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么這么說呢？為什么一定要我同你一起回去呢？”海倫娜夫人不禁凝視著他，很是遲疑地猜測：“是有人要我們……不，是要我走，對嗎？”

    劇團(tuán)老板臉上這一刻懊惱的神色，已然證明她猜對了。

    可哪怕猜到了正確的答案，海倫娜夫人反而更加疑惑了：“可為什么呢？好端端的……”

    她反反復(fù)復(fù)地去回憶最近發(fā)生的事情，一個極為可笑、荒唐，卻又十有八九便是真相的念頭突兀地出現(xiàn)在了腦海中：“難道是國王的那些情人們？”

    事已至此。

    隱瞞也是沒什么用了。

    劇團(tuán)老板很是羞愧地低聲說：“唉，你竟然猜到了，是……是勞瑞斯夫人?！?/br>
    海倫娜夫人還是困惑不解：“可我確實同國王沒什么干系！哪怕是有呢，也不過是一夜罷了，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劇團(tuán)老板不禁苦笑回答：“我親愛的海倫娜呀！你要知道，人走在路上，若是看到旁邊有只螞蟻的話，哪怕彼此并沒什么干系，也是不介意過去踩一腳的?！?/br>
    卻原來海倫娜夫人的地位階層較低，偏她又不像庫娜一般，得了國王的寵愛，被包養(yǎng)起來。

    因此，在其他人看來，這就是‘國王沒那么喜歡’的標(biāo)志。

    身份地位不高，又不得國王的寵愛。

    于勞瑞斯夫人來說，正是一個現(xiàn)成的軟柿子。

    更何況，她也沒做得太過分。

    不過是找?guī)讉€理由，讓人想想法子，將這個劇團(tuán)，連帶著海倫娜夫人一起，趕出王城！

    與此同時，杰米這邊也聽了一耳朵傳言。

    他心里極為惱火，既恨國王這個不要臉的竟然招惹海倫娜夫人，又恨朱迪安每每助紂為虐，不干好事！

    更讓他氣得是……

    理查德國王居然還特意笑著同他解釋：“親愛的路易斯，你不見得因這么點兒小事就偷偷在心里埋怨我吧？神明在上，我可以發(fā)誓，外面說得那些都是謠言。我不過是出于好奇，見了見那位夫人，實際上可真的什么都沒做呀！”

    杰米此時也已知道他沒做什么，卻仍然不想硬裝什么無所謂的樣子。

    盡管這時代的風(fēng)氣，是不流行什么鐘情和專一的，哪怕老婆被人給睡了，也要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如此才算時髦和灑脫。

    可杰米卻偏不要這個時髦和灑脫。

    他極力按耐著怒火，抿著唇，只擺出一副小氣的樣子，又加重了語氣強(qiáng)調(diào)說：“可我確實不怎么高興，陛下?！?/br>
    “您明明已經(jīng)有了那么多的美人，卻偏偏要來撬我的墻角？還是我最喜歡的一位夫人……不瞞您說，我心里是想埋怨您的，但我不能?！?/br>
    “您是一國之君，萬物之主，按照道理來講，別說是那位夫人，連我也是屬于您的。所以，我不能恨您，這既不合法，也不合情理?！?/br>
    “這么一來，我只能去恨別人了?！?/br>
    理查德國王先是被他竟然敢當(dāng)面坦誠自己確實不高興的行為，給弄得一愣；繼而又被什么一國之君、萬物之主的馬屁說辭給拍了個舒舒服服；到了最后，聽他說什么恨別人，又被激起了強(qiáng)烈的好奇心……

    可以說，對于一位享樂太多，以至于對凡事都有些麻木的國王來說，這樣一番情緒波動，還是很有趣的。

    因此，他的臉上便掛起了笑容，還是一種快樂由衷的笑意，樂呵呵地問：“那么，你要去恨誰呢？”

    杰米微微抬眼，輕輕地回答：“那就朱迪安大人吧。”

    他摘下手套，突地扔到了朱迪安的面前：“我向您挑戰(zhàn)，朱迪安大人！制服一個女人不算是什么本事，假如你還有點兒廉恥，就拿起刀劍，來和我斗一場！”

