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線索   這塊玉牌，從何而來？

    宅內(nèi)前堂, 喬元均的指腹摩挲著杯沿，好整以暇地打量著眼前的姑娘。

    眼前的姑娘垂著腦袋，一雙小手顯而易見地顫抖著。喬元均暗自感嘆, 果然是年少未經(jīng)事, 竟敢一個人夜闖男子的住處。

    這府內(nèi)若住著品行不端的人, 勢必要將眼前的姑娘吃抹干凈了。

    “抬起頭來?！?/br>
    話落，一張鮮眉亮眼的秀靨輕抬, 是極佳的姿色。

    喬元均的眼神往下挪，這姑娘雖著素色衣裳, 可衣裳底下卻是她藏也藏不住的好身形。

    喬元均還記得昨日在七彎街見著時(shí)，她也只探出半個身子, 遠(yuǎn)不如眼下一塊兒欣賞來得曼妙。

    他收回視線，聲音凌厲：“白姑娘，你可知夜闖官員府邸是為何罪？”

    這位貴人昨日還嬉皮笑臉地同她招呼，今夜怎就變了個人似的。

    白念愣了一瞬，難掩面上驚詫。她死死攥著手腕上的鐲子，微收的腕間圈出幾絲紅印。

    對上喬元均逼視的眼神, 她壯著膽子回道：“大人恕罪, 小女聽聞大人是綏陽來的貴人，辦事公允, 見不慣冤假錯案，這才想求大人一樁事?！?/br>
    嘖，就連聲音也是好聽的。

    喬元均眉頭輕蹙, 怪不得祁小侯爺這般緊張，放眼綏陽，哪還尋得著這般令人咋舌姿貌身段。

    他清了清嗓子：“你我無甚交情，我為何要來幫你？”

    白念忽覺一盆涼水傾倒而下, 將她澆了個清醒。

    是呀，永寧大小案子自有府衙的官老爺審理，幾乎到了一口定罪的地步。

    眼前的貴人是綏陽來的四品的京官，他此番來綏陽，應(yīng)是有要務(wù)在身，小小的行竊案，如何也輪不到他親自審訊。

    再者，她與貴人本就沒甚么交情，貴人不肯幫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白念咬了咬下唇，面露尷尬。

    喬元均以為她要知難而退，誰料她突然深吸了一口氣，捏了捏小拳，眼神堅(jiān)定地說道：“可這將是樁冤案，小女敢篤定，被告之人斷沒有偷竊的行徑，這是有人要栽贓嫁禍于他。大人前幾日才料理了陳家的案件，想來也是出于公正，為百姓謀利，小女知道，依照大人不偏不倚的性子，定不會對此事坐視不理的?！?/br>
    說完，她還弱著嗓音補(bǔ)了句：“對吧？”

    喬元均笑了聲。

    好大一頂高帽。

    陳家的事他也不想管，是祁荀不由分說地將這爛攤子丟給他，他若沒辦好，多丟臉阿。

    “大人，你笑了？”

    喬元均抬眉，掃了她一眼：“我笑了便要幫你接手這事？”

    白念乖覺住嘴。

    看來這位喬大人不是個愛吹噓好糊弄的主。

    她正想著如何換套說辭，卻聽座上的人說：“往后不要夜里出門，這幾日永寧城并不安生，若是碰上些為非作歹的惡徒，有你哭的。天晚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若讓祁小侯爺知曉，他讓小姑娘獨(dú)自一人回去，還不得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

    白念先是沒反應(yīng)過來，愣了許久才明白喬元均話里的意思。

    眉眼彎成月牙兒，兩個精巧的梨渦逐漸陷了下去。

    “多謝大人?！?/br>
    喬元均怔神，失手打翻了手里的茶盞。他騰然起身，步步逼近。

    白念嚇了一跳，撫著胸口不斷后退：“大人，您怎么了？”

    喬元均止住步子，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他碰了碰自己的鼻子：“沒甚么。只覺得你笑起來，同她有些相像?！?/br>
    他皺了皺眉，怪不得祁荀轉(zhuǎn)了性子。

    *

    獄中，鎖鏈碰撞的聲音哐當(dāng)作響。

    咔噠一聲后，喬元均俯身站在祁荀面前。

    他伸出兩根手指：“這是第二回 了。我說你甚么好，堂堂宣平侯府的小侯爺竟被人扣上行竊的罪名。這話若傳回侯府，侯府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祁荀并未搭理他。

    這時(shí)候搭腔無異于給他揶揄自己的機(jī)會。

    喬元均的計(jì)謀并未得逞，他輕咳一聲，落坐在另一處草垛上：“我就說今日怎么不見你的身影，若非你家小姑娘前來求我，我還不知道你入獄的事?！?/br>
    祁荀以為自己聽左了：“小姑娘？”

    “白家那位，是叫白念吧？”

    見他不說話，喬元均接著說道：“她的膽子也真夠大的，外邊天色沉沉，還敢獨(dú)自一人出府。不過瞧她的裝束，應(yīng)是從府里偷摸逃出來的。那股子人小鬼鬼大，強(qiáng)撐膽量的模樣倒也可愛?！?/br>
    喬元均撞了撞他的胳膊：“說她幾句就嚇得不行，你甚么時(shí)候喜歡嬌滴滴的小姑娘了？”

    祁荀剜了他一眼：“我何時(shí)說過喜歡了？不過是暫隱白府，不得不照料罷了?！?/br>
    喬元均嗤笑了一聲，也不想自討沒趣。他正欲轉(zhuǎn)移話題，祁荀有些不自在的問道：“你嚇唬她甚么了？”

