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之前要做的準(zhǔn)備實在多到數(shù)不勝數(shù)，如今兩個人各自奔忙，往往只在晚上的時候才能見面。

    他們總是在黑桃k先生的房間碰頭。當(dāng)房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兩個人的狀態(tài)都會一下子松弛下來。

    亞當(dāng)斯大宅里到處都是仿生人女傭，雖然她們平常很少說話，也不會干涉主人的事務(wù)，不過她們的眼睛總像是監(jiān)視著一切的攝像頭，讓人在她們的面前總是沒法隨心所欲。

    當(dāng)然啦，黑桃k先生也知道，她們的眼部攝像記錄下來的數(shù)據(jù)，只會傳遞到一個單獨的安保服務(wù)器上，那里的數(shù)據(jù)每隔十天就會清除一次，絕對不會泄露出去。但這種感覺還是讓人沒那么舒服。每當(dāng)看見女傭人們黑洞洞的眼眸時，黑桃k先生總要不寒而栗。

    盡管尼爾森先生不在之后，巨人集團(tuán)的意志已然失去了可以任意行動的可能，但它畢竟是一個不會輕易被摧毀的、如利維坦般的龐然巨物。即使黑桃k先生本身就位于它的核心位置，還是要為它可能造成的影響感到恐懼。

    整座大宅之中，似乎只有黑桃k先生自己的房間能讓人完全放松。

    這里完全隔音，幾乎可以說是與大宅的其他部分完全隔斷，只要不按鈴，誰都不會擅自進(jìn)來。最近女巫一直睡在這里，每晚都覺得很安心。

    黑桃k先生房間里的擺設(shè)很少，始終維持著最簡單的狀態(tài)。女巫第一次來的時候，多少覺得這里有點過分冷清，但來過幾次之后，她反而覺得這樣更好。這里就好像是一座城堡，最主要的功能并非提供舒適的環(huán)境，而是讓人感覺到安心。

    不過這里最讓人安心的并不僅僅是這種環(huán)境，而是……黑桃k先生。

    不管女巫到底有多疲憊，每當(dāng)她看到黑桃k先生的面孔時，這種疲憊感就會立即消散。

    每一天，當(dāng)她走進(jìn)他房間的時候，最開始，他們總是好好地坐著說話。就像一般的主人和客人那樣。好像因為女巫有點放不開，覺得在人家的地方，似乎總要有一點禮節(jié)。

    但說一會兒話之后，禮節(jié)之類的事情就被從腦子里拋掉，兩個人都歪倒在床上，不肯起來了。這主要是因為他倆最近確實太累，經(jīng)不起一直認(rèn)認(rèn)真真地坐著說話，還是躺著舒服些。

    他們躺在這里，頭碰著頭，手牽著手，看著窗子外面的日光變得越來越暗淡。直到最后一縷陽光從地平線消失，窗簾就自動地拉起來，燈也變得明亮。

    這個時候，女巫就會轉(zhuǎn)過頭，特別認(rèn)真地看著他的臉。

    說不上為什么，停留在他房間的這段時間里，女巫總要想起他第一次出現(xiàn)在自己店里的場景。那時候他好像還完全不知道女巫開的那家店是干什么的，走進(jìn)來時帶著一點天真和滿臉的好奇，然后像個傻瓜一樣砸下大筆金錢，搞得她驚訝不已，把賬戶里的數(shù)字檢查了好幾遍。

    那時候她就覺得他長得好看了，只是這種美與她沒什么關(guān)系。就像巨人集團(tuán)總部大樓夜間常有的燈光秀也與她沒什么關(guān)系一樣。路過時稍微瞥一眼，會覺得熱鬧好看，但不會有什么更多的想法。

    誰能想得到，現(xiàn)在這個人就躺在她身邊呢？

    女巫想著這些，隨口問他：

    “要帶走的東西……收拾了嗎？”

    黑桃k先生點點頭：

    “我只要帶這個就行了?！?/br>
    他拿起什么東西遞給女巫，女巫把那東西接過來，發(fā)現(xiàn)是個相框，里面嵌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有兩對夫婦，帶著兩個小男孩。

    “這是……你和你的家人？”

