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她突兀地尖叫起來，聲音近乎歇斯底里了：“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你為什么要害我的文森特，你為什么要害我？”

    “我并沒有害你呀。”杰米還是好聲好氣地同她解釋：“只這些年，陛下實(shí)在給出去的爵位太多了。因此在襲爵上不免卡得嚴(yán)一些，我也是想給大家行個方便的，但文森特實(shí)在不符合……”

    他一邊說著，一邊還將目光投向文森特，裝出一副親切的口吻，隨口瞎說著：“這位先生，這位老夫人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但您或多或少，總該知道一些吧？這事但凡有點(diǎn)兒交際的人，都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這位文森特其實(shí)是沒什么交際的。

    但在他母親那般令人抓狂的管制下，還是首次有人詢問他的意見。

    他一方面不好承人自己不知道，另一方面也是覺得母親這樣胡攪蠻纏實(shí)在有些丟臉，就壯著膽子假裝說：“嗯，我好像是聽人提過的……”

    杰米鼓勵地看著他。

    文森特因此更加大膽起來，還主動建議說：“母親，呃，是有這么一回事的。伯爵大人也是按照規(guī)章制度辦事。要不……要不咱們還是先回去吧?！?/br>
    去他媽的規(guī)章制度！

    韋伯斯特男爵夫人見兒子居然如此輕易就被忽悠了過去，幾乎要被氣暈過去。

    她惡狠狠地盯著杰米，當(dāng)即怒不可遏地大聲詛咒起來：“??！你這jian佞小人！我們韋伯斯特家族一直效忠國王，對陛下忠心耿耿，從不背叛……你如此仗持陛下寵愛，殘害忠良，早晚有一天是要遭到報(bào)應(yīng)的！你且等著吧，神明是絕不允許你這樣的惡人過上好日子的！你會不得好死的！”

    杰米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放松身體，懶洋洋地靠到了椅背上，輕輕地說：“說實(shí)在的，夫人。但凡你能不帶偏見地好好看看這個世界，你就會發(fā)現(xiàn)……在這世界上，日子越過越好的那一類人，統(tǒng)統(tǒng)都是惡人呢?！?/br>
    “要不是我的良心每日都在哭天喊地的，我也是情愿當(dāng)個壞蛋的。”

    “行啦，快別擱這兒唧唧歪歪了?！?/br>
    “走吧！帶著你兒子一起走吧！”

    “好好回鄉(xiāng)下去，體驗(yàn)一下平民的生活，總不至于就要了你的命罷？”

    “我已經(jīng)很寬容了，你這個自私自利又令人厭惡的老妖婆！”

    “從今以后，別再來礙我的眼了！”

    第61章

    將那煩人又自私的老妖婆同她那唯唯諾諾的兒子一起打發(fā)走后……

    杰米心中頗有出了一口陳年惡氣的快感。

    可想到當(dāng)年那一場無端端的牢獄之災(zāi)，及至后來那些坎坷和艱難……

    他又不禁喃喃了一句：“我還是太過寬容?！?/br>
    但說是這么說。

    于他而言，這樣卻也足夠了。

    并不想讓情緒總是為仇恨所左右……

    因此，他很快就將那對母子拋到腦后，繼續(xù)去辦自己的正事——寫小冊子。

    不過，再次動筆，興許是那對母子帶給了他一些靈感，他突然不想再空談一個人應(yīng)當(dāng)享受什么權(quán)利了。

    雖然這些說辭都是后世經(jīng)過長期驗(yàn)證的至理名言，但于這個世界的大部分人來說，卻還是有些虛無縹緲。

    因?yàn)?，面對一個快要餓死的人，同他講什么人人平等、公平正義，完全就是廢話。

    在那時候，生存才是第一要務(wù)，只要能繼續(xù)活下去，賣身為奴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所以，杰米暫停了理論性較強(qiáng)的敘述，轉(zhuǎn)而放飛自我地寫起《一個平民的生活》。

    在這一份作品中，他有理有據(jù)地舉出很多生活實(shí)例：

    [……允許購買的那幾斤鹽，卻不被允許有‘鹽罐和鹽瓶’之外的用途。在刨除日常用鹽外，如果你把鹽拿去做腌rou了……]

    [違規(guī)，rou沒收，交罰款。交不出，入獄。]

    [……你想做點(diǎn)兒小生意貼補(bǔ)家用，但當(dāng)你帶著準(zhǔn)備好的商品上路時，政府卻會給你規(guī)劃出此行的路線，假如你稍稍偏離了方向和路線……]

    [商品沒收，繳納巨額罰金。交不出，入獄！]

    [……今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收成很好，但數(shù)不清的鳥兒、兔子、田鼠還有其他的一些小動物也意識到了這一點(diǎn)兒。它們成群結(jié)隊(duì)來到田地里，自動自發(fā)地享受起大餐。你只能眼睜睜地著它們把肚皮吃得滾圓，因?yàn)獒鳙C權(quán)屬于貴族，一旦你……哪怕不小心地弄傷了一只動物……

    [違法，入獄！]

    沒詳細(xì)地總結(jié)前，還沒注意……

    認(rèn)真總結(jié)起來，杰米才發(fā)現(xiàn)：這世界的平民百姓們簡直時刻都在入獄邊緣徘徊，稍有不慎就要去監(jiān)獄里搞個幾日游。

    可以說，除了剛出生的嬰兒，幾乎沒有能讓自己永遠(yuǎn)都不犯錯的平民，他們一生都要和監(jiān)獄糾纏不清。

    盡管杰米已經(jīng)盡可能用客觀的口吻羅列這些事情了。

    但及至寫到了最末尾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帶了一點(diǎn)點(diǎn)兒感情色彩：

