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寢室排得松，一共就三個人，房間寬敞，正對陽光。

    宋嘉茉打開箱子，收拾著行李。

    她拿出一個小玩偶，放在床頭，不經(jīng)意帶出一張票根，晃悠悠落在地上。

    小羊幫她撿起，順道看了眼。

    “啊，你還去墨爾本了?。慨厴I(yè)旅行嗎？好不好玩？”

    宋嘉茉手指停了一下，這才偏頭道：“還行？”

    她說：“就是房東脾氣很差，喜歡大晚上跳舞，會烤很香的松餅，但是從來不分給任何人吃，也不賣，樓下有只狗，看到我就叫，害得我都不敢出門?！?/br>
    “這也叫還行？”枸杞說，“那你后來怎么安撫那只狗的?。俊?/br>
    “沒法安撫，就沒怎么出門。”

    小羊：“沒出門？相當(dāng)于就在樓上住了一個多月嗎？”

    “嗯?！?/br>
    “那算什么旅游？你每天都干嘛?。?！”

    “聽聽歌，做做廣播?！?/br>
    枸杞豎起自己的大拇指：“牛逼?！?/br>
    聊完這個話題，大家又開始各自整理行李。

    空調(diào)的冷風(fēng)徐徐吹拂，宋嘉茉躺在床上，看著那兩張往返飛機票，思緒游離。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還喜歡陳賜。

    高考完想在人群里找他，進校門也想等他，只要不拼命讓自己忙起來，只要擁有自主意識的時間里，都在想他。

    但是不可以了，再喜歡也要中止了，之所以說出做兄妹這樣的話，不是因為甘心，而是看他當(dāng)時太過折磨，她不愿讓他承受這些，所以選擇自己來背。

    也沒關(guān)系，她都背慣了。

    怎么會甘心做兄妹呢，她想，那么喜歡過的人，喜歡到多看一眼都覺得是自己賺了，連放手都是一根一根手指掰碎了，眼淚一滴滴流干了，連心臟都麻木了，才能做得到的。

    但她不想再成為他的阻礙了。

    他那么好，身邊應(yīng)該很快會出現(xiàn)新的人，把她忘掉，他就可以擁有很好的生活。

    大伯說得對，他們都知道他們不可能，借這個機會，整理清楚，也好。

    沒有她，陳賜依然會過得很好。

    而她喜歡他這個秘密，這一次，她一定會藏好，永遠藏好，藏到除了她自己，誰也不知道。

    她側(cè)過身，輕輕閉上眼睛。

    *

    宋嘉茉這一覺睡得淺，時夢時醒，偶爾能聽到室友說話，偶爾又像是回到前幾年，她和陳賜還算無憂無慮的那段時光，他搶了她的蛋糕，那時候的少女生了一整天的悶氣，覺得不會有比這還要讓人惱火的事情。

    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還能看到他，還能有脾氣，都是奢望。

    時間真殘忍，殘忍到她就連做夢，都知道這美好得只是個夢。

    醒來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枕頭洇濕了一大塊。

    宋嘉茉下床去換枕單，這件事她已經(jīng)能做得很熟練。

    結(jié)果剛爬下樓梯，頭頂突然滋滋兩聲，整個寢室陷入一片黑暗。

    枸杞：“我刷手機刷失明了嗎？”

    “應(yīng)該是燈壞了，”宋嘉茉打開閃光燈，“寢室有梯子嗎，我看看?！?/br>
    小羊去給她借了個梯子，宋嘉茉把電閘關(guān)掉，坐在上面，擰開燈泡。

    小羊感嘆：“你太神了，連這都會？我還以為你只是一個徒有美貌的花瓶，該死！”

    小羊的語氣詼諧可愛，本該是會讓人感到愉悅的贊賞，但她卻恍惚了片刻，想起不久之前，自己好像還被尹冰露嫌棄過。

    那時候的尹冰露是怎么說的呢？

    ——“一看就是你被你哥寵得太好，什么都不會，套枕頭都能套歪?！?/br>
    哦，好像不是不久前了，已經(jīng)過去一年多了。

    陳賜也常常笑她笨，他不知道，現(xiàn)在他走了，她就什么都會了。

    思緒走神，被燙到了一下，宋嘉茉嘶了聲，這才低頭。

    小羊：“要報修嗎？去找阿姨？”

    “不用，”她說，“燈泡燒壞了，換一個就行。”

    “這都能看出來？”

