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
但賴宏卻不同意,強行拽走他母親,還說出讓他母親賣了家里兩個meimei繼續(xù)供自己讀書的話。 這話被其他學(xué)子耳聞,轉(zhuǎn)頭就傳遍了書院。 山長得知后,以賴宏品行不端為由,開除了他。 此刻回想起來,姜羨余恨不得再揍他兩拳。 尤其是他還侮辱了謝家jiejie。 前世,謝家jiejie就曾因流言而苦。 姜羨余還記得,前世謝承將他的尸骨帶回家之后,不但垮了身子,還不顧家人反對,拿出積蓄為他建墓。 更是存了死志,不肯就醫(yī)服藥。 他的魂魄每日飄在謝承床邊,一遍遍哽咽哀求:謝承,你別這樣,快起來喝藥。 然而謝承壓根聽不到他的聲音。 那時,謝家jiejie也曾幾度苦勸,甚至動了怒。 姜羨余至今還記得當(dāng)時的場景。 阿承,桑柔姐在病容憔悴的謝承床前垂淚,當(dāng)年書文病逝,啟軒身子孱弱,外頭傳我克夫克子,婆母也苛待于我,是你將我和啟軒從段家接回來,承諾護(hù)我們母子一輩子。 如今他們又在戳我的脊梁骨,說我要克死自己的親弟弟,好讓我兒子獨占謝家家產(chǎn)。而你,偏偏一心求死,想要坐實這流言? 她抓著謝承的手聲淚俱下,企圖用自己綁住謝承,求他不要輕生,這就是你當(dāng)初說的護(hù)我? 消瘦蒼白的謝承顫了顫眼睫,卻仍是閉著雙眼,嗓音沙?。喊⒔闶俏胰ネ砹?,是我 他攥緊謝桑柔的手,手背青筋暴起,只要我早到一個時辰,只要一個時辰!小余就還活著!是我,是我去晚了 可他已經(jīng)死了!謝桑柔沉聲怒斥,已經(jīng)顧不上儀態(tài)與風(fēng)度。 對她來說,姜羨余這個鄰家弟弟雖然感情深厚,但怎么也比不上親弟弟重要。 她緊緊抓著謝承的手,苦心哀求:阿姐知道你的心思,從前不知,如今也明白了。 可你五年前已因他受過家法,落下病根,這么多年也始終不肯娶妻生子,已經(jīng)夠了!夠了!如今小余他已經(jīng)走了,你何苦何苦如此? 難道只有你待他的情意才是情,爹娘的生養(yǎng)之恩,你我間的姐弟情份,都不及他一人分量重?! 誅心之問終于讓謝承睜眼看向謝桑柔。 他滿目赤紅,哽咽凝噎:我也不知原先我也不知 不知這情意到底有幾分重。 可是阿姐,抱著他尸身那一刻 謝承抬手緊緊按住心臟的位置,喉嚨嘶啞:那一刻我才知道,他就是我的命! 謝桑柔愣住,怔怔地看著他,不禁淚流滿面。 她傾身抱住謝承,阿姐明白,阿姐都明白。 當(dāng)年書文離世,我也我曾也想過一了百了??晌疫€有啟軒,他還那么小,我如何能丟下他? 她淚雨滂沱,語不成句:阿承,算阿姐求你阿姐求你,不要丟下阿姐否則我真的不知該如何撐下去。 那天之后,謝承開始就醫(yī)服藥。 可惜還是沒能活過第二年冬天。 也是在那天,姜羨余的魂魄目睹耳聞,鋪天蓋地的自責(zé)與愧疚將他吞沒,叫他悔恨至極。 他怎么能怎么能害謝承至此?! 第六章 今生:活絡(luò)藥油謝師兄的寶貝只有小余 課室里這場爭執(zhí)以一連串的打手心收場。 姜羨余因毆打同窗挨了三十戒尺,左手充血紅腫,宛如熊掌。 他甩甩手,朝謝承齜牙笑了笑,眼睛受疼痛刺激而泛紅,掩蓋了前世的回憶帶來的異樣。 賴宏也因?qū)め呑淌掳ち硕涑?,疼得?dāng)場掉淚,還自以為隱蔽的兇狠地瞪了姜羨余一眼。 姜羨余撇開臉不看他,實則差點忍不住翻一個大大的白眼。 覃云漢和溫清因在課室喧嘩挨了五戒尺,前者又因為沒有寫完功課多挨了二十下,左手腫得比姜羨余還高。 教訓(xùn)完這群頑劣的學(xué)生,劉夫子讓眾人各自歸位,準(zhǔn)備上課。 謝承要回秀才班,臨走之前,回眸看了姜羨余一眼。 姜羨余朝他揮了揮熊掌,笑容燦爛依舊。 直到謝承離開,姜羨余唇角的弧度才降了下來。 他不后悔方才動手揍人,卻害怕謝承以為他頑劣不馴他不想再讓謝承失望憂心了。 