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了解賢妃，若沒有吩咐，賢妃絕不會輕易有動作。

    但據(jù)賢妃所知，圣上一直對這次選秀有些抵觸，倒底是為何，竟讓圣上主動想要看這次秀女的畫像。

    “這幾日皇上做了什么？”

    安鈾為難地搖頭：“這幾日皇上忙碌未進后宮，奴婢也不知道?！?/br>
    稍頓了下，她才低聲說：

    “不過今日是衛(wèi)老夫人的壽辰，往年圣上都會去，今年應(yīng)該也未例外?！?/br>
    賢妃忽然坐了起來，輕聲呢喃：

    “出宮了？”

    她做過閨閣中的千金小姐，知曉這種場合，總會有些世家女子在。

    半晌，賢妃臉上情緒變化幾番，最終平靜下來，她輕呵一聲，嬈人的眉眼卻冷淡：

    “看來圣上是在衛(wèi)府遇到什么大美人了？”

    竟讓圣上一改往日態(tài)度，回宮就心心念念尋了畫像？

    賢妃眉梢閃過一絲諷笑和厭煩。

    安鈾訕訕垂頭，啞聲不敢接話。

    第108章

    豐禹元年五月中旬, 來自各地的秀女陸陸續(xù)續(xù)進了皇宮。

    儲秀宮中，劉福拂塵掛在手臂上，他往年在府邸時, 最常愛笑, 底下的小太監(jiān)們也從不怵他, 但自從一年前的那件事后，劉福就仿佛變了個人般。

    他認定了那日是他疏忽, 也認為是他往日過于放縱手下的人，才會有那場火勢。

    新帝登基半年, 宮中誰都知曉御前的劉福公公最恨手底下人松懈，鐵面無私, 若讓他瞧見躲懶或做錯事的奴才，必然不會手下留情。

    劉福接過名冊：“下一個是哪府上的人？”

    “該是輪到肅侯之女了。”

    “讓她進來吧?！眲⒏Ｃ嬗胁荒?，他握著拂塵手上皆是燙傷的疤痕，自那件事后，皇上雖重用他，卻也很少吩咐他做什么, 這次初選, 皇上竟然會交給他，劉福是有些意想不到的。

    自進了儲秀宮后, 劉福就有些煩躁。

    他永遠記得，姜主子在莊子中，時而失神看向長安城方向的模樣。

    劉福知道，姜主子至死都未曾忘記過皇上。

    可皇上呢？

    劉福垂眸, 斂去眼中一閃而過的諷刺。

    姜主子不過去世一年, 尸骨尚未寒透, 饒是皇上當初表現(xiàn)得再如何悲痛, 還不是依舊選秀納妃？

    即使劉福知道自己不該這么想，卻打心底替姜韻覺得不值。

    珠簾被掀開，殿內(nèi)驚了一瞬，才有小太監(jiān)的話響起：“劉公公，衛(wèi)姑娘進來了?！?/br>
    劉福眼皮子都未掀一下，平淡道：

    “讓她進去，叫嬤嬤有些分寸，查仔細些?！?/br>
    姜韻時隔一年再見劉福，竟覺得有些陌生，她沒有冒然和劉福搭話，剛準備進去，就見劉福恰好抬頭，和她視線撞上。

    砰——

    劉福手中的名冊忽然落地。

    劉福怔愣地看著眼前人，動都不敢動一下，生怕眼前這幕是自己的幻覺。

    姜韻沒想到他反應(yīng)這般大，頓了下，才彎眸對劉福點了點頭：

    “劉公公，許久不見，你身子可好？”

    姜韻養(yǎng)了一年，身子近乎好得徹底，可她臉色總透著白，似柔弱不堪。

    她聲音輕輕軟軟的，和一年前有些不同，可劉福卻回了神。

    劉福動了動嘴，半晌沒說出一句話，確定人好生生地站在他眼前，他沒忍住，忽然眼眶有的紅，就在四周宮人有些驚訝時，他忽地上前兩步，掀開衣擺，噗通跪了下來：

    “奴才給小主請安！”

    沒人知曉，劉福這一年來心中的煎熬和愧疚。

    看見姜韻還活著時，他不似付煜那般，覺得姜韻欺騙他，只余一股慶幸。

    她活著，那其余事皆不重要。

    姜韻對劉福的反應(yīng)有些驚詫，卻未表現(xiàn)出來，不著痕跡地輕蹙細眉，上前扶起劉福，有些苦笑：

    “你作甚行這般大禮？”

