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還未等叢昱回話，祁展年便猜了個大概，他指著叢昱，壓低聲音問道：“他是不是在查十二年前的事？”

    十二年前的事早已蓋棺定論，就算侯府與將軍府世代交好，可天子腳下，誰敢公然同圣上唱反調(diào)。

    祁展年不是沒查，只他一查，身邊的人就無故受到牽連，幾年下來，與當(dāng)年之事息息相關(guān)之人，死得死，傷得傷，沒個好結(jié)果。

    叢昱生怕事情敗漏，他擺手道：“沒有沒有，主子只是...只是...”

    忽而他一拍腦袋，想出了法子：“對，他只是瞧中了一個姑娘！”

    *

    扶安院內(nèi)，白念理著珠翠閣的首飾。

    她將木匣打開，拿出貼翠華勝重新裝裹。

    白念知曉柳氏喜歡艷麗夸張的東西，平日里恨不能將尊貴顯在面上。

    這枚華勝價格昂貴，色澤做工都是珠翠閣里獨一份的，想來柳氏應(yīng)會喜歡。

    用過午膳，白念便去了褚玉閣。

    柳氏今日妝容素麗，面色皙白，乍一瞧還帶著幾絲煩憂。

    她往?？倫叟逍┯喝萑A貴的珠玉，只今日，腕間空無一物，就連日日不離身的玉鐲也沒了蹤影。

    事情有些不太對勁。

    白念擱置下手里的匣子，開口問道：“阿娘，您近日可是遇著煩心事了？”

    柳氏心虛，不敢正眼瞧她。但以她目前的處境，有些話仍得開口。

    “念念，我記得你阿爹曾在永寧的一個小縣購置了幾處莊子，那幾處莊子的田契可是在你手中？”

    白念愣了一瞬。

    誠然，白行水購置過幾處莊子，田莊作物豐產(chǎn)，每歲盈利優(yōu)渥。這莊子的田契，她也聽阿爹提過，說是日后要作為嫁妝交予她手里。

    可這田契的具體去向，她沒問，故而阿爹也沒刻意提起。

    “阿爹沒同我說。”

    話音甫落，柳氏神情暗了一瞬。面上的變化落入白念眼里，白念愈是捉摸不透柳氏的心思。

    “阿娘，您要田契做甚么呀？”

    第26章 身形   腦袋里全是阿尋的身形輪廓?！?/br>
    柳氏瞥了一眼白念，白念眸底澄清，出落得水靈。

    白行水待白念當(dāng)真極好，除了因著遠(yuǎn)海，父女倆極少碰面外，他幾乎事事都思慮周全。

    從未教白念受過半點委屈。

    反觀自己，再反觀...

    她指尖摳入掌心，輕笑了聲。

    “阿娘，您怎么啦？”

    小姑娘晃著她的胳膊，心里隱約有些害怕。

    柳氏拍了拍她的手背，信口說來：“無事。不過是莊子年歲久遠(yuǎn)，有些賬目記不太請了，便想瞧瞧田契的畝數(shù)。”

    白念將將松了口氣，她打開匣子的鎖扣，將華勝推至柳氏跟前：“阿娘，這是我在珠翠閣買的，您瞧瞧可還喜歡？”

    柳氏面目含笑，點頭手下。

    直至白念出了褚玉院，柳氏才斂起笑意，渾是怒氣地掃了桌面所有的東西。

    茶壺杯盞滾落地面，綻成支離破碎的瓷片。

    一旁伺候的常嬤嬤一個激靈，撫著胸口嘆氣道：“夫人，您這是何必呢？”

    柳氏目光兇狠，鎖骨深深陷入：“我在這白府十二載，他竟連從未向我兜底，既防著我，又為何讓我來當(dāng)這個主母?！?/br>
    甚么房契田契，凡是重要的，她翻箱倒柜，找遍整個褚玉院，也瞧見個影兒。

    緊握的手輕微發(fā)顫，她忽然冷笑：“也是。原先就是逢場作戲，他替我贖身，我替他照看白念?！?/br>
    這事原先公平得很。

    只人貪欲無藝，得隴望蜀。

    一朝靡衣玉食，哪還記得風(fēng)餐露宿、食不果腹的時候。

    常嬤嬤默不作聲地收拾瓷片，關(guān)于白府的家事，她也知道一些，只是不全。

    “夫人，得過且過吧。老爺待您不薄，金銀不缺的，您這樣又圖甚么呢？”

    圖甚么呢？

    寒時圖暖、餓求食，溫飽如湯沃雪時，貪得無饜。

    求錢要權(quán)，眷情戀欲，這才生出后邊棘手的事來。

    柳氏走至墻邊，戀戀不舍地摩挲著墻面的字畫。

    “先將這些拿去賣了吧。”

    常嬤嬤瞪圓了眼，疑竇叢生：“夫人，您說您侄兒重病在臥，沒錢瞧病，拿些銀錢幫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您侄兒病重到何等地步，現(xiàn)如今，怎連屋子的東西都要押賣？”