    [老百姓已經(jīng)明確地向這個世界證實(shí)了他們遠(yuǎn)超圣人的超強(qiáng)忍耐力。]

    [然而，這個世界卻并沒有回饋給他們一點(diǎn)點(diǎn)兒的仁慈和憐憫。]

    [時至今日，他們依舊如殉道者一般在痛苦中艱難地忍耐……]

    [老老實(shí)實(shí)、持續(xù)不斷地忍耐！]

    與此同時，勞瑞斯夫人進(jìn)了宮。

    她的到來使得宮中好些人頗為震驚。

    在她同亨利公爵喜結(jié)連理后，大家還以為她從此要和國王斷絕關(guān)系了。

    也有一些人傳謠言，說亨利公爵是不甘心做個烏龜?shù)?，因此早就將她給關(guān)起來，不讓她同國王再見面了。

    可如今，這位夫人突然現(xiàn)身，無疑讓那些謠言統(tǒng)統(tǒng)粉碎。

    而更令人驚異的是，她又一次成功和國王鬼混了好幾個小時，對外聲稱是談?wù)摷沂拢ㄋF(xiàn)在也算是理查德國王的弟媳了）。

    可他們的關(guān)系早就人盡皆知，自然也沒人會去信那聽起來就很假的借口。

    因此，兩人的花邊消息又大肆被人傳播起來。

    只是大家不知道的是……

    勞瑞斯夫人這次過來，卻是替亨利公爵來向國王說情的：“陛下，亨利如今已經(jīng)知錯了……唔，我知道，朝堂上還是有好些人說他壞話，紛紛攔阻他重新掌權(quán)。而陛下您興許也是忌諱這些人，便始終不愿原諒他。”

    “可是，那些人終歸只是外人，亨利卻是您的親兄弟，哪怕他再犯錯，也并不會真的狠心去傷害陛下。”

    “陛下生氣也就算了，但千萬不要因?yàn)槟切┤藷o中生有的挑撥，生生將自己的親兄弟推遠(yuǎn)??！”

    聽了這么一通話，理查德國王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絲諷刺的弧度，也不說原諒不原諒，只簡單地問：“是亨利讓你求我的嗎？”

    勞瑞斯夫人一怔，下意識地回答：“那倒沒有，但我想，他總歸是您的弟弟……”

    聞言，理查德國王不由抬眼，又打量了一下這個曾經(jīng)的枕邊人，目光都有些憐憫了。

    只因若是亨利讓她來的還好。

    可若不是……

    以亨利的性格而言……

    怕是壓根不會感謝她呢。

    但路都是自己選的，哪怕是昔日的情人呢！

    理查德國王也不想多嘴提醒什么，只是搖了搖頭，收起心里那份多余的憐憫，不顧勞瑞斯夫人的攔阻，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離開了。

    第二天，朱迪安同一些狐朋狗友在戲院看戲。

    恰巧，亨利公爵就坐在他們斜對面的包廂里。

    這兩人之間舊怨頗深。

    要知道，朱迪安原是國王的寵臣。

    那時，他只圍著理查德國王一個人轉(zhuǎn)，事事都以國王為重，將旁人視如無物，因此不免得罪了亨利公爵。

    礙于國王，公爵大人當(dāng)時只好忍了。

    可等到他一失寵，這位公爵大人立刻來了個落井下石，好幾次在公開場合對他奚落、嘲諷。

    但那時，失寵的朱迪安沒底氣反擊，也忍了。

    如今，時移事變。

    朱迪安還是失寵的老狀態(tài)……

    可有趣的是，亨利公爵比他也好不到哪去了！

    因謀反的嫌疑，他同樣為國王所不喜。

    于是，朱迪安心生報(bào)復(fù)之念。

    他假裝沒看見公爵，突然大聲說：“我聽說，昨兒個勞瑞斯夫人進(jìn)宮了呢?！?/br>
    亨利公爵聽了這話，立刻不悅地瞪過去一眼。

    但朱迪安卻只做沒看見，興致勃勃地說：“諸位是知道的，那位夫人早年怕是睡了半個朝堂，一向是不耐寂寞的！”

    旁邊的人還是有忌憚亨利公爵的，忙開口制止，又幫忙圓場地說：“這話說得有些過了，那位夫人自打重新結(jié)了婚，可一直規(guī)規(guī)矩矩，對公爵大人也是深情一片呢。”

    朱迪安冷笑一聲：“呸，規(guī)矩，說她規(guī)矩是要笑死人呢了！但凡哪個男人真信了她是一個守規(guī)矩的女人，那早晚都是要把綠色龜殼背好的呢！”

    亨利公爵因此大怒。

    他站起來沖著朱迪安喊了一聲：“你這下賤的野種！再這么擱人背后說三道四、胡說八道，我是饒不了你的。”

    朱迪安毫不示弱地回了一句：“嘿，胡說八道談不上，我說得到底是不是真話，大家心里都明明白白的?！?/br>
    亨利公爵氣得臉色鐵青，猛地一下子跳起，又拔出腰間的劍，朝著朱迪安就刺了過去。

    朱迪安一驚，沒想到對方居然一上來就動用了兵器。

    他自是不肯吃這個眼前虧的，當(dāng)即拔腿就逃。

    兩人一個跑一個追。

    前奔后突，左蹦右跳，將好些人的腳給踩了一圈，又撞翻一些擱戲院兜售零食的小販們的攤子……

    一時間，追逐大戲精彩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