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姜父姜母和姜柏舟聽聞消息,立刻趕了過來。 姜羨余屋里的小廝青竹也跟了過來,見狀連忙請罪,都是小的不好,昨晚就該多兌點熱水,不該讓少爺用涼水沐浴。 姜母見他急得眼淚汪汪,也知道他是個忠心的,無意苛責,只吩咐他回去給姜羨余取一身輕便的衣裳。 然后對謝承道:阿承,小余如今不宜見風,且讓他在你這歇著,等退了燒我們再帶他回去。 謝承點頭,師父師母自便,徒兒還有家事未處理,先行失陪。 他很想留下來陪著姜羨余,但師父師母在,他留著反而無用。 姜父也聽說謝家賬目出了問題,拍了拍謝承的肩,去吧,有什么難處就同師父說。 謝師父。 姜羨余睡到傍晚才醒,燒已經(jīng)退了,意識恢復(fù)清明。 睜開眼,就見青竹守在他床前打瞌睡。 咳姜羨余喉嚨干癢,輕輕咳了一聲。 青竹立刻驚醒:少爺!你醒啦! 水。 青竹連忙倒了一杯溫水給姜羨余潤喉。 識墨正好端著藥碗進來,小少爺醒啦! 他將藥和剩下半碗糖水一塊端到姜羨余面前,我家少爺說,小少爺退燒后還得喝一碗藥,喝完就能再喝半碗糖水。 剛坐起身的姜羨余: 他方才迷迷糊糊間感覺自己被喂了苦藥又喝了糖水,難道不是錯覺? 那他還感覺有人吻他 怎么可能?! 姜羨余面露驚色,忙問:謝、謝承呢? 識墨:少爺在書房,小少爺把藥喝了,小的好去回稟少爺。 姜羨余這會兒半點也無先前的矯情,捧起藥碗一飲而盡,又迅速將那半碗糖水喝光。 速度之快,讓識墨瞠目結(jié)舌,吶吶道:我我去回稟少爺。 等等! 姜羨余忽然喊住識墨,一骨碌跳下床,青、青竹,咱們回家。 誒?識墨壓根來不及阻攔,穿著寢衣的姜羨余就跑得比兔子還快,瞬間不見人影。 他正要追上去,卻見青竹跑了回來。 青竹:我家少爺說,多謝你家少爺照看,晚些時候再來尋你家少爺。 識墨不明所以:哦,好的,我會轉(zhuǎn)告我家少爺。 青竹轉(zhuǎn)身跑開,沒過一會兒,又跑回識墨面前。 我家少爺還說,先別告訴你家少爺他已經(jīng)醒了,等你家少爺忙完了問起再說。 識墨越發(fā)疑惑,但嘴上還是應(yīng)下:哦,好的。 至于做不做得到,那就不知道了。 青竹傳完話,又去追自己少爺。 識墨一邊收拾屋子,更換被褥,一邊糾結(jié)要不要瞞自己少爺,誰知青竹又氣喘吁吁地跑了會來。 我、我家少爺說說,還是告訴你家少爺,免得他擔心。 識墨: 他當真是不明白姜小少爺?shù)降紫敫陕锪恕?/br> 正想好好和青竹嘮嘮,就見姜羨余自個兒跑了回來,道:算了算了,我我換身衣裳,親自去找你家少爺。 識墨: 換衣裳就換衣裳,您臉紅什么? 燒還沒退嗎? 第十二章 今生:謝家書房偷聽 只要裝作若無其事,謝承就不知道我知道 姜羨余自我安慰一番,換了身衣服去找謝承。 書房外頭,謝家的賬房管事瞧見識墨領(lǐng)著姜羨余過來,上前行了一禮,提醒道:小少爺,少爺這會兒恐怕不得空。 姜羨余會意,壓低聲音問:賬冊的問題查清了? 賬房管事點點頭,隱晦道:少爺這會正和謝家伯爺叔爺說話。 伯爺叔爺? 姜羨余微愣,忽然記起,謝承的祖父行二,有四個兄弟。謝家的生意從謝承的曾祖父起家,底下五個兒子都是謝家傳人。 但姜羨余原先以為倒賣玉料和首飾,是外人作為,沒想到竟然是自家親戚。 原本謝承有正事,姜羨余就不準備打擾,但又擔心謝承被伯爺叔爺欺負那些老頭若是搬出長輩的身份胡攪蠻纏,謝承恐怕不好應(yīng)對。 他想了想,問識墨:里間偏門的鑰匙在你這? 謝承的書房里間有個臥室,若是看書看得晚,謝承就會在里頭歇下。臥室有個偏門,連著浴室和燒火房,以前姜羨余常常從這兒偷偷溜進書房,趁謝承不注意捉弄他。 識墨點頭。他負責謝承的起居和筆墨,偏門的鑰匙就在他手里。 姜羨余道:你待會進去換茶,悄悄同他說一聲,我在里邊等他。 隨時給他撐腰。 識墨點頭,借著換茶的由頭進了屋,在謝承耳邊嘀咕了幾句。 