因此方才見到謝承過來,他立刻有些緊張。 他遇事沖動,一聽對方侮辱謝承就忍不住動手,若是謝承自己,肯定會有兵不刃血的法子整治對方。 所以他下意識就聽從謝承的指示,說松手就松手,說道歉就道歉。 而謝承一如既往值得信賴,不僅能解決麻煩,還從不叫他吃虧。 他如今雖然挨了打,卻不覺得疼。因為他和謝承贏了。 所有人都會記得謝承大度講理、不卑不亢,賴宏則輕狂狹隘,目中無人。 至于他自己,在旁人眼中到底是逞兇斗狠的莽夫,還是仗義可靠的兄弟,都無所謂。 只有謝承,他不舍得讓旁人動他一下,哪怕只是一片羽毛。 午間下課鈴一搖,童生班的少年最先涌出課室,奔向飯?zhí)谩?/br> 姜羨余和覃云漢的左手腫得厲害,一片黑紫,比飯?zhí)媒袢盏目矩i蹄顏色還要深。 覃云漢捧著左手嘶哈嘶哈的吸氣,疼得眼淚汪汪,清啊,幫我打飯,我要吃烤豬蹄。 好。溫清戒尺挨得少,如今已經(jīng)不怎么疼了,攬下照顧傷患的活,小余哥呢? 姜羨余對疼痛的承受能力比覃云漢強上許多,他不在意地甩了甩手,你們先去,我等謝承。 覃云漢:那溫清去打飯,我去給你倆占座。 姜羨余:嗯。 鈴搖第二遍的時候,秀才班也散學(xué)了。 姜羨余站在飯?zhí)瞄T口張望,看見謝承的身影,立刻朝他招手。 謝承和身旁的同窗道別,朝姜羨余走了過來,手怎么樣? 姜羨余往后背了背手,沒事兒,早就不疼了。 謝承顯然不信,微微蹙眉,正要開口,突然被打斷。 小余!這兒!覃云漢朝他們揮舞豬蹄。 姜羨余拉住謝承的衣袖,走走走,吃飯去。 書院飯?zhí)玫牟松诲e,每餐一葷兩素是包在束脩里頭的定式,足以飽腹。若要額外加菜,則需另付銀子。 比如今日這烤豬蹄。 姜羨余用右手抓起豬蹄,朝溫清道:謝啦,一會兒讓謝承給你銀子。 溫清擺手:不用,這頓我請。 覃云漢啃著油汪汪的烤豬蹄,感動道:清清你真好。 溫清抓著他的手將豬蹄塞進(jìn)他嘴里,吃你的。 謝承卻沒急著動筷,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瓷瓶,朝姜羨余攤手:手。 姜羨余瞥見那瓷瓶,乖乖伸出左手,嘴上卻道:不用,都沒見血,一會兒就消腫了。 謝承卻很堅持,從瓷瓶中倒出活絡(luò)油,握著姜羨余的手掌輕輕按揉。 嘶姜羨余吃痛,謝承立刻放輕了力道。 沒事,你用力,揉散瘀血才好得快。姜羨余卻不在意那點痛,只微微蹙眉,你何時去的藥房? 謝承:識墨從家里帶的。 姜羨余以為是識墨備著給謝承用的,全然不知是謝承專程吩咐識墨回家取的。 謝承也沒解釋,若無旁人地給姜羨余擦藥,疼嗎? 不疼,可以再重點。 這樣? 唔可以。 溫清: 怎么感覺怪怪的,飯還沒吃完就飽了。 奈何謝承的動作過于自然,理所當(dāng)然到其他人都沒法多想。 除了姜羨余。 一開始還沒什么,藥油初觸冰涼,有清爽的草木香,揉開了卻火辣辣的刺激著手掌,漸漸發(fā)熱。 隨著謝承或輕或重的動作,這點熱度仿佛從手心直達(dá)心臟,燃起了一路不對勁的火苗。 差、差不多了姜羨余耳背微燙,連忙把手抽回來,不自在地甩了甩。 謝承收回手,不忘叮囑:暫時不要碰水。 說完又不放心姜羨余大大咧咧的性子,從懷中掏出一條手帕,將姜羨余的手包了起來。 姜羨余掙扎:沒、沒必要 謝承不但堅持,還給他打了一個花結(jié),然后將瓷瓶遞給他,每日早晚擦一次,直到消腫為止。 覃云漢見他倆忙完,伸出自己的左手,謝師兄,給我也來點。 謝承抬了抬眼皮,將瓷瓶推向覃云漢:自己弄。 覃云漢: 果然,謝師兄的寶貝只有小余。 溫清無奈搖頭,將覃云漢的腦袋往碗里按了按:吃飯吧你。 謝承的藥油效果出奇的好,下午散學(xué)時,姜羨余的左手已經(jīng)不怎么疼了。 他也將上午挨打的事情拋到腦后,牽著馬同謝承一道回家。 只是沒想到,兩人離開書院的時候,又遇見了賴宏。 謝承瞥了賴宏一眼。 賴宏撞上謝承冰冷的視線,連忙畏縮地低下了頭。 不知為何,他不怕對自己動手的姜羨余,卻有些怵謝承方才的眼神。 