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0)
不等謝承回答,總管太監(jiān)就將入宮的令牌交給他,叮囑道:謝大人明日帶著這塊令牌入宮,會有宮人給您領(lǐng)路。 謝承不好推辭,只能躬身謝恩。 李熠和方志洲對文清帝邀請謝承一事并不意外,但邀請姜羨余就值得深思了。 根據(jù)李熠的眼線匯報,忠王確實有不少動作,睿王也將禁衛(wèi)軍和京畿衛(wèi)牢牢握在手里,對文清帝重病卻遲遲不肯封他做太子一事耿耿于懷。 屆時這兩方先對上,李熠就可以做黃雀。 姜羨余倒沒有想那么多,對謝承道:不管這是不是鴻門宴,我都要和你一塊去。 謝承猶豫:可兇險難料。 那你也抗旨別去。姜羨余道,他到時候說不定自身難保,沒工夫管我們?nèi)]去。 謝承知道他說的是反話,他們只有入宮才能同李熠做好接應(yīng),只不過他不想讓姜羨余去,姜羨余同樣也不希望他一個人涉險罷了。 最終還是決定兩個人一塊去。 萬壽節(jié)當日,文清帝先在欽天監(jiān)挑好的吉時前往太廟祭天祈福,焚了一百份忠王親手所寫的悔過書,祈求日后國泰民安。 這一來一回就廢去一個白天的工夫,到了舉行宮宴的時候。 謝承和姜羨余沒能跟著皇帝儀仗去太廟,只能按時辰進宮赴宴。 兩人的位置被安排在一塊,屬于在場官員之末,姜羨余這個生面孔還遭到不少打量。 漸漸也有年長的官員發(fā)現(xiàn)他與江太后的相似之處,面露驚駭?shù)纳裆?,低聲議論起來。 姜羨余耳力過人,聽到不少議論,面上卻端著表情不變,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 陛下駕到! 文清帝在皇后沈氏的攙扶下出現(xiàn),百官連忙起身跪拜。 臣等參見陛下,恭賀陛下萬壽無疆,千秋萬代! 姜羨余心里有些別扭,但礙于場合,還是同謝承一道下跪行禮,悄悄打量著文清帝。 文清帝將眾人叫起,攜沈皇后端坐于上首,對朝臣舉杯示意:今日朕與眾愛卿同樂,眾愛卿不必拘束,盡興而歸。 謝陛下。 飲過這一杯淡酒,總管太監(jiān)便將文清帝的酒杯換成了茶杯,泡的也不是茶葉,而是枸杞與參片。 沈皇后給文清帝夾了一些清淡的菜,朝底下的廢太子使了個眼色。 今日這場宮宴,在冷宮的廢太子都被放了出來,忠王卻未能列席。 廢太子立刻攜妻子兒女上前給文清帝祝壽,一家子久居冷宮,面容消瘦、衣著樸素,瞧著頗為可憐。 呈上的禮物也不是什么貴重之物,而是手抄的九百九十九卷祈福經(jīng)。 文清帝似乎是在今日的場合有些心軟,松口讓沈皇后給早已弱冠的皇長孫說親。 沈皇后喜不自勝,拉著廢太子一家跪地謝恩。 接著便是睿王、誠王、毅王上前祝壽,文清帝膝下的皇子就剩這么幾位,還有幾位早夭。另外還有幾位公主,除了遠嫁的兩位沒到,基本都來齊了。 算起來文清帝也算多子多孫了。 李明雅因為身體不適,并未參加宮宴,不知是真病了,還是睿王知道今日兇險,不讓她入宮。睿王將她親手畫的《萬壽圖》呈給文清帝,后者極為滿意地賜下大量賞賜。 皇子皇女過后便是宗親、朝臣祝壽。 今夜文清帝的精神一反常態(tài)的好,枸杞人參茶飲了好幾杯,桌上的菜也動了不少。 