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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爺?shù)拇棍貗?第7節(jié)

    元銀仍是絮絮叨叨地說個(gè)沒完,話里頭的意思無非就是祁荀耍手段使陰招,存心給他下套。

    然而,話多慣會出錯(cuò)。

    說到后邊兒,元銀非但沒能嫁禍于祁荀,反倒愈發(fā)不能自圓其說,言語間的妒意似能淹了整座扶安院。

    白念有些忍不住,雙手插在盈盈一握的腰間,整個(gè)人都?xì)夤墓牡模骸鞍るm生得修長勁實(shí),原先卻是個(gè)讀書的文人。他沒甚么身手,如何教樹枝穩(wěn)準(zhǔn)擊中你的后背?”

    元銀愣了一瞬,有些昏頭。若非脊背處仍有些隱隱作痛,他甚要懷疑自己記岔了。

    可小姐說得不錯(cuò),祁荀應(yīng)是沒甚么身手的,否則方才笤帚將要落在他身上時(shí),他大可輕而易舉地避開,也不至從樹上滾落下來。

    元銀渾身是嘴也說不拎清,正此時(shí),吳管事聞聲而來,他瞧見元銀跪在地面,便知這人惹了事。

    “小姐且消氣,莫要被底下伺候的人氣壞了身子。元銀的事自有我來處理,小姐進(jìn)屋歇會吧?!?/br>
    吳管事是白府的老人,處理府里的事情得心應(yīng)手,不過是手底下的人起了爭執(zhí),弄清原委后,依照府里的規(guī)矩該罵則罵,該罰則罰,沒甚么難的。

    有吳管事在,白念沒甚么好cao心。

    “那此事便交于吳管事啦。”方才元銀喋喋不休的爭辯,當(dāng)真吵得她腦袋疼,眼下有吳管事接手,她也懶得去管。只是祁荀手背有傷,且是破皮見血的,不好好上藥包扎,恐潰爛發(fā)炎。

    白念擔(dān)憂的眼神落在祁荀的手背上:“這傷口得快些處理才是?!?/br>
    “小姐寬心。我這就喚沈家小姐前來瞧瞧?!眳枪苁赂A烁I碜?,這話算是說到她心窩子里去了。

    沈家是醫(yī)藥世家,她的阿爹沈清延也算是永寧頗負(fù)名望的郎中。沈語安自幼跟在沈父身后耳濡目染,閑來無事,就隨著沈父一并抓藥診脈,本事雖沒她阿爹高,醫(yī)些小病小痛卻不在話下。

    院子里的人散去后,獨(dú)祁荀留在扶安院內(nèi)。白念捧起他的手,只一碰,祁荀便鎖起眉頭,腕間條件反射地僵了一瞬。

    “怎么了?弄疼你了嗎?”小姑娘眸子清澈,抬眸望了他一眼,見他抿嘴不出聲,復(fù)又垂下腦袋,鼓著雙頰,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清清涼涼的氣息落在手背上,祁荀的眉頭攏得更緊了。

    西梁這幾年不算太平,祁荀一路行軍打仗,沒少受傷。有那么一回,他身下的馬受了驚嚇,控制不住,敵軍借此機(jī)會,在他的左肩處劃下了一道三寸大小的口子。

    彼時(shí),鮮血汩汩而流,黏住了貼身的里衣,他的左臂若要使勁,那便是剜心般的劇痛。所有人都皆頭皮發(fā)麻地倒吸一口涼氣,唯有祁荀悶聲不哼地堅(jiān)持了三個(gè)時(shí)辰。

    末了回到軍營,衣裳同傷口緊緊地黏膩在一塊兒,二者分離時(shí),撕扯到傷口,縱使他額間盡是細(xì)汗,醫(yī)士也從未從他嘴里聽過一聲‘疼’。

    刀傷劍傷都捱下來了,區(qū)區(qū)被笤帚蹭破了手背,哪會有甚么疼意?