    黑桃k先生點點頭：

    “是我和唐恩，還有我們的父母?！?/br>
    女巫看著照片，雖然這一對堂兄弟長得有些相似，身高也相差不大，但她不用費多少力氣就能認(rèn)出黑桃k來。

    她指了指照片上的男孩：

    “這個是你。”

    “你怎么知道？”

    “你臉上有種你堂兄不具備的表情，”女巫看著照片認(rèn)真地說，“你比他更害羞一點，也更單純一點?！?/br>
    黑桃k先生笑起來：

    “你不如直接說我比他傻?！?/br>
    “你非要這么說也行。”女巫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

    她認(rèn)真地欣賞著照片，照片拍得很好，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生動。尤其是黑桃k先生，那時候他確實很小，樣子顯得很甜，像是個小甜餅。

    那時候他的身體還完全是人類，父母也都還活著。從他的表情來看，那時候他一定很幸福。

    女巫隔著相框，吻了一下照片上小男孩的臉。

    然后就見躺在她身邊的那個男人的臉紅起來。

    她覺得好玩，又吻了照片一次，同時斜著眼睛看他的表情，只見那紅色繼續(xù)往上，一直紅到了耳根。

    哪怕已經(jīng)二十多歲了，這家伙好像還是和這張照片上的樣子一樣可愛啊。

    她把照片放到了一旁，轉(zhuǎn)頭去吻身旁那柔軟的嘴唇，用手撫摩他發(fā)紅的面頰，然后……扯開他的領(lǐng)口。

    棚頂上的燈自動熄滅了，房間里一片漆黑，只留下滿室旖旎。

    最近這些天里，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差不多都是這樣。他們對于即將要發(fā)生的事，總覺激動又緊張，像這樣壓力一大，情.欲也就變得格外強(qiáng)烈，幾乎每天晚上都要糾纏在一起，到了白天，又不得不各自去做各自的事。

    等到距離元旦只剩一個月的時候，女巫已經(jīng)開始收拾行李。

    那些粗重的家具，都已經(jīng)被她賣掉，暫且用不到的古董書，也被她寄給了同是女巫的親戚們收藏。除了啾普和一些必不可少的東西以外，她把大部分東西都放回到她原本的那間公寓里。

    公寓的備用鑰匙被她交給了蒂塔：

    “我走之后會給你發(fā)消息，等到時候，你能幫我把留下的行李寄過去嗎？”

    “沒問題?！钡偎舆^鑰匙，“你要和黑桃k先生一起走？”

    女巫點了點頭：

    “如果……以后有人來向你問起我和黑桃k先生的事，還請你千萬別透露?！?/br>
    “放心吧，”蒂塔拍著胸脯保證，“我會把這件事埋進(jìn)存儲卡深處的。”

    只有仿生人才會用這樣的說法，聽上去還顯得挺正式。

    女巫對蒂塔很放心，她是個自由仿生人，按照現(xiàn)行法律，沒人能隨便查看她的存儲卡。她們認(rèn)識的時間很久，女巫知道蒂塔值得信賴。

    但她還是沒跟蒂塔說要炸巨人集團(tuán)總部的事，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雖然蒂塔現(xiàn)在不知道，等到那件事結(jié)束之后，她無論如何都會知道的。

    “不管怎么說……小心點，”蒂塔拍了拍她的肩膀，“要離開這里，你們?nèi)兆右欢〞^得很難……今天我請客?！?/br>
    “這就不用了吧，”女巫掏出錢包，“我知道，你掙得不多?！?/br>
    “沒關(guān)系，”蒂塔說，“一杯酒還是可以請得起……我們是朋友。”

    聽蒂塔這么說，女巫就不能再說別的了。

    她喝下了蒂塔給她做的火星漂浮特別版，給了蒂塔一個大大的擁抱。

    時間一天天過去，需要做的事越來越少了。

    炸藥已經(jīng)被制作出來，也找到了地方悄悄試驗過爆炸的效果，黑桃k先生親自為這些爆炸物設(shè)置好了定時系統(tǒng)和遙控系統(tǒng)，確定它們在預(yù)定的時間一定能爆炸。