謝承微微頷首,又道:備些湯水飯食。 不必。最年長的謝家大伯爺沉聲道,今日你家這飯,大伯爺我可吃不下。 謝承: 他瞥了謝家大伯爺一眼,沒搭理。 又對識墨道:再加一碗甜豆花。 識墨: 好嘛!他方才就奇怪,他分明在和少爺說姜小少爺,怎么突然叫他安排飯食!原來是給姜小少爺準備的! 旁人不知道,但他作為少爺?shù)馁N身書童,自然最清楚不過:姜小少爺時常帶他家少爺去吃豆花,最愛咸口加辣,其次就是紅豆桂花蜜的甜口。 如今聽見謝承吩咐,識墨立刻會意,小的明白。 退出書房時,識墨瞥了謝家大伯爺一眼:好嘛!臉色鐵青! 姜羨余拿到鑰匙從偏門進了臥室,還沒坐下,就聽見前頭一聲拍桌怒吼:豈有此理!叫你老子過來! 沒錯!另有一人附和,今日就算是你爺爺在,也不敢這么和我們說話。 姜羨余不禁皺眉,就聽見謝承輕笑一聲。 祖父仁厚,顧念手足之情,恐怕如何也想不到,各位伯爺叔爺竟然如此為老不尊! 謝承!??! 哐當一聲,似乎是有人踹翻了椅子,說話的聲音蒼老卻又中氣十足:枉你是個讀書人,就不怕我等告你不敬不孝,叫官府奪了你的功名! 姜羨余聽到這里心中一緊,湊到屏風后邊偷看。 只聽謝承道:諸位盡管去。屆時整個揚州城,乃至整個大成朝,都會知道謝家族老倒賣圣人賜下的玉礦產(chǎn)料,侵吞族產(chǎn),不僅判族背親,還欺君罔上! 你 大哥!大哥! 大伯爺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背過氣去。 兩個兄弟上前扶住身材臃腫的大伯爺,撫著他的胸口給他順氣。 這些人姜羨余都見過,不過分不太清,只能從外貌年齡依稀辨認長幼。 兩個叔爺圍著大伯爺,排行第五的叔爺卻坐在一旁觀望,好像事不關(guān)己。 差點昏厥的大伯爺緩過來,食指點著謝承道:叫叫你父親過來!他定不會看著你這個不孝子,用這些似是而非的證據(jù),迫害親爺爺! 謝承卻淡然飲了一口茶:今日請諸位伯爺叔爺過來,就是父親的意思。 大伯爺神情微變,同兩個弟弟交換了一個眼神。 三叔爺看向謝承,臉上帶著假笑,道:你父親怕是糊涂了。他莫非以為,用這些假造的賬冊就能定我們的罪,讓我們退出謝家的生意? 四叔爺:正是!你們二房說賬冊有假,少了玉料首飾和銀子,可各個鋪子的掌柜和賬房都是你們二房雇傭,焉知不是你們賊喊捉賊! 胡說八道!姜羨余抓著屏風邊緣,憤憤不平。 四叔爺說得有理。謝承卻道,只憑賬冊的問題,確實查不出誰在中飽私囊,可若是查清了玉料首飾的去向 大伯爺?shù)热四樕E變,連一直沉默的五叔爺都有些驚訝地看向謝承。 只見謝承拿出兩本冊子,道:我原先也不知,咱們家的瑯玉齋、金玉閣,在云州、岷州,還有嶺南,都開了不少分號。 這些分號在大伯爺、三叔爺和四叔爺?shù)挠H戚名下,里頭賣的玉器首飾,都刻著咱們謝家的瑯字印,收益卻從未記入中公族產(chǎn),這是為何?諸位伯爺叔爺可否為侄孫解惑? 大伯爺幾人難以置信地看著謝承。 三叔爺將謝承手中的冊子搶過一看,發(fā)現(xiàn)對方確實已將那些鋪子的位置和經(jīng)營狀況查得一清二楚,頓時癱坐在椅上。 姜羨余聽到這里,終于放下心,看來謝承已經(jīng)掌握了確鑿證據(jù),不會被那些老家伙糊弄。 只是他又忍不住想,謝承發(fā)現(xiàn)賬冊造假至今,前后不到十天,怎么能到千里之外的云州、岷州、嶺南查清玉料首飾去向? 并且,前世他離家前,并沒有賬冊造假這事 姜羨余正疑惑不解,就聽外頭大伯爺開口了。 若非你們二房獨占鰲頭,我們也沒必要出此下策。 沒錯!三叔爺舔了舔唇,狠灌了一杯茶,我們繼承了父親雕玉的手藝,謝家的生意和名聲都靠我們的手藝撐著??晌覀兠碌匿佔樱瑓s要交兩成收益給你們二房,哪有這種道理! 謝承淡淡抬起眼,三叔爺這話,分家的時候怎不在曾祖父面前說? 三叔爺頓時啞住喉,扭頭看向大伯爺。 大伯爺沒吭聲。 