    更何況,被笤帚砸落,純粹是他自顧自演得一出好戲。

    元銀圓頭滑腦的性子他著實(shí)不喜歡,這樣的人留在扶安院,遲早會出事。他原想著給元銀一些教訓(xùn),誰料垂眸時(shí),正巧瞥見隱在珠簾背后的小姑娘。

    小姑娘不是覺著他可憐嗎?那他就將計(jì)就計(jì),再可憐些吧。

    從樹上滾落時(shí),稍加掩飾,旁人瞧著膽戰(zhàn)心驚,可他卻是半點(diǎn)兒也沒傷著。

    白念哪知曉他的這些伎倆,小小的臉鼓囊囊的,小心翼翼地替他吹著傷口。

    說來也怪,手背的傷原是不疼的,可被白念輕輕柔柔地一吹,他好似又覺得疼了。

    白念的手軟軟糯糯,像塊棉花托著他掌心。

    “阿尋手上生了好些繭?!?/br>
    常年持木倉握劍,磨出硬繭再尋常不過。

    祁荀收回手,臉不紅心不跳地回道:“家徒四壁,迫于生計(jì),只好做些體力活。”

    聞言,白念眼尾紅紅,打心眼兒里心疼眼前的漂亮哥哥。明明甚么都出眾,偏偏命不好,當(dāng)真可憐見兒的。

    小姑娘難過神情落入祁荀的眼里,祁荀慣是不喜歡嬌里嬌氣的姑娘,這些姑娘時(shí)不時(shí)紅眼眶,動不動抹眼淚,他瞧著就覺得心煩。

    換做之前,誰要在他面前嗚嗚咽咽,他定是拿塊帕子堵住她的嘴,然后再將人毫不留情地丟出去。

    偏白念也是嬌滴滴軟乎乎的性子,方才在院內(nèi)就眸底圈淚,到了屋子里頭,眼尾仍是紅猩猩的,活像是被人欺負(fù)了一般。

    祁荀見了,心里雖有煩悶,可他惱得卻又是另一樁事了。

    “小姐對誰都這般心疼嗎?”

    第8章 送帖   待誰都如此?

    “小姐對誰都這般心疼嗎?”

    祁荀也不知為何會問出此話,只心里想著,便順嘴說出來了,話音甫落,連他自己也愣了一瞬。

    “我只是隨口問問,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白念眉眼彎彎,這是阿尋入府以來頭一回同她主動交談。她想著,阿尋話少,性子悶,興許是覺得自己打勾欄地出來,不同于常人,故而沒甚么底氣。

    她心里雖關(guān)切心疼,可萬一阿尋心思敏感,獨(dú)照看他一人,反倒時(shí)時(shí)提醒著他過去身份似的。

    思及此,白念點(diǎn)了點(diǎn)自己的腦袋:“我自幼便是心軟的性子,對誰都如此?!?/br>
    她生怕祁荀不相信,還回身扯了扯流音的衣袖:“不信你問流音。”

    流音不知白念在打甚么啞謎,但她家小姐確實(shí)是人軟心善的性子,誰成想,在她點(diǎn)頭應(yīng)和白念的話時(shí),祁荀的臉色頓時(shí)沉了下來。

    瞥見祁荀的臉色后,流音不自覺地打了個(gè)寒顫,今日分明暖風(fēng)和煦,可扶安院內(nèi)恍若鍍了層寒涼的銀霜。

    待誰都如此?

