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梁美莉說了一半,突然停下來,開始吃蚵仔煎。
「涼了不好吃,」梁美莉把吃完的盤子一推,「『他死了』跟『他因為愛滋死了』,好像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
「嗯。」
「你交男朋友要注意點?!?/br>
「嗯?!?/br>
「不要亂搞一夜情。」
「我不做那種事。」
「我們老了都單身的話,就住隔壁互相照應(yīng)。」
「不要。」
圣誕夜,他照例十點下班,十點半到家,洗澡、上網(wǎng),才和沒有事打完招呼,就聽到梁美莉站在門口按電鈴。
「寶貝,不要浪費(fèi)這個夜晚,來,小美冰淇淋?!沽好览蛉泶┑瞄W亮,自動走進(jìn)廚房,找了兩個杯子,把兩盒小美冰淇淋倒進(jìn)去,「喝完出發(fā)?!?/br>
梁美莉是個有狗格的人,不拘小節(jié),對朋友很有耐性,很愛笑,會對他撒嬌,有時候會突如其來地害怕獨(dú)處,難過了就慌著心喝冰淇淋咖啡?!缚Х日駣^你的精神,冰淇淋冷靜你的情緒?!沽好览蛘f。
陳海天知道朋友的去世給梁美莉巨大的打擊,心里對人生有了糾結(jié),才會突然辭掉工作,所以當(dāng)梁美莉帶著小美冰淇淋出現(xiàn)時,他不能把門一關(guān),把人趕出去。
他默默關(guān)上大門,拿起摩卡壺開始煮兩人份的咖啡??Х葔睾芸斓匕l(fā)出巨大的汽笛聲,他把咖啡倒在冰淇淋上,放上小湯匙,遞給梁美莉時才問,「去哪?」
「賣酒的小馬給了我兩張票,一間新開的電音吧,小馬說有抽獎。」梁美莉把咖啡和冰淇淋攪一攪,一口氣喝掉,「走,雙妖狂歡圣誕節(jié),我們要當(dāng)今天晚上最閃亮的主角!」
「妖是妖他媽生的……」
「出門過節(jié)?!龟惡L煲贿厯Q衣服,一邊丟訊息給沒有事。
「我仿佛看到酒池rou林在前面等著你?!?/br>
「一般而言,這四個字不是這么用?!怪挥芯瞥匕桑南?。
「我的詞庫有限,只好把幾種等級或是含意的誤差容許值在一定范圍內(nèi)的形容詞,都集中用其中一種來替代?!?/br>
「陳小萬——動作快!」梁美莉在客廳大喊。
「你大概只有兩個詞組可以用吧?」他決定速戰(zhàn)速決,掐斷沒有事的訊息。
「那另外一個詞是?」
「三只小豬?!共唤o沒有事回答的機(jī)會,他快速下站,依正常步驟。
梁美莉在這方面很有預(yù)言的天份。晚上十二點整的抽獎,八百多張抽獎單,二十個獎項,硬是讓梁美莉拿到第一獎:皇家禮炮一瓶,全場的歡呼和鼓掌聲,讓他們成為全場最閃亮的主角。
「媽呀走大運(yùn),也許今晚我們會遇見我們的天使?!贡е始叶Y炮的梁美莉?qū)﹃惡L煺f,「這酒是小馬他們提供的,不知道能不能拿去換成別的酒?!?/br>
「你可以留著,遇見天使就用皇家禮炮把她灌醉拖回家。」
為了公平起見,凌晨一點,他們抱著酒去Gay Bar,喝下一大杯的啤酒加三片檸檬;凌晨兩點,他們抱著酒移動去T Bar,后來的事,他搞不清先后順序,只記得他似乎喝下可以灌醉十個人的啤酒,眼前的東西都在飄浮,心底暖洋洋的,對每個人、每件事都順眼,他和梁美莉一起大笑,卻不記得是笑些什么,一切都一團(tuán)亂。
但是那天扣除掉電音吧門口跟梁美莉搭訕的男性工作人員之外,什么都沒有,而皇家禮炮對梁美莉的孤獨(dú)沒有任何幫助。
圣誕節(jié)那天下午,陳海天睡醒之后,瞄了鏡子一眼,鏡中的自己兩團(tuán)黑眼圈,顯現(xiàn)出無比的疲倦,臉上的書卷氣蕩然無存,頭發(fā)糾結(jié)凌亂得像流浪漢,意識像從一朵云飄到另一朵云,肚子咕嚕咕嚕地叫。