    第78章

    早些年，貴族間很流行決斗。

    還專門有那么一批喜歡炫耀勇武的人，時不時就來上一場決斗，而用于決斗的理由五花八門。

    諸如，一個眼神不對；一句話說得不投機(jī)；走在狹窄小路上碰到了，彼此都不樂意相讓；賭輸了錢，又想賴賬；爭奪一位夫人的愛情等等。

    反正不管因為什么，決斗就是了。

    不過，這股風(fēng)氣到了理查德國王這一代，便漸漸減弱，也不怎么盛行了。

    只因貴族們習(xí)慣吃喝玩樂后，再無當(dāng)年的好武之風(fēng)。

    雖然從小可能依舊被要求學(xué)習(xí)耍刀弄劍，但多數(shù)不怎么重視，慢慢也就沒什么殺傷力了。

    朱安就屬于這一類，該學(xué)的都學(xué)了，但只學(xué)出一個花架子。

    于是，當(dāng)被挑戰(zhàn)后，他的臉唰地一下就白了。

    “呃，唔……”

    他一時想不出應(yīng)該拒絕還是同意，忙拿眼快速地將杰米全身上下給掃了一遍，見對方生得并不高大，稍稍心安。

    但當(dāng)他準(zhǔn)備也放幾句場面話出來的時候……忽轉(zhuǎn)念一想，想起這位德萊塞爾大人家的私生子以前似乎是養(yǎng)在鄉(xiāng)下的，而鄉(xiāng)下有一類泥腿子們，性情是很粗野，還經(jīng)常莫名其妙要同人拼命的，鬼知道這個私生子會不會也是這一類。

    “該死，我好端端地為什么要冒這種風(fēng)險？”

    朱迪安心里直犯嘀咕，未戰(zhàn)就有了三分怯。

    同他相反，杰米正怒氣沖沖，眼里還冒著火。

    比起怨恨別人，他更加深恨自己沒能力幫海倫娜夫人討回公道，便抱著‘哪怕打輸，好歹也要出一口氣’的念頭，想著先好好收拾一番這個煽風(fēng)點火的幫兇，所以，看起來就很氣勢洶洶，還是一副誓不罷休的兇狠樣子。

    因此，朱迪安越是看他，就越是心虛。

    再加上還有一層心理陰影——亨利公爵早前也因他背后說勞瑞斯夫人壞話的事，曾當(dāng)眾毆打過他一回。

    有些人是越挫越勇；

    可有些人卻會越挫越慫。

    朱迪安是后者。

    自打有了那一次被亨利公爵當(dāng)眾毆打的糟糕經(jīng)歷后，他對這種當(dāng)眾打架斗毆的行為統(tǒng)統(tǒng)都是想拒絕的，心里十分不安，且沒什么底氣。

    “難道要再來一次？再被人看一回?zé)狒[？我可不干！”

    這個性情卑劣的慫貨太過顧惜自身了，已經(jīng)吃過一次武力值低的虧了，便不愿再吃第二次。以至于，他連和杰米比一比、試一試的勇氣都沒有，直接就服了軟。

    面對著杰米的挑釁，他擺出滿臉無可奈何的樣子，避重就輕地喊起了冤：“神明在上，你到底在說什么呀？什么叫制服一個女人??？我是從沒做過這種事的呀！親愛的路易斯，我的朋友，我完全不明白你的意思……倘使我真有得罪你的地方，相信我，這也絕非存心?！?/br>
    “你用不著說這種鬼話，你這無賴，你只需同我說，要不要來打一場……”

    “唔，路易斯！”

    理查德國王突然插嘴：“你做什么都不容人辯解呢？哪怕是個犯人也要有個狡辯……不，申辯的機(jī)會呀?！?/br>
    “沒錯，沒錯！”朱迪安很是感激地看了一眼國王陛下，又繼續(xù)胡說八道地說：“路易斯，我向來最尊敬女性，且樂意為她們效勞。你需知道，事物單從表面看，往往是不足信的，凡事都要向著深處挖掘。于海倫娜夫人而言，我可能在言行上稍有冒犯了，但那只是因為我不忍看著這樣一位美好又有才華的女性，處在那樣一個默默無聞的環(huán)境中，才一心想幫她結(jié)識更優(yōu)秀的人?！?/br>
    聽到這里，理查德國王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微妙的笑意。