從前他與謝承接觸不多,卻一直看不慣他。只是他還沒有意識到,這種看不慣,本質(zhì)是源于深深的嫉妒。 嫉妒對方出身富甲,嫉妒對方學(xué)識過人,嫉妒對方受人追捧,還能依舊不卑不亢。 今日一個沒忍住泄露了內(nèi)心的不滿,卻襯得自己像個丑角。 他憤憤不平,忍不住攥起拳,左手巴掌頓時劇痛,嘶了一聲連忙松開。 再抬頭,謝承已經(jīng)和姜羨余走遠(yuǎn)了。 時辰尚早,謝承要去謝家商鋪查賬。 每店每月的賬本由掌柜核對后匯總到一處,每季一查。謝承十六歲那年,謝父就將這個任務(wù)交給了他。 姜羨余閑來無事,也跟著謝承一道去。 好在各店的掌柜都認(rèn)得他,知道他與自家少東家交好,不覺他的出現(xiàn)有何不妥。 謝家祖上是玉雕匠人出身,謝承的曾祖父謝瑯更是曾經(jīng)入選宮廷工匠,為圣人雕玉器。機緣巧合之下得到圣人賞識,賜下一座玉礦。 謝家因此開設(shè)了瑯玉齋,又得到了圣人的親筆賜字。 數(shù)輩經(jīng)營下來,謝家除了瑯玉齋,還開有制售金銀首飾的金玉閣,制售胭脂水粉的玲瓏坊,制售繡品成衣的瑯云閣。 以及諸多商鋪,田莊。 謝承今日去查的是瑯玉齋的賬目,各地分號賬本匯總起來,堆成高高一摞,姜羨余看著就頭疼。 謝承:若是覺得無聊,你便先回去吧。 但姜羨余還惦記著有事和謝承說,便搖了搖頭:我在這兒等你。 謝承沒再勸,讓鋪子里的伙計給姜羨余上茶水和點心。 姜羨余倒也會享受,從謝承的腰間解下錢袋,掏出一塊碎銀遞給伙計,去買兩碗咸豆花,剩下的給大家買點零嘴,你家少東家請客。 翻開賬本的謝承抬頭瞥了他一眼,心里納悶,眼前的少年為何對咸豆花百吃不膩? 想了想還是沒問,將手中的賬本翻完,換作下一本。 姜羨余一邊吃著豆花,一邊看謝承刷刷刷地翻著賬本,連算盤都不用撥,驚嘆不已。 他忍不住探頭瞟了一眼:好家伙!密密麻麻的字眼!還不如謝承好看! 他盯著謝承瞧了半天,漸漸發(fā)現(xiàn)對方看賬本的速度慢了下來,眉頭也越皺越緊。 怎么了?姜羨余問。 謝承合上賬本,起身出去找到鋪子掌柜,沉聲道:重新核查賬目,我七日后再來。 掌柜的臉色一變,連忙應(yīng)道:是。 姜羨余跟在謝承后頭出了鋪子:出什么事了? 謝承表情恢復(fù)如常:無事,賬本有些錯漏罷了。 哦。姜羨余沒糾結(jié)太久,畢竟他向來信任謝承,謝承說無事,那就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轉(zhuǎn)而提起今日愁了一天的問題:許久未見桑柔姐,不知道她過得如何?小啟軒應(yīng)該又長大了吧。 謝桑柔出嫁后,姜羨余見她的機會就少了。 他只從前世謝承與她的只言片語之中得知她婆母待她不好,但怎么個不好法、矛盾又是何時產(chǎn)生、桑柔姐到底受了多少委屈,他一概不知。 但他覺得自己既然重活一世,就有必要提醒謝承,幫他保護(hù)好桑柔姐。 謝承看向他,下回休沐,帶你去看望阿姐。 好啊。姜羨余笑著點頭,還有段大哥說起來,八月你去金陵考試,正好可以探望段大哥。 段書文中舉后便考入金陵國子監(jiān)求學(xué),逢年過節(jié)才有空返回?fù)P州。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桑柔姐的婆母才有機會刁難她。 話及此處,姜羨余又突然想起,前世段大哥似乎在明年春闈第三次落榜,之后便一病不起。 這才有了桑柔姐喪夫歸家一事。 但此事他不知該如何提醒謝承,總不能無緣無故懷疑段大哥身體不好。 思及此,姜羨余糾結(jié)地擰住了眉。 第七章 今生:謝家阿姐察覺異樣 如今距明年春闈還有大半年時間,姜羨余思慮一番,還是決定休沐日見過桑柔姐再說。 倒是眼前,謝承還有月余就要參加秋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