    喬元均往后挪了挪，生怕眼前的男人沖他動手。

    “沒甚么，我隨口說的。對了，茶樓的事查清了，壓根不是甚么天災(zāi)。從天而降的實(shí)則是在箭尾處綁了火線的飛火。尋常百姓沒見過，便信了假道士的話。這道士今日一整日都呆在屋內(nèi)，并未有人前來尋他，手底下的人也查不到甚么線索?！?/br>
    “西市的地動呢？”

    “西市的地動也蹊蹺，瞧著不像是天災(zāi)?！?/br>
    祁荀并不覺得意外，聽了喬元均的話后，他更是篤定今日這一切皆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

    “你去查查晃得最厲害的幾處地方，看能不能查出些硝石、硫磺的碎末來。”

    喬元均恍然大悟：“你是說，有人用火-藥制造恐慌？”

    祁荀嘆了口氣：“喬大人，去各家鋪?zhàn)訉σ幌孪跏某鋈耄@點(diǎn)事不難查吧？”

    “到底是你心細(xì)些?！彼麌@了口氣：“說完正事，說說你怎么辦吧。我瞧著那位白夫人，鐵了心要給你扣上這個罪名?！?/br>
    祁荀不慌不惱：“我已著叢昱去當(dāng)鋪查了，等著便是?！?/br>
    喬元均抬眸掃了一圈牢房，陰暗濕冷，霉味極重，他實(shí)在不知這等地方到底有何好呆的？

    “依照你的功夫，從獄中出逃不是難事吧？”

    “慫恿我畏罪潛逃？”

    本身就是被人誣陷的，這算哪門子畏罪潛逃？

    他走了倒是不打緊，別人怎么說他，也無所謂。只是白念這般信任他，他若是“畏罪潛逃”了，教她如何在質(zhì)疑她的人面前抬起頭來。

    待叢昱拿到證據(jù)，堂堂正正指出他受人冤陷，小姑娘的臉上應(yīng)是有光的吧。

    *

    翌日清晨，府衙的牢房內(nèi)多了位姑娘。

    這位姑娘略施粉黛，身著一身色澤明亮的衣裳。她往那兒一站，灰暗濕冷的牢房頓時(shí)亮堂了起來。

    祁荀遠(yuǎn)遠(yuǎn)地聞到一股香氣，香氣馥郁，有些刺鼻。他睜眼，只見趙婉手提食盒款步走來。

    獄卒乖乖下鎖，長史家的小姐他認(rèn)得。縱使白府給了再多銀兩，他也不敢攔下趙家的姑娘。

    只是獄卒有些納悶，這牢房里關(guān)著的不過是伺候主子的下人，怎會有這么多人前來探視？

    鐵鏈從木柵里抽出，趙婉笑著頷首，她跪坐在祁荀面前，聲音不可多得地輕柔了幾分：“小侯爺，前日路過白府時(shí)，正巧瞧見府衙里的人向你動手，彼時(shí)不知狀況，故而著于秋前來過問。于秋說小侯爺有話想要問我?！?/br>
    祁荀頭一回正眼瞧她，趙婉的容貌不算下乘，但若要說驚艷還是談不上的。

    “我確實(shí)有話要問。”

    他的視線下滑，最終落在她腰間的玉牌上。

    “這塊玉牌，從何而來？”

    趙婉愣神，取下腰間的玉牌，捧至祁荀眼前：“這塊玉牌自幼戴在小女身上，想來是阿爹阿娘向哪求來的?！?/br>
    祁荀瞳孔驟縮，盯著玉牌背面的刻字問道：“自幼戴在身上？”

    趙婉點(diǎn)頭：“可有甚么問題嗎？”

    世間哪有這般巧合的事，他正四下打探玉牌的下落，趙婉便戴著玉牌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我先前怎沒見你戴過？”

    趙婉垂下眸子，不慌不忙地回道：“玉牌戴在身上難免沾灰，先前沒戴，是著于秋拿去清洗了。前日在長安街碰到小侯爺，小女還說，是特地去珠翠閣取玉牌去的?！?/br>
    祁荀記得，確實(shí)有這么一句話。

    “你說這玉牌是你阿爹阿娘戴在你身上的？”

    她不做遲疑：“想來是的。只是這塊玉牌質(zhì)地普通，我只是將它當(dāng)作尋常的玩物掛在身上，并未深究。若要說確切的由來，還得去問阿爹?！?/br>
    聞言，祁荀若有所思地摩挲著邊緣處，邊緣處有一細(xì)小的缺口，缺口是寧音幼時(shí)學(xué)步時(shí)不小心磕著的。

    這事沒多少人知曉，所以不存在仿制贗品的可能。

    加之趙婉的話進(jìn)退有度，不急不躁，很是沉得住氣。說起玉牌的來歷年限，語氣平淡，確實(shí)像在說一件尋常的貼身物件。

    祁荀蹙著眉頭，無論玉牌屬不屬于趙婉，這都是尋找寧音唯一的線索。

    手掌逐漸收攏：“明日這個時(shí)辰，我要見他?！?/br>
    *

    趙府。

    趙匡今日沒有上值，自趙婉出府后，他一顆心懸至嗓子眼，寬敞的前廳已被他踱了好幾個來回。

    正當(dāng)他想要著人出府察看情況時(shí)，趙婉喜上眉梢地邁著步子走了過來。

    “阿爹?！彼w匡的手，神色與牢房那時(shí)迥異，微挑的眼尾處藏滿算計(jì)。

    趙匡急得擦汗，他一在永寧呆久了的小官，平日里低眉順眼慣了，小貪小腐有過，瞞天過海地鬧出這么大動靜，那是他做夢也不敢想的。

    他方才等得焦急，踱步時(shí)還在想，自己當(dāng)真入魔成邪了，為了一己之私，竟要幫著趙婉扯出這么大的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