    明明是始作俑者，但他卻似乎覺得眼前的戲碼非常有趣，乃至眼睛都閃亮起來。

    不過，看戲歸看戲。

    為了避免朱迪安真被打死，他總算沒忘記幫忙打圓場的事情，便又從旁很是悠閑地說了起來：“親愛的，我對海倫娜夫人的態(tài)度興許惹你懷疑了，實在抱歉得很。但你千萬不要誤會，我只是出于好奇和關(guān)心你的一點兒小心思，才要見她的。至于朱迪安……”

    “他也許在這個過程中會錯了意、做錯了事，可終歸是無意為之，希望你肯相信我，也原諒他。”

    杰米固然有想毒打朱迪安出氣的意思，但更多的是想表現(xiàn)出自己對海倫娜夫人的維護(hù)之意，免得日后沒注意到的時候，又有如朱迪安這般不長眼的人冒出來，對夫人做些不好的事情。

    因此，得了國王這一番解釋的話后，他就打算見好就收了。

    只對朱迪安還是有些氣惱，便做出不甘不愿的樣子，故意為難人地說：“我當(dāng)然相信您，只是要我原諒朱迪安嘛，須知，但凡一個人做錯了事，總得先道歉吧？”

    誰知，他這邊的話音剛剛落下……

    朱迪安卻仿佛非常樂意，竟似拿到了特赦令一般，絲毫不在乎什么丟臉，上前就是一鞠躬：“我親愛的朋友，若是我不慎的錯誤行為，引起了你的不滿，我愿致以最誠摯的歉意，希望你肯相信我并非有意為之?！?/br>
    杰米驚詫地瞪視了他好一會兒。

    只覺得他這行為無異于在戰(zhàn)場上，還沒打的時候，就已經(jīng)高舉白旗，認(rèn)輸投降了。

    于是，憤怒終于稍稍平息。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鄙薄。

    “……是我錯了?！?/br>
    杰米暗暗想：“這種當(dāng)慣了烏龜?shù)耐嬉鈨?，根本不配做我決斗的對手呢?！?/br>
    因此，這事過去大約一周后……

    朱迪安乘坐的馬車途徑一條小巷的時候，突然遭遇了一場事故，護(hù)衛(wèi)們被阻隔在了后頭，只他乘坐的那輛馬車行在了前頭……

    這時候，便有一隊人從黑影里竄出來。

    不等朱迪安辨明怎么回事，馬車夫便被打倒在地，拉車的馬也被嚇得嘶鳴起來。

    車門打開，那一隊人將朱迪安硬拖了出來，又往他頭上套了個袋子，接著，對他來了一頓狠狠地拳腳相加，然后，轉(zhuǎn)身就跑。

    這時，護(hù)衛(wèi)們才匆忙趕來。

    但朱迪安已然鼻青臉腫地躺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了。

    這些暫且不提。

    只說杰米從宮中出來后，出于擔(dān)心的緣故，還是轉(zhuǎn)道去尋海倫娜夫人了。

    在此之前，他因冒充貴族，又同反抗軍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等緣故，所以，總是有意回避這位夫人，其實也是怕萬一自己出事，連累對方。

    可經(jīng)了國王和朱迪安這一場風(fēng)波后，他突然意識到：“打從一起來到王城，我和她就有了牽扯，除非以后再不來往了，否則，這許許多多的事情，我和她之間，又怎么可能樣樣都掰扯得清楚呢？”

    “更何況，哪怕我同她真一點兒關(guān)系都沒有，擱如今這樣的世道，她早晚也會遇上那些仗勢欺人的貴族，再或者如朱迪安一樣無恥、拉皮條的，亦或者同國王一般好色的人……”

    “所以，哪里又能有真正安全的地方呢？”

    “與其擔(dān)心她在不知道的地方出事，還不如直接將人納入到保護(hù)范圍內(nèi)，總歸是……我在一日，就能護(hù)她一日了?！?/br>
    因此，他打定主意，干脆學(xué)王城那些紈绔公子哥們，也要給自己安置一個外宅了。

    可是，哪怕海倫娜夫人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卻也不會無緣無故地就同意搬過去住的……

    杰米不免有些犯難。

    可巧的是……

    劇團(tuán)老板因受了勞瑞斯夫人，又有其他幾位國王情人們的威脅，已經(jīng)打算就此離開王城，回老家去了。

    而海倫娜夫人由于救助會的緣故，一時脫不開身，選擇了繼續(xù)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