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鼎銘發(fā)青的臉色泛起黑紅，像狗血和污泥的混合色。

    “婷婷，你當真的？”

    他咬牙切齒的模樣也令華婉婷滿意。

    “你知道我對待感情向來認真?！?/br>
    “為什么？為什么會是他？”

    魏鼎銘的儀態(tài)瀕臨崩潰，一道道兇光射向邱正清，嚇得他呆若木雕，不住偷偷咽唾沫。

    如果世人想知道吳月娘和武大郎私通，西門慶是什么方應(yīng)，看看此刻的老魏估計能想象出一二。

    華婉婷的報復(fù)正式啟動，專挑魏鼎銘的心窩下刀。

    “老邱對我很好，每天照顧我的飲食起居，風雨無阻從不間斷。我這個年紀對男人沒剩多少要求了，愿意疼我陪我，肯在我身上花心思，給我家庭溫暖的就是我的理想伴侶。這些你都做不到，和老邱比起來差得太遠。我從去年中秋節(jié)起就愛上他了，他怕破壞你我的關(guān)系，情愿不要名分，默默陪伴我?？晌业男脑絹碓狡蛩X得這樣對他太不公平，所以決定跟你說清楚，做好交割，我就能光明正大和他在一起了?！?/br>
    她一語雙關(guān)，辛辣的諷刺魏鼎銘句句都能領(lǐng)會，竟然被一個男保姆挖墻腳，真破了他的丟臉記錄。

    “你、你有沒有考慮過燦燦的感受？”

    他拿兒子反擊，明顯輸了。

    華婉婷乘勝追擊：“我會跟燦燦解釋的，假如他反對，還請你幫忙勸勸他。你上次不是說了嗎？我們之間還有很多因素能維系親情，燦燦就是其中之一，以后還是一家人，我相信我們能夠相處得和睦愉快?！?/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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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她攻勢太猛,魏鼎銘起了疑,強拉住她走進院子，低聲質(zhì)問：“婷婷，你在報復(fù)我嗎？上次的事是我不對,你發(fā)脾氣不要緊，可不該用這么荒唐的方式啊?！?/br>
    他觀察敏銳不好糊弄，華婉婷相應(yīng)調(diào)整態(tài)度，收斂譏諷，認真說：“我沒騙你，我和老邱感情很深,想結(jié)伴共度余生,請你成全我們吧?！?/br>
    輕柔的話語似火柴,點起老魏八丈高的怒火。

    “我不會攔著你另找對象，可得量體裁衣啊,這么做對自己太不負責了！”

    華婉婷轉(zhuǎn)頭面向他：“我就想對得起自己才選老邱的，剛才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他能給我目前所需的關(guān)懷與陪伴?！?/br>
    “以你的條件還愁找不到人陪伴關(guān)心？起碼挑個配得上你的,老邱那種算什么？”

    華婉婷冷嗤：“這話好耳熟啊,當年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媽也這么教訓我?！?/br>
    魏鼎銘頓時失語,被動接受批判。

    “老魏,我倆剛認識時你并不富有，外在條件在跟我接觸的男人里很不起眼，是靠才華和雙商吸引我的。接觸一段時間后我發(fā)現(xiàn)我們的觀念和對待人生的看法非常合拍,你就像另一個我，還有著其他男人給不了我的理解，這樣因素疊加，才讓我對你傾心?！?/br>
    年輕時她對理想的定位高于一切，全力以赴實現(xiàn)個人價值，不愿受世俗的婚戀觀捆綁。放到現(xiàn)在這作風也會為世人詬病，在三十多年更是絕對的異類，又因為她的工作性質(zhì)決定她必須在男人堆里周旋，是以成日受流言蜚語侵襲。

    周圍的男人要么眾星捧月奉承，要么出于酸葡萄心理猛踩，那些狂熱的追求者則只想著征服占有，沒人在乎她的內(nèi)心世界，直到魏鼎銘以“知己”面貌脫穎而出。

    他贊賞她的與眾不同，尊重她的生活理念，支持她人格獨立，方方面面都符合“同心同德”標準。

    她狂喜，真以為他是于千萬人中、千萬年中、在時間無涯的荒野里不早不晚恰逢的那個人。欣然與之攜手，走上一條驚世駭俗的路。

    后來方知人心像沙丘，即使不出大變故，也會隨微風潛移默化成別的形態(tài)。她不后悔當年的選擇，只可惜這段轟轟烈烈的情早已過了保質(zhì)期，那日在新光天地里的狹路相逢剛好能做契機，促使她下決心抽刀斷水。

