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爺?shù)拇棍貗?第6節(jié)
祁荀來永寧,一是為避暗衛(wèi)狠手,二則為了尋人。 只這人不是甚么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是以隱在市井街巷,極難尋著。他查了好幾載,好不容易有了些線索,依照線索來了永寧,末了卻發(fā)現(xiàn)此人早已隱姓埋名。 要從熙熙攘攘的永寧城翻出此人蹤跡,無異于是大海撈針。 叢昱搖了搖頭。 祁荀默聲不語,說不清甚么情緒,興許是失落慣了,是以這一次的答復(fù),也在意料之中。 “既已查到此人來了永寧,去每家藥鋪挨著問便是。她身患哮喘,免不了抓藥緩和,問時多多留意。” 夜里靜了一瞬,空蕩蕩的街巷驀地傳來竹梆子敲鑼的聲響。巡夜的更夫提著燈籠游走在七彎街的巷子里。 清脆的“咣咣”襯得夜里愈發(fā)寂靜。 一慢兩快,攏共三聲。三聲過后,一片悄然。 “主子,子時了?!眳碴糯故鬃饕?,好意提醒著時辰。 他家主子興許不困,可他疲累一日,站到這個時辰,上下眼皮儼然不太對付。 祁荀的精神氣兒素來不錯,先前應(yīng)鄆軍務(wù)繁忙,叢昱困得不行,可小侯爺呢,一熬就是翌日丑時。 “行了。你回去歇下吧?!?/br> 此話一出,叢昱清醒了大半,他又驚又喜地張了張嘴,不可思議地問道;“我能歇下了?” 小侯爺好似心情不錯,先前他怎么暗示,祁荀都視若無睹。 今日倒是反常。 “我真能歇下了?” 叢昱是個不爭氣的,主子待他太好,他也心慌,總覺得哪兒不得勁。 見祁荀不說話,叢昱正要抬腳退下,一聲“且慢”,惹得他腳底打滑,險些跌在地上。 他就知道沒那么簡單。 “主子還有何吩咐?” 祁荀靜默半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抿了抿嘴,極其不愿地開口問道:“我像不像山野惡匪?” 叢昱心里‘咯噔’一下,主子怎問這樣的話? 他本能地想要點(diǎn)頭,莫說甚么山野惡匪,便是說他索命閻羅也不為過。 有些人雖生著一張謫仙清冷般的面容,實(shí)則是睚眥必報、下手狠辣的性子。他初來應(yīng)鄆時,年紀(jì)尚小,軍營將士被他那清冷的面容騙去,只以為是他徒有相貌,沒甚么真本事,是以多有不服。 直至他下令絞了多嘴傳謠之人的舌頭,舌頭玄于帳頂三日,將士們才面面相覷,收斂不少。 一想起那血淋淋的舌頭,叢昱渾身哆嗦了一下:“屬下覺得...小侯爺是英勇驍戰(zhàn),威風(fēng)凜凜,與那山野惡匪自是沾不上關(guān)系的?!?/br> 這些巴結(jié)奉承的話,祁荀頭一回覺得有些受用,眉目逐漸舒展。 夜里,月朗星明,只他不動脾氣,銀白色的月光鍍在他身上,確然如白念初見時那般,清清冷恍如謫仙。 叢昱領(lǐng)命退下后,祁荀也翻身入府。 四人一室的偏房內(nèi),鼾聲交替。祁荀腳下功夫極好,翌日清晨醒來時,余下三人皆不知他昨日□□出府一事。 自央醒得早,他起身時精神抖擻,顯然是徹夜好眠。只他身側(cè)的祁荀,打睜眼時前,就沒甚么好臉色。 自央覷了他一眼,眨著無辜的眼問道:“阿尋,你昨日沒睡好嗎?” 祁荀冷笑了一聲,提起自央搭在他膝上的手,甩落后一言不發(fā)地出了屋子。 