終于輪到謝承祝壽,他攜姜羨余一塊上前,呈上一尊血玉雕琢的玉佛。 他同姜羨余跪在下首說完賀詞,卻久久未能聽見文清帝的回應(yīng),抬頭才知文清帝正打量著姜羨余。 宮伶表演的歌舞剛好結(jié)束,場中一時間寂靜無聲。 良久,文清帝才道:聽說是你救了老九,叫什么名字? 草民姜羨余。 江羨余哪個江? 姜羨余眼眸一沉,抬頭看向文清帝,沉默以對。 文清帝被看得一愣,原以為他只是長得像江盈玥,如今這眼神瞧著卻像極了江蔚風銳利鋒芒,不卑不亢。 咳咳文清帝剛想說什么,忽然掩唇咳嗽起來。 沈皇后連忙端上枸杞人參茶,卻感覺喉頭一陣腥甜,猛地嘔出一口黑紅的鮮血,栽倒在文清帝身上。 娘娘! 母后! 護駕!快護駕! 眾人頓時大驚,在場侍衛(wèi)紛紛拔刀,一邊警惕四周,一邊迅速向文清帝圍攏。 文清帝驚得猛咳嗽,卻發(fā)覺喉頭一痛,掌心一片濕潤。他低頭看著掌心的黑紅,視線頓時有些模糊。 陛下?。?! 總管太監(jiān)連忙上前扶住文清帝,掰開文清帝手上的寶石扳指,取出一枚藥丸塞進文清帝口中。 父皇! 一眾皇子公主一擁而上,卻被侍衛(wèi)攔著無法靠近文清帝。 是毒!有人毒害父皇母后! 傳太醫(yī)!快傳太醫(yī)! 場面亂成一鍋粥,謝承趕緊拉著姜羨余站到一邊,視線掃過在場眾人。 李熠同睿王、誠王等人圍在中間,看著文清帝不停嘔出鮮血。 沈追沖到沈皇后身旁探她的脈搏,卻發(fā)現(xiàn)對方已經(jīng)斷氣了。 母后?!母后!廢太子跪在沈皇后面前嚎啕,傳太醫(yī)!快傳太醫(yī)! 沈皇后身邊的宮女立刻朝外跑。 誰也不許走!睿王厲聲道,禁衛(wèi)軍派人去傳太醫(yī),其他人全部留下!父皇母后面前的桌案誰也不許動!再將今日御膳房當差的人全部提過來! 李熠看了睿王一眼,沒有同他搶這個風頭,而是跪在地上給文清帝擦嘴邊嘔出來的血。 怎么回事?姜羨余趁眾人不注意在謝承耳邊低語,帝后今晚吃的東西都有人試毒,怎么還會讓人得逞? 謝承看向帝后桌案上的器具,大膽猜測:興許不是入口之物。 姜羨余:那怎么辦?剛才那顆藥丸有用么? 謝承:應(yīng)當管用,沈皇后如今已經(jīng)斷氣,陛下卻還活著。 正說著,文清帝緩緩睜開眼睛,有了蘇醒的預(yù)兆。 陛下!攬著文清帝的總管太監(jiān)喜極而泣。 就在此時,守在文清帝身旁的一個帶刀侍衛(wèi)忽然提刀朝文清帝心口扎去 第七十九章 今生:逼宮謀反拿彈弓打黃雀的李熠 刀尖朝文清帝胸口扎去,眾人面露驚恐,失聲尖叫。 千鈞一發(fā)之際,跪在一旁的李熠撐著總管太監(jiān)的肩旋身飛腿,越過文清帝一腳踹開那禁軍打扮的刺客,護在文清帝身前。 睿王沒想到自己掌控的禁軍竟然混入了刺客,疾聲道:抓住他! 刺客跌在誠王腳邊,佩刀脫手,起身欲逃。誠王一腳將他踹飛,禁軍立刻上前將人制住,卸掉了刺客下巴,斷了他咬舌自盡的念頭。 半躺在總管太監(jiān)懷中的文清帝遭此一驚,又嘔出一口血鮮血。 陛下!總管太監(jiān)一邊幫他擦拭唇邊血,一邊顫著聲鼓舞文清帝,撐住陛下!太醫(yī)馬上就到了! 睿王見誠王和李熠護在文清帝身前,連他的禁軍都無法近身,面色頓時難看起來。 太醫(yī)!