    魏鼎銘有良心，提起舊事不禁羞愧。他曾經(jīng)刻骨銘心地愛過這個女人，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感情慢慢減淡，某天忽然消失不見，其過程如同人自然衰老直至死亡，是謎一般不可抗拒的規(guī)律。

    “我知道你不是膚淺的女人，當年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br>
    華婉婷聽來，這就是他給自己的辯護詞，強調(diào)從前的情分就能掩飾之后的辜負。

    聰明如她知道怎樣應(yīng)對才得體，微微笑道：“你能這么想我也不用內(nèi)疚了，你放在這兒的東西我都幫你整理好了，叫你的司機搬一下吧，或者給個地址，我讓快遞送過去?！?/br>
    魏鼎銘臉被打腫了，急道：“婷婷你趕我走沒關(guān)系，但老邱的事務(wù)必三思！”

    華婉婷搖頭：“你知道我不喜歡旁人插手我的感情問題，你歷來是尊重我的，不要連這點也變了?！?/br>
    她轉(zhuǎn)身回屋，步履輕快自如，像送別了一位普通客人。

    魏鼎銘望著她的背影，覺得自己好似被人丟棄的破爛廢品，院子里花團錦簇，每一朵都仿佛一張嘲笑的臉，興奮圍觀著，數(shù)他自尊的碎片。

    華婉婷在他心目中具有權(quán)威性，當年她從眾多豪紳大賈中相中他，斷言他大有可為，結(jié)果富貴真的如期而至。他潛意識里將成功與她的“慧眼”掛鉤，推崇她的判斷力。所以聽她說邱正清比他強才會感到強烈挫敗。

    太久沒經(jīng)受這種力度的打擊，他狂躁欲瘋，上車聯(lián)系華燦，將他召到常駐的酒店包房。

    華燦來時便有所察覺，看到父親死灰色的臉，戒心十足地問：“爸爸，出什么事了？”

    魏鼎銘以懷疑地眼光審視他：“最近回家看過你mama嗎？”

    “前天去過?！?/br>
    “老邱也在？”

    “是。”

    “你就沒瞧出點什么？”

    華燦聽懂父親的意思，只覺匪夷所思。

    “爸爸……mama怎么了？”

    魏鼎銘姑且相信他不知情，語氣仍冷如堅冰。

    “剛才你mama叫我過去，說她和老邱好上了，把我的東西全理出來，叫我走人?！?/br>
    華燦渾身xue道都被封住，聲如雷鳴：“怎么會這樣！爸爸您確定這是真的？”

    “……我一開始也懷疑你mama在跟我賭氣，可她很認真地肯定了，說她現(xiàn)在更需要老邱，還準備和他結(jié)婚。”

    華燦魂飛魄散，父母的情分是他最粗的保險繩，也是他戰(zhàn)勝魏景浩，奪取筑美的最大資本。母親心知肚明，為何要親手毀他的前途？

    魏鼎銘已粗略計算過損失。別的暫不深究，他和華婉婷的熟人幾乎都知道他倆的關(guān)系，倘若華婉婷真跟了邱正清，他定會淪為笑料。

    “你mama跟著我受了很多委屈，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她，她要拋棄我移情別戀，我也沒話說?？衫锨竦那闆r你比我更清楚，你mama和這種人結(jié)婚就是鳳凰配烏鴉，今后你好意思向你的朋友客戶們介紹，說他是你的后爹？”

    他口才了得，把威脅演繹得冠冕堂皇。

    華燦不寒而栗，急忙補救：“爸爸，您消消氣，mama肯定一時昏了頭，我這就回去勸她！”

    華婉婷算到兒子會來，提前讓邱正清回家了。

    華燦滿肚子邪火沒處撒，喝光滿滿一杯水，仍猶如置身撒哈拉，毛孔里流出易燃的熱油。

    “mama，爸爸剛才叫我過去，說您要跟他分手，嫁給邱叔叔?！?/br>
    “沒錯，我是這么跟他說的。”

    經(jīng)過一次演習，華婉婷更泰定了，兒子正抱他老子的大腿，自然跟他一個鼻孔出氣，她很寒心，被迫隱藏真心。

    華燦比幾個鐘頭前的魏鼎銘更憤怒，鼓筋咆哮：“您真是瘋了！瘋了！爸爸對您那么好，您怎么能背叛他又羞辱他??？”

    華婉婷眼神披霜：“他給過我什么，怎么就對我好了？還有，他從十幾年前起就在外面找女人，有一次還是你親眼看到，哭著回來告訴我的，難道已經(jīng)忘了？那些都是他先背叛我的證據(jù)！”