今日扶安院內(nèi)事項(xiàng)不多,早膳過后,吳管事隨意給出幾個差事教他們自行分配,大約是清點(diǎn)、修剪花木、清掃和提水的活。 吳管事話音方落,除了自央和祁荀外,余下二位眼珠子滴溜一轉(zhuǎn),迅速揀了輕松容易的活。 “吳管事,我瞧著修剪花木也是需要本事的,我們幾人當(dāng)中,也唯有阿尋身量修長,修剪起院內(nèi)的海棠樹來應(yīng)是得心應(yīng)手的?!?/br> 元金元銀是同腹而出的兄弟。說出此番話的正是弟弟元銀。 扶安院內(nèi)植了不少花木,有些樹年歲久遠(yuǎn),如今已躥出屋檐,修剪時需翻上爬下,很是費(fèi)力。 這些體力活于祁荀而言不過是隔靴搔癢,起不來甚么作用。只他瞧不慣元銀油頭滑的模樣。這種小心思若是放諸軍營,依照軍法,他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 兄弟二人滿肚腹的壞心思,擇了輕輕松松地活兒后,不等旁人應(yīng)下,元金腳下抹油,一會兒就去了清點(diǎn)物件的雜房,元銀則搶過門腳的木笤帚,埋首隨意揮掃著。 自央落得挑水的活,修剪花木的差事自是落在祁荀身上。 四四方方的院內(nèi),種滿了海棠樹。海棠樹高百來寸,綴滿了花苞,花苞處透出些粉白,像欲說還羞的嬌美人。 只那枝丫許久未經(jīng)修剪,眼下已有些雜亂無序。祁荀從未修剪過花木,侯府里邊種植的皆由下人打理,他從未經(jīng)手。 修剪花木也是個講究的細(xì)活,他先前在將軍府小住時,將軍夫人極愛花木,一得空,夫人總會同他說些修剪的要領(lǐng)。 祁荀記性極好,雖時隔十幾載,他仍能清晰地記起修枝的門道來。翻身上樹后,只聽聞幾下枝條斷裂的聲音,那些交叉雜亂的長枝便落入他的掌心。 祁荀垂眸瞥了一眼偷懶無力的元銀,院內(nèi)的地面日日清掃,是以沒甚么顯眼的臟物,正是因?yàn)槿绱?,元銀握在手里的笤帚活像是道長手里的拂塵一般,壓根沒使上甚么力。 唯有幾次使勁,是元銀路過他身下的海棠樹。 樹枝可堪落腳的地兒極小,元銀笤帚的長柄一下下的撞著樹干,存心同他過不去。若不是他身手了得,站得穩(wěn)直,想必此時元銀已然jian計得逞。 思及此,祁荀的唇角勾起一抹譏誚,他掌心微松,腕間送力,手里的頭緊握的樹枝恍若去了箭頭的羽箭,齊刷刷地打在元銀的后背上。 第7章 擦傷 小姐對誰都這般心疼嗎? 元銀整個身子向前一個趔趄,險些磕著院內(nèi)的石階。 “誰???”他撐著笤帚,惡狠狠地轉(zhuǎn)身,眼神四下一掃,便瞧見樹上那人正好整以暇地盯著他瞧。 祁荀環(huán)著胸,整個人懶懶地倚在樹上,他側(cè)首下望,狹長的鳳眸微微瞇起,像極府里風(fēng)流痞壞的公子哥。 元銀質(zhì)問的聲音大了些,擾了屋內(nèi)對鏡梳妝的白念。 屋內(nèi)擺著一張紫漆描金山水榻,榻的后邊兩扇菱花格扇,白日里窗子大開,正巧框住外邊蔥郁的綠意。 白念坐于紫檀妝臺前,銅鏡里的人兒微微一愣。 “是誰一大清早的惹人清凈?” 流音放下手里的步搖,繞到榻前的格扇,向外望了一眼。 院外,元銀面色漲紅,手里的苕帚重重地敲著院里的海棠樹?!昂V篤”的聲音傳入耳里,這架勢,恨不能將樹上的花苞連帶著那居高臨下的祁荀一并敲落下來。 “小姐,是元銀同阿尋起爭執(zhí)呢?!?/br> “那阿尋可有吃虧?” 白念這話幾乎脫口而出,水靈靈的圓眸里藏不住焦急。 元銀的來歷她尚不清楚,只祁荀是她親買來的,自是要比旁人上心些。 