    祁荀抿了抿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原想提點(diǎn)白念,性子太軟容易受人欺騙,后又想到,他不過是借白府小住幾日,白家小姐性子如何同他又有甚么關(guān)系。

    不說也罷。

    正此時(shí),屋外傳來一陣焦急的腳步聲。料想是沈家小姐到了,流音忙挑開珠簾,里邊兒實(shí)在太冷了些,她三兩步邁出屋子,趁著迎沈語安時(shí),到外邊曬曬暖陽。

    沈語安一身干凈清爽的衣裙,平日里隨沈清延外出診脈時(shí),練就了急切切的性子,吳管事才去知會,她便提上一個(gè)木制的藥箱,腳底生風(fēng)地趕過來了。

    “念念,吳管事托人傳話,說府里有人傷著了,你沒事吧?”木箱擱置在桌案上,沈語安拉著白念手,左右打量了一圈,裙底在腳面上旋出一朵花。

    “我沒事。是阿尋傷著了?!?/br>
    沈語安循著白念的眼神望去,這才發(fā)覺屋內(nèi)還有一身著短衣的男子。祁荀面容清雋,只一眼,便有光風(fēng)霽月的清朗,她目瞪口呆地僵立在原地,白府何時(shí)多出個(gè)俊逸寧人的男子來?

    沈語安以手肘輕碰了白念幾下,白念會意,附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先前同你說過的?!?/br>
    她這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眼前的男子便是念念打慶春院里買來的男倌。

    眼見為實(shí),今日見了,沈語安才覺得白念沒同她扯謊,這骨子里透出來的矜貴姿容,莫說是永寧城,怕是翻遍西梁,也找不出比他還俊逸的男子來。

    沈語安駕輕熟就地替他包扎,纏完紗布,又從藥箱里拿出一罐止疼復(fù)原的膏藥:“記得一日上三回。”

    祁荀默不作聲地收下,他哪有這般嬌氣,不過是輕微擦傷出了些血,過幾天便好了。他這廂才包扎完,吳管事便著人來請他,方才院里的事還未有定論,想來是元銀那兒問完了話,轉(zhuǎn)而詢問他來了。

    祁荀走后,沈語安并未回藥鋪,她提裙坐于紫漆榻上,而后從懷里掏出兩張請?zhí)?/br>
    “李長安送來的?!?/br>
    “李長安?”白念素手接過,翻開一瞧,勻稱的紙面用端正的小楷描著幾個(gè)字:“春日宴?”

    她捏著請?zhí)竭呅σ鉂u濃,眸子里蘊(yùn)著nongnong的興致,絲毫不加掩飾。春日宴的名點(diǎn)菜式,匯聚了永寧好幾家口碑極好的百年老店。

    諸如東來順的紅燒獅子頭,rou質(zhì)剁得細(xì)膩,肥瘦相間,一口咬下汁香四溢,連吃三碗飯也不嫌多。再譬如湘聚樓的金錢蝦餅,蘸上花椒鹽,白念一人便能吃上整整一碟。德源堂的松子百合酥,正明齋的蜜汁蜂巢糕,白念雖都吃過,可一下子嘗盡,也唯有沾沾春日宴的光了。

    “李公子原想親自往你府里送的,正巧遇上我來尋你,便一并教我代勞了。”說話時(shí),沈語安時(shí)不時(shí)地望向白念,畢竟李家公子對白念,多少是有幾分情意的。

    白念咂著小嘴,對上她看戲的神情,有些不明所以:“你瞧我做甚么呀?”

    “你覺得李家公子如何?”

    李長安是永寧刺史的獨(dú)子,平日里錦衣玉食的供著,金銀不缺。只他與旁的公子哥不大一樣,李長安性子直楞,做事一根筋,凡有權(quán)勢銀錢的人大多沾染些煙花巷柳的壞習(xí)慣,獨(dú)李長安日日拘身于書房,非要仰仗自己的本事考取功名。

    白念一顆心撲在春日宴的糕點(diǎn)膳食上,她沒有聽出沈語安的言外之意,談及李家公子時(shí),還認(rèn)真地思忖了一會兒。

    李長安本性不壞,只是做事楞了些,先前有人說他不是讀書考科舉的料,連鄉(xiāng)試都捱不上,莫說往后的省試殿試。家里人也勸他再三思量,憑李家在永寧的權(quán)勢,李長安大可隨意尋個(gè)差事,可他誰的話也不聽,已是到了成家立業(yè)的年紀(jì),卻仍要一股腦地往里頭鉆。

