訕訕地放在桌頭。接著自我介紹，把自己來自哪個村，什么名字，幾歲具具體體說了個詳細(xì)。

    然后說重頭：“國家規(guī)定，女孩子要滿20歲才能結(jié)婚，我翻過年去才19歲。可家里要我年后就嫁人，所以我匯報這個?！?/br>
    副鎮(zhèn)長原本肅然的臉上，這才露出抹笑意，“喲，稀奇啊，舉報自己家里長輩？怎么，是給你找的婆家不中意？”

    真是……這八卦的心啊……哪個時代都不缺。

    賀明珠既不承認(rèn)也不否認(rèn)，舉報已是情非得已，她不想嘮嗑，只抓重點(diǎn)：

    “領(lǐng)導(dǎo)，我家人總教我，長在紅旗下，就得守規(guī)矩。他們年紀(jì)大了，不懂得也不曉得新的法規(guī)。還得勞煩鎮(zhèn)長你勸說勸說，多謝了！”

    說完鞠了個躬。

    副鎮(zhèn)長的笑更深了：“又想舉報，又不想大義滅親。你這娒娒，貪心得很嘛?！?/br>
    “不過，你還真湊巧找對人了，我就是管民政的。說吧，賀家村哪戶？我叫你們村的村長去探探?！?/br>
    呵……呵……照片貼著呢，想不湊巧都難呀。賀明珠尷了個尬，喃喃道：“就是村長家的?！?/br>
    副鎮(zhèn)長嘴里的茶水差點(diǎn)沒噴出來！又一次從頭到腳把她打量了一遍，確信她應(yīng)該就是當(dāng)事人——還別說，這祖孫倆還真有丁點(diǎn)相像。

    他是知道那老福頭的幺女在縣里讀書的，先前找路子都找到他這來了，只是他沒應(yīng)承罷了。那眼前這個既不是女兒，那就只能是孫女咯？

    “這老福頭！干的什么事，一村之長，哪能帶頭違規(guī)呢！”他聲音從高落到低，一副恨鐵不成鋼，“阿娒你放心啊，我會好好說你阿公的?！?/br>
    “不不，不干阿公的事，是我爸爸訂下的?！辟R明珠忙把鍋甩給出門在外的老爸，誰叫阿公還是個管村的呢。

    副鎮(zhèn)長一副了然神情，贊許：“還是個懂事的娒娒。”

    賀明珠一時心虛，臉紅了一片。

    從鎮(zhèn)府大院77zl里出來，賀明珠心里的大石總算落下了點(diǎn)。

    婚齡修改才幾年，在農(nóng)村，還是存在先擺酒席，等到了年紀(jì)再去領(lǐng)證的現(xiàn)象。

    看家里長輩的態(tài)度，說是說不通的。昨夜她思來想去，還是鋌而走險走了這一招。只怕往后家中都容不下她了……

    但想到未來的人生將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賀明珠又覺得斗志滿滿。她深深地喘了口氣，大步朝前。

    大院出來，沒幾步就是鯉河碼頭。

    護(hù)城河的水日夜湍流，串起了鯉河和外界，送來了遠(yuǎn)方的物資和賓客。幾百年來，鯉河碼頭熙熙攘攘，成了個市集。

    賀明珠有心逛一逛。雖然她知道這個時代遍布商機(jī)，可從來只是聽說，未曾一見。

    前世這個年紀(jì)還正懵懂地待嫁，接著糊里糊涂的成家生子，哪里有心眼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不大的碼頭擠滿了小貨船，見縫插針的沒留一點(diǎn)兒空隙。

    吆喝聲此起彼伏。最暢銷的要屬布料衣物和家居百貨，吃食瓜果問津的人倒是少。

    也是，這南方水鄉(xiāng)，青石板縫都能長個苗，誰家不種點(diǎn)蔬果？即便是城里人，也總能在房前屋后辟點(diǎn)兒地。

    賀明珠晃蕩了一圈，把每個貨船和岸上的每個攤位排摸了一遍。最后停在了一處最不惹眼的貨船前。

    這船前幾乎沒什么人，和隔壁賣布料的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船頭蹲著個胖胖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的是件黃褐色的皮夾克，帶著個茶色太陽鏡，手里叼著根煙。

    這裝扮在這個年頭的鄉(xiāng)村可不常見，皮衣風(fēng)行怎么地也得再過幾年才是。

    那男人見賀明珠一直盯著他這邊，便喊問：“靚女，要買咩？看看啦？”

    nongnong的粵語口音，果然是遠(yuǎn)處來的。

    賀明珠走近，伸長脖子往船里頭看。

    好不容易來了客，那男人忙不迭推介：“電子表啦、磁帶啦……都系好東西來，哪知道你們不識貨啦。早知道不打這里過了，浪費(fèi)時間嗮。”

    我的乖乖，都是這么新潮的玩意兒……不是不識貨呀大哥，你這擺攤也實(shí)在擺錯地方了吧？去縣里，去高中初中門口，指定要比在這兒好啊……這兒分明是大爺大媽的市場嘛。

    話雖這么說，東西雖然是好東西，可不是賀明珠心頭的天命之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