流音輕笑著繞道白念身后,面上是一幅見怪不怪的神情。她在白府伺候了十幾載,約莫知曉下人之間的明爭暗搶,這種爭執(zhí)的戲碼多了去了,她若件件在意,樁樁回稟,豈不是平白浪費(fèi)時間。 “這些事自有吳管事料理,哪需小姐cao心。再者,大家都是初來扶安院的新人,小姐偏了誰的心都不好?!?/br> 她揀起妝奩內(nèi)最后一支步搖,輕手簪在白念才綰好的發(fā)髻上。 流音說的沒錯,府里新來的人手不止阿尋一個,她若處處偏著阿尋,底下的人哪會服氣? 步搖上的銀蝴蝶在白念耳廓邊上晃,她望著銅鏡里一晃一晃的銀蝴蝶,心里頓時漾起幾絲煩悶。 葡萄紫的衣袖從桌案處拂過,還未等流音出口制止,這抹紫色的身影小步緊走地來到晃晃蕩蕩的珠簾前。 “小姐?!?/br> 白念沖著她眨眨眼,細(xì)長的食指碾在紅潤的檀口上,而后撥開一側(cè)珠簾,向外邊探去。 不插手便不插手,立在一旁偷偷地瞧總行吧。 流音瞧她整個身子貼在門框上,嘴里嘀咕著:“這新來的阿尋除了樣貌出眾外,究竟哪處好了,能教小姐這般上心?!?/br> “樣貌好便足夠教我上心啦?!?/br> 白念盯著院內(nèi),不假思索地回道。 其實(shí)這話沈語安也問過,白念并未扯謊。她買下祁荀,確實(shí)是因她從未見過這般好看的男子。 除此之外,若非要加上些甚么,她自己也覺得奇奇怪怪的,說不明白。 思及此,白念晃晃了腦袋,回神去瞧院外。 這一眼不瞧也就罷了,她瞥見后,巴掌大小的臉上血色全無,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至嗓子口,著實(shí)嚇壞了。 珠簾外邊,元銀陡然抄起手里的苕帚,使了勁朝海棠樹上的祁荀砸去。 白念捂著嘴輕呼了一聲。 她親眼瞧見,苕帚擦過祁荀的手背,樹上的人兒原先站著好好的,眼下一個‘咕?!ぢ淞讼聛?。 “阿尋!”她挑開珠簾小步跑去,眸子濕漉漉的,還沉浸在方才的余悸中:“哪里傷著了?” 祁荀聞到一股清清甜甜的香氣,這香氣比那樹上的海棠花苞還要好聞。 他一抬眸便瞧瞧見白念發(fā)髻上的銀蝴蝶繞在耳間,眼前的小姑娘受了驚嚇,眸底圈著淚,像朵雨后初綻的嬌花。 還未等他開口,立在身后的元銀膝間一軟,跪在地面率先回道:“小姐,是阿尋動手在先,小的只是被氣急了,這才失手傷了他。望小姐明察?!?/br> 這話便是將矛頭指向了祁荀。 眾人齊刷刷地向祁荀望去,只見祁荀捂著手背,默不作聲地站在海棠樹下,他眉頭雖攏在一塊兒,眼神卻是不愧不怍,半點(diǎn)沒因元銀的話而感到心虛。 反倒是元銀,說完這句話,一雙眼飄忽不定地落在地面,心里打著小九九,一直不敢直視旁人。 “你且說說,我何時動手了?” 他開口時應(yīng)付裕如,同元銀氣急敗壞的神情相比,瞧著反倒占理。 元銀自是隱去拿苕帚干擾祁荀修枝一事,只說他修剪花枝時,將手里的殘枝拋落在自己身上。 說話時,他左右環(huán)顧著院內(nèi),卻見院內(nèi)地面上空無一物,連片海棠葉子都未曾見到。 “怎么回事?”元銀瞪圓了眼:“方才還有一地花枝的。” 祁荀隱去一抹譏笑,那些花枝,早在白念出屋子那時,就被他以幾枚石子擊遠(yuǎn)了,眼下也不知落在某處草垛子里,同泥地里的殘枝落葉化為一片。 “那一定是被他藏起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