他進(jìn)廚房煎了一顆嫩嫩的荷包蛋和一顆硬邦邦的荷包蛋,煮了一杯恰到好處的咖啡和一杯焦掉的咖啡,烤了一大疊吐司,抹上厚厚一層奶油和果醬。
等梁美莉從客房爬出來后,他把硬邦邦的荷包蛋、焦掉的咖啡和厚奶油果醬土司放到梁美莉面前:「來,寶貝,慶祝我們又認(rèn)識了一年,快點吃光它,吃完我們?nèi)バ刑鞂m改運(yùn)?!?/br>
這一年,對二十七歲的陳海天來說,漫長又多事,而這一年終于進(jìn)入尾聲,在今年的最后一天,陳海天在廚房忙了一下午,煮出一桌豐盛的晚餐,蕃茄洋蔥湯,優(yōu)格沙拉,起司馬鈴薯泥,rou醬意大利面,頂級牛小排,面包布丁,香甜的味道溫暖的傳遍屋子,而梁美莉從頭到尾都賴在沙發(fā)上,聽著黃小楨的《December Night》,抱著抱枕跟著唱。
On this cold cold winter night, wish you are with——me——
「梁美莉!你可以唱得更難聽一點!」陳海天忍不住在廚房里大吼。
他們一起看不知道看了第幾次的《甜蜜蜜》,當(dāng)張曼玉跳下移民局車子在紐約街頭追著黎小軍的腳踏車,最后被車流人潮隔開時,進(jìn)了廣告,陳海天轉(zhuǎn)頭問正在舔盤子的梁美莉:「你覺得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可以在一起嗎?」
梁美莉想了一整個廣告的時間才回答:「只要夠勇敢就可以?!?/br>
陳海天拿湯匙刮盤底的布丁,想了片刻,補(bǔ)上一句,「或者是夠浪漫。」
「你兩樣都沒有。」
「你也沒有。」
「我有真心。」
「沒人要拿。」
貓跟狗就這樣相親相愛地送走了二〇〇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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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了不好吃,」梁美莉把吃完的盤子一推,「『他死了』跟『他因為愛滋死了』,好像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
「嗯。」
「你交男朋友要注意點?!?/br>
「嗯?!?/br>
「不要亂搞一夜情。」
「我不做那種事。」
「我們老了都單身的話,就住隔壁互相照應(yīng)。」
「不要。」
圣誕夜,他照例十點下班,十點半到家,洗澡、上網(wǎng),才和沒有事打完招呼,就聽到梁美莉站在門口按電鈴。
「寶貝,不要浪費(fèi)這個夜晚,來,小美冰淇淋?!沽好览蛉泶┑瞄W亮,自動走進(jìn)廚房,找了兩個杯子,把兩盒小美冰淇淋倒進(jìn)去,「喝完出發(fā)?!?/br>
梁美莉是個有狗格的人,不拘小節(jié),對朋友很有耐性,很愛笑,會對他撒嬌,有時候會突如其來地害怕獨(dú)處,難過了就慌著心喝冰淇淋咖啡?!缚Х日駣^你的精神,冰淇淋冷靜你的情緒?!沽好览蛘f。
陳海天知道朋友的去世給梁美莉巨大的打擊,心里對人生有了糾結(jié),才會突然辭掉工作,所以當(dāng)梁美莉帶著小美冰淇淋出現(xiàn)時,他不能把門一關(guān),把人趕出去。
他默默關(guān)上大門,拿起摩卡壺開始煮兩人份的咖啡??Х葔睾芸斓匕l(fā)出巨大的汽笛聲,他把咖啡倒在冰淇淋上,放上小湯匙,遞給梁美莉時才問,「去哪?」
「賣酒的小馬給了我兩張票,一間新開的電音吧,小馬說有抽獎。」梁美莉把咖啡和冰淇淋攪一攪,一口氣喝掉,「走,雙妖狂歡圣誕節(jié),我們要當(dāng)今天晚上最閃亮的主角!」
「妖是妖他媽生的……」
「出門過節(jié)?!龟惡L煲贿厯Q衣服,一邊丟訊息給沒有事。