    華燦滿心懊悔，當初年少無識，不知道父親犯的是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冒冒失失向母親告狀，害他們產(chǎn)生芥蒂，壞了家里的氣氛。

    “爸爸他……又有女人了？”

    “……他新找的助理，姑娘很漂亮，我見猶憐，怨不得你爸爸會動心?！?/br>
    “mama，爸爸每天在外應(yīng)酬，逢場作戲都是難免的。您在生意場上呆了幾十年，應(yīng)該早看開了，干嘛為這點事計較？”

    “我沒計較，是厭倦了。你好好看看，你mama已經(jīng)是老太婆了，人老了就想求安定，有個溫暖的家，家里有個一心一意對我的老伴?！?/br>
    “所以您就相中邱叔叔？”

    華燦敲一敲劇痛的腦門，涌起新一波怨憤。

    “邱叔叔人是不錯，可他和您是兩個世界的人，你們根本不合適！”

    華婉婷依然平靜：“身份地位只有外人看得見，在這座房子里我們一直平等相處，我寂寞生病時都是他耐心地照顧我陪伴我，我想象中的相濡以沫就是那樣的?！?/br>
    “……您怎么不想想，您的朋友們都來過咱們家，都知道邱叔叔是這里的保姆，您真跟他結(jié)婚會被所有人恥笑！”

    “我從來不在乎他人的眼光，年輕時就這樣，老了更無所謂?！?/br>
    “那您就不考慮我的感受??？”

    “你要是嫌丟臉，以后可以不回這個家?！?/br>
    華燦初嘗母親藏在溫柔下的鋒芒，又痛又氣，不由得張牙舞爪：“爸爸很生氣，如果他遷怒我，我之前做的努力都會前功盡棄！”

    他披露反對的根本動機，在華婉婷胸口踩出血印。

    這個兒子是她獨自養(yǎng)大的，如今為了野心偏向魏鼎銘，就是條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自私自利，還真是魏鼎銘的親兒子呢。

    她是慈母，但不像有的母親甘做兒子的附庸，該狠心時絕不猶豫，嚴肅道：“我和你爸爸從十年前就淡了，那時我本來有很多選擇，可以給自己找個有名有份又穩(wěn)定的伴侶，怕你寄人籬下都放棄了。我已經(jīng)為你做足犧牲，往后你想要什么就靠自己去爭取，別再寄望我付出更多?！?/br>
    華燦失望到極點，暴露出人性污垢，含恨指責：“您別把自己說得太高尚，您是為了我才不嫁人嗎？分明是為了您自己！”

    華婉婷讓他把話說清楚，他仍不知分寸：“您不是一貫鄙視那些普通的已婚婦女嗎？說她們結(jié)婚后就圍著丈夫孩子轉(zhuǎn)，喪失自我，放棄人生。您不愿像她們那樣為家庭奉獻全部，不愿應(yīng)付婆媳關(guān)系，不愿承擔婚姻帶來的義務(wù)，所以才選擇爸爸，跟他保持非正常的男女關(guān)系，還不惜讓我做私生子！當您盡情享受自由時就該知道，沒有婚姻約束的感情是不穩(wěn)固的，到了晚年必然會孤寂。您現(xiàn)在不過是在自食其果，何必把責任推給爸爸，把自己說得這么無辜！”

    兒子準確揭穿因果，猶如高明的劊子手，手起刀落，殺得華婉婷再無還手之力。

    她花大半輩子證明“理想人生”是不切實際的烏托邦，女人不接受世俗的婚姻束縛就必然終生飄零。沒有男人甘愿一生一世一雙人，除非能從婚姻里獲利，他們才會勉為其難或者陽奉陰違遵守一對一的契約。

    她突然很狼狽，五味雜陳，在體內(nèi)橫沖直撞，怕毀掉精心維持多年的儀態(tài)，趕忙離座走開了。

    邱正清在住家附近瞎溜達，躊躇良久，終于決定違背與華婉婷的約定，先向邱逸坦白。

    走到小區(qū)門口，只見沈怡快步跑來，神色有些古怪。

    “爸，您今天回來得真早啊。”

    “是，華太太讓我提前下班了。你在這兒等人嗎？”

    “……媽來了?！?/br>
    沈怡語氣盡量放緩放輕，仍在邱正清臉上吹出大片褶皺。

    “她來干嘛？”

    “……這幾天您不在家，媽周末回家住不慣，想讓您回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