    被她這么一問，柳氏心里發(fā)慌。常嬤嬤雖是屋里人，卻也不算是心腹。

    白行水怎會將她的心腹留在褚玉院呢？

    柳氏轉(zhuǎn)過身子，兀自取畫：“我那侄兒生在窮鄉(xiāng)僻壤的小縣，原先靠自己還能謀份活計，眼下他生了重病，又無人照看，我是他世上唯一的親人，怎忍心棄之不顧？”

    常嬤嬤拿她沒轍，只好捧著她拆下來的字畫。

    “還有一事需得麻煩嬤嬤。過段時日，我打算將我侄兒接來同住，屆時還得勞煩嬤嬤將東廂房拾掇出來。老爺不在，府里多個人也能熱鬧些?！?/br>
    常嬤嬤正想說甚么，思及自己的身份，到底還是忍住了。

    屋內(nèi)獨留柳氏一人，她從小屜里取出一封書信。書信字跡潦草，想必寫時心亂如麻。

    來回看了好幾遍，柳氏終于浩氣長舒，露出一抹松快的笑。

    *

    用過午膳，白念端坐在桌案前。細(xì)碎的陽光鉆入窗楹，落在她正要臨摹的字帖上。

    字帖的小楷端莊秀巧，一筆一劃正中寓欹。

    白念臨得認(rèn)真，從容不迫，只落筆后的每一個字皆如春蚓秋蛇，教人忍俊不禁。

    流音感嘆道：“小姐這字請多少先生，偏偏一點長進(jìn)都沒有。”

    白念握著筆托腮，很是不解：“我分明就是依照字帖臨的，每一筆都依樣畫葫蘆，怎到最后還是歪七八扭的呢？”

    流音端起桌上宣紙，半懂不懂地看了半晌：“有些歪七八扭的，到底還是能認(rèn)出來。比如說這個‘顏’字。雖與字帖上的毫不相干，但也不妨礙我認(rèn)它?！?/br>
    白念點點頭。

    兩個臭皮匠聚在一塊兒，愣是給自己尋了臺階下。

    “小姐，阿尋不是讀過書嗎？想來讀書人的字應(yīng)是好的，不若改日教阿尋幫你瞧瞧？”

    白念捻著狼毫，鼻尖掭飽的黑墨反襯出一張雪白嬌嫩的小臉，如瀑的青絲垂在身后，她雙眼放空望向窗外。

    “阿尋的字應(yīng)是好的?？晌易蛉諏λ虐l(fā)了一通脾氣?！?/br>
    流音放下手里的宣紙：“您是主子，又于他有恩。這些不過是他的份內(nèi)事罷了?！?/br>
    話雖如此說，白念卻從未拿他當(dāng)作下人。

    初見時便有撲面而來的熟稔感，這幾天相處下來，這種感覺非但沒有消失，反倒愈發(fā)強(qiáng)烈。

    這倒也怪。

    白念撓了撓腦袋，實在記不起二人有何交集。

    總不能是她當(dāng)真垂涎阿尋的美色吧？

    話說回來，阿尋生得這般好看，身材廓形又恰到好處，昨日壓在他胸口時，觸感硬/挺，想必衣裳底下又是一片大好風(fēng)光。若是身份顯赫些，身后的姑娘還不知排到何處去。

    小姑娘咬著自己的指尖，腦袋里驟生一個想法。

    “流音?！彼惺謸Q流音貼近，附耳問道：“你可看過那樣的冊子？”

    話才說完，小姑娘的耳垂幾欲沁血。

    她自幼乖順規(guī)矩，姑娘家不該看的她都沒有看過。

    沈語安沒少嘲笑她，說她到了及笄之年，卻仍有些稚氣未脫，興許是家里人將她護(hù)得太好了。

    可這又有甚么法子，府上的嬤嬤和阿娘從未向她提過這事。

    流音愣住，也沒明白。

    白念咬著下唇，語氣含糊道：“哎呀，就是坊間流傳的，帶圖冊的那種嘛?！?/br>
    上下句一關(guān)聯(lián)，流音知了大概，她小臉漲得通紅。

    “小姐，您胡說甚么呢？”

    她怎么會看哪種東西。

    白念嘆了口氣，一雙烏黑的眸子似水洗過的葡萄，眨呀眨，憋了半會仍是忍不住。

    腦袋里全是阿尋的身形輪廓。

    “我聽語安說，男子肚腹像八塊拼湊在一起的豆腐，很是好看，可惜我沒見過?！彼嘀约浩教沟亩瞧ぃ骸安幌裎?，只有一塊?！?/br>
    “流音，我們?nèi)临I些書吧?！?/br>
    流音覺得自家小姐有些不太對勁，這是甚么邪乎事？她為甚對男人的身形大有興致？

    見白念起身，她生怕小姐做出甚么荒唐事，忙拉住白念的手：“小姐，買甚么書？”

    白念紅著小臉，羞于啟齒，眸子滴溜一轉(zhuǎn)，改口道：“習(xí)畫的畫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