    只這些話也是白念也是聽旁人提起的,她同李長安沒甚么交集,二人只在去歲的春日宴上打過照面。

    讀書人慣有讀書人的風(fēng)雅,一到桃李爭妍的春日,永寧便大興各種宴席。這每歲設(shè)下的春日宴,便是由李家公子大肆cao辦的。去歲時(shí),李長安并不認(rèn)識白念,只李家有要事相求于白行水,這才遞來了帖子。

    原以為今歲沒她甚么份例,誰成想,李長安仍是送來了。

    白念將請?zhí)媒N在心口,兩個(gè)精巧的梨渦格外勾人,她半點(diǎn)不隱藏自己的心緒,笑意盈盈地說道:“能送帖子來,是個(gè)好的?!?/br>
    沈語安兩眼放光,扒拉著白念的小臂問道:“這么說,你對他也有幾分好感?”

    “甚么好感?”

    沈語安時(shí)常隨沈清延出入,甚么清苦人家抑或是深宅后院,她去多了,見過聽過的事自是要比白念多些。

    “你方才不是說沈家公子是個(gè)好的嗎?”這話可不就是帶著幾分好感?

    白念點(diǎn)頭道:“是呀。若非他遞帖子過來,我豈能嘗到這么些好吃的。語安你知道嗎?德源堂的松子百合酥我許久未吃了。他們掌柜的為了抬高名氣,一日只做五十份,我回回去買,回回都買不著,想來應(yīng)是盡入了官家?!?/br>
    說到這,白念嘟囔著嘴,直起的腰背頓時(shí)松軟下來。

    沈語安將將扯出一抹笑,對白念的答復(fù)既是意料之外,又覺得不出所料。

    “那還真是...挺教人難過的?!?/br>
    翌日清晨,薄陽暖煦,推開格扇,院里海棠花枝錯(cuò)落有致,一朵朵花苞嬌艷欲滴,綴在上邊恍如燦茫茫的水晶玉石。

    白念身著立領(lǐng)對襟,外搭一件水綠色的方領(lǐng)半袖,襟口處繡著朵朵杏花,如意云朵扣上墜著一顆珠白圓潤的玉珠,只這么一顆,便托出她那張香嬌白嫩的秀靨。

    “外邊的海棠樹是阿尋修剪的嗎?”

    白念一雙眸子瑩瑩亮,經(jīng)昨日修枝過后,扶安院內(nèi)整齊美觀,乍一眼瞧去,多有高門高戶的雅致。

    流音也心生欽佩,原以為祁荀空有相貌,誰料做起事來也是沒甚好挑剔的。

    “他修剪了一日呢。聽聞滿地的殘枝落葉,待元銀清掃完回去后,已是夜里戌時(shí)?!?/br>
    元銀哪會料到,他處處針對的祁荀,竟是個(gè)睚眥必報(bào),不好相惹的人。

    “那他們今日去了哪里?”

    眼瞧著院內(nèi)沒甚么人,想來應(yīng)是分配了其他差事。

    “吳管事聽聞阿尋讀過些書,正巧昨日清點(diǎn)時(shí),府里的紙墨將要用盡,今日應(yīng)是教他出府采買去了?!?/br>
    白念點(diǎn)點(diǎn)頭,戴上一對金絲攢珠耳墜后,帶著流音,迫不及待地出了府門。

    一路上白念吃喝念頭未歇,只一想起香軟酥糯的膳食,渾身上下皆精神極了。

    流音瞧在眼里,不禁笑出了聲,她家小姐腹里的饞蟲當(dāng)真好勾,這還沒聞見香氣呢,她就已然眼巴巴地等上了。

    “小姐,這春日宴,旁人皆是吟詩作對賣弄文采去的,獨(dú)你是消饞蟲去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