太醫(yī)怎么 睿王剛想質(zhì)問太醫(yī)為何還沒到,轉(zhuǎn)頭卻聽見殿外傳來兵甲鏗鏘的行進聲。 不必等了,老三。 忠王持刀闖入殿中,面容陰鷙地看向眾人,今日便是爾等死期,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 在他身后,胳膊上系著黃巾的禁軍披甲執(zhí)刃涌入大殿。殿內(nèi)宗親官員驚駭退散,躲到墻根柱后。 謝承和姜羨余看見這一幕,拉著彼此退到了文清帝身旁。方志洲也跟了過來,跪在文清帝身側(cè),幫總管太監(jiān)扶住他。 沈追揪住廢太子的衣領(lǐng),拉著他往文清帝這邊躲。廢太子被迫放開沈皇后的尸身,雙目赤紅地看向忠王:李爍!你竟敢逼宮謀反?! 忠王嗤笑一聲,神色輕蔑:喲,老大也在呢!正好,省下我去冷宮給你收尸的工夫。 混賬!你這個殺父弒母的畜生!廢太子厲聲咒罵,甚至想撲上前動手,被面色難看的沈追緊緊拽住。 忠王臉色陡沉,視線在殿中一掃,落在縮在角落的廢太子妻子兒女身上。 立刻有禁軍沖上前將幾人拉出來,手起刀落,在女子的尖叫聲與廢太子的怒吼聲中斬落三顆人頭。 鮮血四濺,廢太子頓時收聲,失魂一般跌坐在地,赤紅著雙眸涕泗橫流。 還有哪個想試試,本王不介意先送他上路。忠王環(huán)視眾人,神情陰鷙可怖。 宗親和朝臣抱頭龜縮,噤若寒蟬。 咳咳文清帝在方志洲的攙扶下勉強坐起身,視線透過擋在身前的誠王和李熠看向忠王。 喲,父皇您還活著呢?忠王不禁笑了兩聲,狀若癲狂,那正好,省得兒臣大動干戈血洗禁宮,您把詔書寫了,兒臣送您上路。 忠王招招手,身后立刻有人捧來筆墨和一卷空白詔書。 文清帝此刻氣若游絲,連喘氣都困難,只能面色陰沉地看著忠王。 姜羨余和謝承不動聲色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看來忠王打定主意弒父母、殺手足,以血洗禁宮的方式強奪皇位。 忠王帶來的黃巾禁軍捧著空白詔書上前,殿內(nèi)的禁軍持刀相抗,又忍不住看向睿王,等待他的吩咐。 場面一時僵住。 怎么,三哥還想垂死掙扎一番?忠王輕笑道。 自從忠王闖入大殿便一直沉默的睿王抬眸看向他:誰垂死掙扎可不一定。 話音剛落,殿外傳來一陣兵戎相見的廝殺聲。 忠王猛然回頭,守在殿外的屬下忽然沖進來:王爺,禁軍反水,我們被包圍了! 不可能!禁軍早已被本王忠王瞳孔一震,轉(zhuǎn)身咬牙切齒地看向睿王,原來如此!原來三哥在這兒等著我呢! 他自以為策反了睿王掌控下的禁軍,沒想到對方卻給他上演了一處反間計。 睿王這會兒才露出勝券在握的表情,抬手勾勾指尖吩咐身后禁軍:捉拿反賊李爍,負隅頑抗者斬! 得到命令的禁軍立刻沖上前與忠王帶來的黃巾禁軍廝殺,同殿外的禁軍里應(yīng)外合。 殿內(nèi)眾人稍稍松了一口氣,圍攏到文清帝四周放松了神色。 姜羨余瞥了一眼八風不動的李熠,又看向追著忠王殺出殿外的睿王,最后悄悄捏了捏謝承的手。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可李熠至今未動,恐怕是要做那個拿彈弓打黃雀的人。 