謝承繼續(xù)道:諸位伯爺叔爺莫非還以為,曾祖父偏心我祖父? 那侄孫來給諸位算一筆賬。 當年圣人賜下玉礦,諸位伯爺叔爺跟在曾祖父身邊學雕玉,卻不懂如何打理玉礦,守著偌大的產(chǎn)業(yè)不知如何起業(yè)興家,就將我祖父推出來,說他雕玉的手藝欠佳,頭腦卻靈活,適合cao持此事。 于是我祖父在礦區(qū)待了三年,親自領(lǐng)著人手開礦,二十六才回家娶妻。而后也是我祖父,建議曾祖父教族人雕玉的手藝,這才開起了瑯玉齋,因此得圣人賜字。 謝承頓了頓,繼續(xù)道:后頭的金玉閣,也是祖父千里迢迢請來打制金銀器的老師傅才開了起來,并將這門手藝教給了四叔爺一家。 此后的每一家分號,都是我祖父親自前往一個一個州郡,一點一點打拼出來的產(chǎn)業(yè)??稍娓鸽x世前主持分家,卻將收益豐厚的瑯玉齋和金玉閣分給了四位伯爺叔爺,只將玉礦留給了二房打理僅僅只是打理,并非歸屬二房。 還說幾位伯爺叔爺不懂生意,要祖父來負責經(jīng)營鋪子,所以才要求每個鋪子分五成收益給二房。當時,諸位伯爺叔爺都答應(yīng)了。 說到這里,大伯爺?shù)热藨浧甬敃r自己滿心以為能坐著收錢而求之不得的場景,臉色難看起來。 謝承將他們的神色收入眼底,繼續(xù)道:諸位伯爺叔爺確實用手藝撐起了謝家的產(chǎn)業(yè),但從玉礦到鋪子,前前后后都是我祖父在奔波,這難道不算功勞? 況且,如今謝家雕玉技藝也不全掌握在幾個伯爺叔爺手里。光靠他們幾家,怎么供應(yīng)得了遍布各州的鋪子? 這話謝承暫時沒道破,而是道:但我祖父離世前,已經(jīng)主動提出將二房分走的收益降到兩成。 因為當時謝承父親請來制胭脂水粉的手藝人研究方子,開創(chuàng)了玲瓏坊。謝承母親又帶著家傳的織繡手藝嫁入謝家二房,開創(chuàng)了瑯云閣。 謝承祖父見謝父有能力自己打拼家業(yè),便想多顧念手足,主動提出讓利。 其余各房自然歡欣鼓舞。 誰知諸位伯爺叔爺貪心不足,竟然背地里耍起手段!謝承冷臉沉聲道。 胡說八道??!大伯爺怒道,什么叫我們耍手段?手藝分明在我們手里,可你們二房卻要平白分去五成,若非如此,你父親當年又怎么有底氣開得起玲瓏坊和瑯云閣! 四叔爺依舊是大伯爺?shù)膽?yīng)聲蟲:沒錯!如今說到謝家,外人都只認你們二房,我們這些辛辛苦苦學了手藝的匠人,反而名財兩空,哪有這樣的道理! 名財兩空?謝承嗤笑一聲,我倒是要替祖父問一問,當初排擠祖父不讓他學手藝的到底是誰?!自詡皇家工匠傳人,認為從商自賤身份,就將責任推到我祖父身上的又是誰?! 你大伯爺臉色鐵青,食指點著謝承,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謝承視線掃過眾人,各位伯爺叔爺當初將責任推給我祖父,如今卻敢見利忘義,判族背親? 還是諸位以為,二房收了那兩成利,就真的得了天大的好處? 謝承站起身,神色冷峻,言辭激烈。 但凡族中事務(wù),諸如當初新建祠堂,每回祭祖念佛,都是二房出資最多。諸位伯爺叔爺子孫上學的族學,也是二房出資所設(shè)。玉礦的開采養(yǎng)護、玉料及成品的運輸、各個鋪子掌柜伙計的薪水,全由二房負責!就連謝家名下養(yǎng)的兩千多名工匠,都是二房出資養(yǎng)著! 諸位伯爺叔爺難道以為,那區(qū)區(qū)二成利,足夠擔負這些開支? 大伯爺?shù)热寺牭竭@里,臉上青白交加,難堪至極。 第十三章 今生:甜口豆花那個味道,他記了許多 謝承連聲質(zhì)問之后,書房當中寂靜無聲。 大伯爺?shù)热嗣嫔y看,氣氛有些僵持。 小少爺。 里頭臥室,識墨拎著食盒進來,見姜羨余趴在屏風后偷聽,低聲喚了一句。 姜羨余恰好聽見腳步聲回過頭,朝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