    “我一個人住過的?！?/br>
    很快，小羊買來新的燈泡，宋嘉茉順著接口，緩緩地擰上。

    黑暗里，小羊又在感嘆：“對了，茉茉你有男朋友嗎？”

    她正想脫口而出說有，緩了會兒，才笑著搖頭，“沒，怎么了？”

    “你這么優(yōu)秀，不舍得讓你單著?！毙⊙蛘f，“我認識挺多帥哥的，你喜歡什么樣的？”

    宋嘉茉仰頭說：“不用了。”

    “怎么，你不喜歡男人??？”

    這問題難以回答，她哽了一下。

    枸杞說：“這肯定是被上段感情傷到了，短時間內(nèi)不想接觸了?！?/br>
    “沒事的，”小羊連忙安慰，“沒事的啊，咱長得這么漂亮，以后肯定能遇到更好的、更喜歡你的……”

    宋嘉茉看著墻壁，黑暗中，竟像個小型放映機。

    第一次為她打架的陳賜，給她蓋衣服的陳賜，幫她剃魚骨的陳賜，給她偏愛的陳賜，說天塌下來哥幫你扛的陳賜……

    錦繡坦途面前，為了她，也能毫不猶豫拿起刀的陳賜。

    總閘被人打開，宋嘉茉伸手調(diào)整開關(guān)。

    “不會的?！?/br>
    燈光篩落一瞬，少女輕聲說：“沒有人比他更愛我了?！?/br>
    第49章 第四十九步

    她說完這句話后, 寢室里沉默了一會兒。

    很快，敲門聲響起，宋嘉茉笑笑：“還愣著？有人找。”

    “哦哦, ”小羊這才反應(yīng)過來，“我去開門?！?/br>
    這次送來的是一份快遞, 收件人是宋嘉茉。

    燈已經(jīng)修好了, 宋嘉茉低頭拆開, 抽出一個淺色禮盒。

    最上面印著白鯨的logo, 打開，里頭放著手賬本, 還有幾個小玩具類的周邊。

    枸杞：“這是什么？”

    “白鯨fm給簽約主播的禮物吧？我看我首頁有幾個人曬了。”小羊說, “不過, 茉茉的好像跟她們的不太一樣……”

    宋嘉茉也有些出神。

    今早快遞就打電話問她在不在家，她以為是尹冰露寄來的零食, 便改了學(xué)校的地址，沒想到竟然是白鯨送的東西。

    小羊問她：“你簽了幾年的約??？”

    “四年半。”

    “那可能久一點的是不一樣的，我關(guān)注的那幾個, 都是只簽了一年的?！?/br>
    小羊說：“也可能是人氣, 你粉絲是她們的幾倍?！?/br>
    “有得收就不錯了，”宋嘉茉笑笑, “送什么都是心意?！?/br>
    小羊點頭：“白鯨的福利真的蠻好, 逢年過節(jié)經(jīng)常寄禮物, 有時候還寄月餅粽子什么的?！?/br>
    枸杞：“這么頂？那我也去申請一個主播，怎么弄啊?！?/br>
    “你以為很好簽嗎？他們平臺……”

    小羊和枸杞討論起了簽約的事情，宋嘉茉就坐在桌前，仔細翻看這份禮物。

    手賬本的第一頁，夾著一張透卡。

    上面畫的是一顆智齒。

    她記得, 這是不久之前的一場直播里，有人談起初戀的話題，每個人都要說一下，初戀對自己而言，是怎樣的存在。

    那時候，她的回答是智齒。

    像青春期長出的第一顆智齒，萌芽時澀而酸軟，長成后牢固而多余。

    拔掉會疼，不拔也疼。

    *

    十月初，南半球墨爾本，下午六點。

    陳賜剛戴上耳機，就看到室友推開門，伴隨而來的，還有幾聲兇猛的狗叫。

    室友還在費解：“這狗怎么都養(yǎng)不熟，已經(jīng)一年了，還是看到我就叫，沒見過這么兇的拉布拉多。”

    “賜，又在聽電臺?。坎皇俏艺f，你每天六點就把那個手機開著，不知道在聽什么玩意兒呢？”

    “電臺不是只有老年人才愛聽的東西嗎？你每天不跟金發(fā)碧眼的辣妹談戀愛，合著你的性取向是個廣播電臺？”

    “靠！樓上又在烤松餅了！”

    “我今晚正沒吃飽，不要不識好歹在這勾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