謝承轉(zhuǎn)頭看向他,把他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殿外的廝殺聲持續(xù)了小半個時辰才停止,血腥味直沖殿內(nèi)。 文清帝慢慢緩過氣,冷眼掃向殿中眾人,視線在廢太子、誠王和李熠幾個皇子身上反復(fù)停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一會兒,睿王提著忠王的人頭步入大殿,手中還持著一把帶血的長劍。 殿中女眷驚叫,不知是被忠王的人頭駭住,還是被睿王渾身染血的模樣嚇著。 睿王此時全然沒有以往溫潤謙和的模樣,將忠王的人頭往殿中一拋,冷眼看向誠王和李熠身后的文清帝:父皇,反賊李爍伏誅,外頭都清理干凈了。 眾人頓時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總管太監(jiān)連忙吩咐縮在角落里的小太監(jiān):快!傳太醫(yī)! 慢著! 睿王忽然出聲,撿起地上忠王準備的空白詔書,一步步走向文清帝:父皇把詔書寫了,兒臣便請?zhí)t(yī)來給您診脈。 總管太監(jiān)一怔,面色難看起來:睿王殿下,您這是什么意思? 睿王看向一直未吭聲的文清帝:本王的意思,父皇不是最清楚嗎? 三哥也要學(xué)六哥逼宮謀反嗎?誠王滿臉怒容,攔住睿王。 睿王:本王只是請父皇立太子罷了。大哥被廢,本王最年長,為父皇分憂這么多年,不配這太子之位? 李熠反問道:三哥此舉與六哥無異,如何配得上太子之位? 睿王輕笑道:九弟,莫要以為賑災(zāi)有功便能騎到本王頭上。本王為父皇辦事的時候,你還在尿褲子呢! 他將空白詔書和毛筆丟在文清帝腳邊,寫吧,父皇。 又轉(zhuǎn)頭吩咐身后的禁軍:快去御書房替父皇把玉璽拿來。 文清帝瞥了地上的空白詔書一眼,抬眸看向睿王,嗓音沙啞地說:朕果然沒有看錯,你同老六都是一樣的。 睿王臉色一變,神情頓時變得兇狠:父皇這話是什么意思? 文清帝閉眼深吸一氣,說道:今日這毒,是你下的吧?枉你辛苦偽裝三十余年,臨到今日還是原形畢露。 他睜開眼,蒼老渾濁的雙目透出老辣的光芒,你同老六一樣,陰狠毒辣,貪權(quán)戀勢,眼中只有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視百姓如草芥螻蟻。 姜羨余挑眉,沒想到文清帝早就看穿了睿王的秉性。 只是,姜羨余諷刺地想,文清帝自己不也是這樣的人么? 只不過你比老六更精于算計,善于偽裝,虛偽狡詐,道貌岸然。 文清帝每說一句,睿王的臉色就更難看一分。 父皇以為如此貶低兒臣,就能污蔑兒臣下毒?就能抹去兒臣這些年立下的功勞?!睿王面色猙獰,兒臣同老六一樣又如何?他已經(jīng)死了,而我是你最后的選擇,難不成你還想選他們兩個?! 睿王指向誠王和李熠:一個莽夫,一個廢物,您若是不怕亡國,大可選他倆試試! 放肆!文清帝厲聲怒斥,卻又劇烈咳嗽,仿佛要將心肺一塊咳出來,喉中再度溢出鮮血。 睿王冷眼看著他:父皇,您的時間不多了,若是執(zhí)意不寫詔書,等您駕崩,兒臣還得掃清障礙再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