    在元旦的前一天，公司規(guī)定放假半天。黑桃k先生中午下班之前，親切地走過各個部門，告訴他們這天即使加班也不算加班費，不如早點回去和家人朋友迎接新年，就算是沒有什么朋友……至少也可以回去好好睡一覺，畢竟身體好才能更好地工作嘛！

    他把還在勤奮加班的工作人員全部勸離，然后把分好的一包包炸藥放在早已經(jīng)預(yù)定好了的位置。

    現(xiàn)在只等午夜十二點的鐘聲響起了。

    一切好像都很順利，看起來似乎不會出現(xiàn)什么意外。

    至少黑桃k先生是這么覺得的。

    他完全不知道，在巨人集團(tuán)的總部里，還有另外一個人也在準(zhǔn)備著與他們的計劃相類似的事。

    第52章 終章（上）　　元旦前的二十四個小時（上……

    讓我們把時間稍稍往回?fù)芤稽c。

    2077年12月31日， 零時。

    就在女巫和黑桃k先生正處于酣夢之中的時候，有一個男人站在一個又臟又破的小巷子里等人。

    他戴著口罩，帽檐壓得很低， 雖然是夜里， 仍然戴著一副墨鏡， 顯然不想讓人看見他的臉。出于一些謹(jǐn)慎的考慮， 他還戴了一副手套。

    他正在與人做一場早就說好了的交易， 地點是對方定下來的。此時他拿著一箱現(xiàn)金站在這里， 心里多少有點后悔。

    倘若對面的巷子里突然沖出來幾個帶著刀和槍的強(qiáng)盜怎么辦？他甚至不能報警……畢竟， 他要怎樣跟警察解釋，他帶著這么一箱現(xiàn)金大半夜跑到這種地方是為了什么？

    他心里直打鼓， 甚至一度轉(zhuǎn)身，想要回去。不過他的野心讓他停住了腳步，耐下心來繼續(xù)等待……他想要的東西值得他在這里冒著風(fēng)險苦等， 況且他與那個供貨商約定的時間實際上還沒有到。

    他決心再等五分鐘。

    五分鐘之后，他的供貨商到了。

    從小巷對面走過來的那個人沒做什么偽裝，穿著件寒酸的舊衣服， 手里也拎著個箱子。他沒見過這個人， 但知道這一定就是他的供貨商。

    畢竟， 除了有非做不可的事，誰都不可能在這種時間到這個鬼地方來。

    對方的體型不大，看上去不強(qiáng)壯， 也不像是帶了什么武器的樣子， 他稍稍松了一口氣。

    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

    那人沒往旁邊看， 就徑直向他走過來，露出討好的笑容：

    “真對不住，讓您上這破地方來， 不過這附近也就這一帶比較清凈，既沒有攝像頭，也沒有人來來往往——您總不會愿意讓人看見和我這樣的人在一起吧？”

    他不想攀談，伸手指了指那個舊手提箱：

    “東西在這里頭？”

    來人蹲下，打開箱子，露出里面裝著的炸彈：

    “您要驗驗貨嗎？”

    他稍微躊躇了一下，裝作懂行的樣子看了看：

    “這玩意質(zhì)量夠好嗎？爆炸強(qiáng)度足夠大嗎？”

    “您說什么呢！”供貨商顯然對他的問題不太滿意，“我們這可是正規(guī)生意，童叟無欺。至于爆炸強(qiáng)度到底夠不夠……得看您想炸什么?！?/br>
    那人很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這不干你的事?！?/br>
    “當(dāng)然，當(dāng)然?！睅д◤梺淼娜藬[著手后退，表明自己確實沒有惡意，“如果您以后有什么類似的需要……請再來找我。現(xiàn)在……可以付錢了嗎？”

    那人想了想，把隨身帶的手提箱打開，把里面的錢倒了出來。

    “我的箱子就送您了?！惫┴浬滩恢獜哪奶统鰝€麻袋，一邊往里裝錢一邊說，“里面有減震泡沫，更安全些……況且您的箱子有編號，丟了會很麻煩吧？”

    他聽見供貨商這么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箱子。

    確實，這箱子似乎屬于某個奢侈品品牌，每一件都有獨立的編號，如果落到別人手里，就可能追查到他本人。

    他點點頭，總算說了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