「我仿佛看到酒池rou林在前面等著你?!?/br>
「一般而言,這四個字不是這么用?!怪挥芯瞥匕桑南?。
「我的詞庫有限,只好把幾種等級或是含意的誤差容許值在一定范圍內(nèi)的形容詞,都集中用其中一種來替代?!?/br>
「陳小萬——動作快!」梁美莉在客廳大喊。
「你大概只有兩個詞組可以用吧?」他決定速戰(zhàn)速決,掐斷沒有事的訊息。
「那另外一個詞是?」
「三只小豬?!共唤o沒有事回答的機(jī)會,他快速下站,依正常步驟。
梁美莉在這方面很有預(yù)言的天份。晚上十二點整的抽獎,八百多張抽獎單,二十個獎項,硬是讓梁美莉拿到第一獎:皇家禮炮一瓶,全場的歡呼和鼓掌聲,讓他們成為全場最閃亮的主角。
「媽呀走大運(yùn),也許今晚我們會遇見我們的天使?!贡е始叶Y炮的梁美莉?qū)﹃惡L煺f,「這酒是小馬他們提供的,不知道能不能拿去換成別的酒?!?/br>
「你可以留著,遇見天使就用皇家禮炮把她灌醉拖回家。」
為了公平起見,凌晨一點,他們抱著酒去Gay Bar,喝下一大杯的啤酒加三片檸檬;凌晨兩點,他們抱著酒移動去T Bar,后來的事,他搞不清先后順序,只記得他似乎喝下可以灌醉十個人的啤酒,眼前的東西都在飄浮,心底暖洋洋的,對每個人、每件事都順眼,他和梁美莉一起大笑,卻不記得是笑些什么,一切都一團(tuán)亂。
但是那天扣除掉電音吧門口跟梁美莉搭訕的男性工作人員之外,什么都沒有,而皇家禮炮對梁美莉的孤獨(dú)沒有任何幫助。
圣誕節(jié)那天下午,陳海天睡醒之后,瞄了鏡子一眼,鏡中的自己兩團(tuán)黑眼圈,顯現(xiàn)出無比的疲倦,臉上的書卷氣蕩然無存,頭發(fā)糾結(jié)凌亂得像流浪漢,意識像從一朵云飄到另一朵云,肚子咕嚕咕嚕地叫。
他進(jìn)廚房煎了一顆嫩嫩的荷包蛋和一顆硬邦邦的荷包蛋,煮了一杯恰到好處的咖啡和一杯焦掉的咖啡,烤了一大疊吐司,抹上厚厚一層奶油和果醬。
等梁美莉從客房爬出來后,他把硬邦邦的荷包蛋、焦掉的咖啡和厚奶油果醬土司放到梁美莉面前:「來,寶貝,慶祝我們又認(rèn)識了一年,快點吃光它,吃完我們?nèi)バ刑鞂m改運(yùn)?!?/br>
這一年,對二十七歲的陳海天來說,漫長又多事,而這一年終于進(jìn)入尾聲,在今年的最后一天,陳海天在廚房忙了一下午,煮出一桌豐盛的晚餐,蕃茄洋蔥湯,優(yōu)格沙拉,起司馬鈴薯泥,rou醬意大利面,頂級牛小排,面包布丁,香甜的味道溫暖的傳遍屋子,而梁美莉從頭到尾都賴在沙發(fā)上,聽著黃小楨的《December Night》,抱著抱枕跟著唱。
On this cold cold winter night, wish you are with——me——
「梁美莉!你可以唱得更難聽一點!」陳海天忍不住在廚房里大吼。
他們一起看不知道看了第幾次的《甜蜜蜜》,當(dāng)張曼玉跳下移民局車子在紐約街頭追著黎小軍的腳踏車,最后被車流人潮隔開時,進(jìn)了廣告,陳海天轉(zhuǎn)頭問正在舔盤子的梁美莉:「你覺得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可以在一起嗎?」
梁美莉想了一整個廣告的時間才回答:「只要夠勇敢就可以?!?/br>
陳海天拿湯匙刮盤底的布丁,想了片刻,補(bǔ)上一句,「或者是夠浪漫。」
「你兩樣都沒有。」
「你也沒有。」
「我有真心。」
「沒人要拿。」
貓跟狗就這樣相親相愛地送走了二〇〇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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