    饒是曾經(jīng)她貴為良娣位，劉福見她也無需這般。

    而如今的她，不過一介白身，只頂著個肅侯之女的身份罷了。

    劉福想說些什么，卻倏地愣住，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剛剛他們說她是誰？

    肅侯之女？

    一瞬間，劉福忽然了然，怪不得昨日他想托辭時，師傅卻意味深長地告訴他，他來這一趟，絕不會后悔。

    看來師父早就知道了，姜韻的身份？

    劉福眸色微閃，他順著姜韻的力道起身，擦了把臉，紅著眼眶說：

    “奴才一切都好，只是一年未見，小主的身子可養(yǎng)好了？”

    姜韻身為秀女，劉福稱她一聲小主，并無錯處。

    只他態(tài)度過于恭敬，加四周宮人對姜韻不禁生出幾分好奇。

    姜韻只對劉福抿了抿唇，顯然不想多說。

    劉福有些心酸，見她不愿提及過往，他便不再問，他躬身上前扶住姜韻：“奴才送小主進去?！?/br>
    劉福不蠢，一看見姜韻，他頓時明白了皇上讓他來主持初選的目的。

    哪怕只因他心中的愧疚，他就不可能讓姜韻壞了名聲。

    有劉福在，姜韻的初選不過是在內(nèi)殿喝了杯熱茶，待半刻鐘后，劉福又恭恭敬敬地將她送了出去。

    劉福彎著腰，對姜韻低聲說：

    “小主且回去等消息?！?/br>
    姜韻輕抿稍澀的唇瓣，抬眸看向劉福，細聲道：“麻煩公公了?！?/br>
    劉福連忙搖頭：“小主與奴才之間，永遠當不得麻煩！”

    初選后，秀女是需要出宮，待復選后，留下的人才會住在宮中讓教導嬤嬤教她們宮中規(guī)矩，所以，姜韻知道結(jié)果后，就徑直轉(zhuǎn)身離開了儲秀宮。

    但劉福適才那番態(tài)度落入了旁人眼中，不禁叫人心生好奇。

    “杜jiejie，你可認得剛剛那位女子是何人？”

    說話的女子一身嬌俏的黃色裙裳，她帶著支步搖，整個人都有些說不出俏麗和嬌憨，她歪頭不解地看向身邊女子。

    秦悅小聲嘀咕：“這可是劉公公，聽聞一直在御前伺候，后妃都得給他幾分臉面，居然對這個女子這么敬重？”

    她們早就被叮囑過，這次負責初選的人是御前的劉福公公。

    劉福深得皇上信重，若得罪了他，哪怕家世良好，也極有可能被刷下去。

    適才戶部侍郎之女不信邪，在家中恐被寵慣了，在宮中也未收斂大小姐脾氣，對劉福等公公趾高氣昂的，直接被劉福以沒規(guī)矩為由，直接拖了下去。

    頓時讓儲秀宮中一片鴉雀無聲。

    戶部侍郎官至三品，在場的秀女，可沒幾位家世高于此的。

    被她詢問的人，是當今二品禁軍統(tǒng)領(lǐng)之女杜晗霜，家世在這次秀女中尤為突出。

    誰都知道，能當?shù)媒娊y(tǒng)領(lǐng)的，皆是圣上心腹。

    杜晗霜脊背挺直，渾身氣度與旁人截然不同，她五官精致，眉眼間卻清冷，她平靜道：

    “適才宮人說過，她是肅侯之女，你未聽清？”

    話音似略帶輕諷，讓秦悅險些保持不住嬌俏的模樣。

    她有些不自然地捏緊手帕：“是這樣嗎？許是meimei適才失神，聽岔了?！?/br>
    杜晗霜目不斜視，根本不分給秦悅眼神：

    “這是選秀，稍有不慎，可能就會牽連家族，秦姑娘還是集中注意為好?！?/br>
    一句秦姑娘，直接將兩人關(guān)系拉遠。

    杜晗霜說完這句話，就不再搭理秦悅。

    畢竟，劉福對姜韻的態(tài)度的確突出，可若想挑撥離間，讓她對姜韻心存不滿，單憑秦悅這番手段，還是過于淺顯了些。

    肅侯是什么人？

    饒是她父親和祖父都不敢輕易得罪，誰不知肅侯將他剛尋回來的女兒看得極重？

    選秀結(jié)果未明之前，哪怕姜韻性子再難相處，也不會有人敢得罪她。

    甚至還會將她捧著。

    這就是母族強勢，誰也不敢動她！

    可即使想得明白，杜晗霜還是沒有忍住，輕偏過頭，看了眼姜韻的背影。

    稍頓，杜晗霜收回視線，低斂下眸眼。

    她剛剛看見過姜韻的模樣，她心知肚明，若她和姜韻同時得選進宮，單憑姜韻那張容貌，就不能讓她掉以輕心。

    這時，公公剛好叫到了杜晗霜的名字，打斷了她的思緒，杜晗霜深深呼了一口氣，抬步進了內(nèi)殿。

    彼時姜韻剛走出儲秀宮，她在皇宮待過三年，對這后宮十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