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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爺的垂髫嬌 第74節(jié)

    祁荀挑簾出去,再回時,手里端著一碟不太能入眼的酥山。

    “我也是頭回做,流音說我能做成這幅模樣,已是極有天分的了?!?/br>
    白念愣了一瞬,若非她早前嘗過,興許還認不出祁荀手里的那份。至于流音,她素來愛揀些好聽的話說,即便當真做得不好,她也會怵于祁荀的身份,不敢道半點不是。

    做好的東西,卻不能浪費了。所幸這份酥山瞧著賣相差,吃起來倒還對味。二人坐在一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線香燃了一根又一根。晚膳過后,白念從湢室出來,身上穿著玉蘭色的散花千水裙,手里執(zhí)著絹扇,在祁荀才搭好的秋千架子上坐下。

    祁荀在后邊推,她晃著腳丫子,眉歡眼笑。

    直至掬了滿院的星子,她實在困得不行,連打了好幾個呵欠。祁荀想教她歇下,她不依,說甚么也要強撐著睡意,陪他呆上一會兒。

    話才說完,她便倚在祁荀肩頭,沉沉地睡了過去。

    祁荀無奈地笑了聲,將人橫抱起放在榻上。美人兒的睡顏像池子內開得幽靜的白荷,一張小臉細膩恬靜,貼著他的手蹭來蹭去,怎么也不肯放。

    *

    翌日,宮內大設宴席。除皇親貴胄外,四品以上的官員一一到位。

    通事舍人引使臣自承天門往太極殿去,一路上,鼓樂齊鳴,好一通熱鬧。崇文帝高坐殿中,面上帶著笑意,周身皆是帝王不怒自威的氣勢。一時間,樂聲消止。使臣俯身行禮,又在一旁入座。

    西梁朝凡事皆有一套章程,作為東道主,崇文帝自是得說些場面話周旋一番,話落,又遣兩位皇子和祁荀作陪,在大殿周遭四下逛逛。

    逛得差不多時候,使臣這才回殿商議正事。

    幾人待在殿內,一談便錯過用午膳的時辰。直至申時,貝闕珠宮,鋪了滿滿一層金光,使臣這才從殿內出來。

    伺候在外的淮公公上前引路,帶路時,時不時地挪眼去瞧。在深宮久了,旁的本事沒有,倒是練就了一副察言觀色的好本事。

    瞥了幾眼,不由地加快腳下步子,埋首快走地領路。照眼下的狀況,紫宸殿那廂恐不得安生。崇文帝若想起他,他卻沒在跟前伺候,這通怒火最后還不得落在自己身上。思及此,淮公公立馬另尋了殷勤的小太監(jiān),附耳吩咐了幾句,足下一轉,快步回了紫宸殿。

    殿內,崇文帝大發(fā)雷霆,滿桌的文案皆被他掃落在地。

    “這哪是求和的條款。”他的手指戳在求和的文書上,一字一句地指給祁荀瞧:“這個,還有這個,樁樁透著野心,處處不肯退讓,那還談甚么?不談也罷!”

    祁荀一早料到會是這般結果,他就沒指望此次和談能成甚么事兒。相反地,不出事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你說這事該當如何?”

    崇文帝將問題拋于祁荀。

    祁荀的眼神落在崇文帝泛白的骨指上,不敢說崇文帝有多少千秋功績,他有手段有城府,從來都不是清清白白。也唯有眼下,涉及江山國事,他這憤懣和怒氣才會顯得愈發(fā)純粹。

    半晌,他回道:“也不應也不推。就這么耗著?!?/br>
    第79章 和談   最最無用的才是同情

    崇文帝不應, 胡庸這廂也沒甚么急于求成的法子。西梁與胡庸自十二年前大戰(zhàn)后,一直都有罅隙。中間大小戰(zhàn)事不斷,綏陽城地處內陸, 非遇著攻城的大戰(zhàn), 很少受到牽連。應鄆那處就大不相同了, 雙方稍有摩擦,應鄆一帶的百姓便哀聲載道、苦不堪言。

    是以朝中大臣皆主和談, 雙方若是休戰(zhàn),安安生生地往來, 這于西梁、于胡庸皆是兩全的法子??善钴鲄s是清楚,胡庸素來有豺狐之心, 非小利小惠可以消弭,否則也不會一面主張和談,一面煽動混亂,小動作不斷。怕只怕此回和談是個幌子,背地里也不知會生出甚么樣的事兒來。

    他不得不有所提防。

    到了晚間,眾臣和胡庸使臣在麟德殿落座, 殿內笙歌樂舞, 雅樂不斷。商談的事兒未成,崇文帝面有愁容。照理來說, 共識未成,雙方心里便生了疙瘩,礙于臉面不好發(fā)作, 面上的神色仍是可以輕易察覺。

    反觀胡庸使臣,他們打落座起,便將所有的惱事拋諸九霄云外,傾酒滿樽, 舉杯痛飲,一雙眼怔怔望著身形曼妙地舞女,好似此回來綏陽,只是吃喝玩樂,商談止戰(zhàn)只是順道的事兒。

    祁荀將一切都瞧在眼里,他雙指反復敲打著銅綠色的酒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坐在一旁的喬元均壓著聲音喊了他好幾回,最后還是端著酒樽,挪到祁荀身側,祁荀才反應過來。

    “你想甚么呢?喊你也不回我?!?/br>
    祁荀抿了口酒,緊蹙著的眉頭還未松下,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打量坐在對面的使臣:“你不覺得這事有些怪異?”

    喬元均瞇眼掃了一圈,沒個正經地回道:“英雄難過美人關嘛,換我,我也喜歡?!?/br>
    祁荀緊了緊手里的酒樽,恨不能下一瞬就敲在他頭上。

    “你手里頭府兵都召齊了嗎?”

    “你也知曉,五六月是農忙時節(jié),我底下的士官原是從農民里來,手里農耕荒廢不得,就連平日的cao練都擇農隙之時,你突然要在農忙時,將他們召齊,也是樁費精力的大事兒?!?/br>
    祁荀聽了他囫圇半天的廢話,只覺有一簇燒心的怒火緩緩燃起。他緊緊盯著喬元均,那眼神說不上和善,仿佛只要喬元均吐出一個‘沒’字,他便能將他從這大殿內丟出去。

    架不住他這吞人的眼神,喬元均妥協道:“齊了齊了。這事兒我哪敢耽擱。話說回來,這幾日我忙上忙下,累得不可開交。你倒是好,忙里偷閑,沒事就往松笙院跑。院里住著的那位,當真這般放心不下?”

    喬元均風流在外,提起這事,少不得揶揄他幾句,祁荀不愿就此事與他談論,偏偏喬元均這幾日屬實累得慌,好不容易逮著祁荀,哪里容他輕易逃脫。

    “我可聽說,這事都驚動侯夫人了。不過我瞧著你母親似有松口的跡象,待白姑娘也是不錯。老太太那頭如何說?她可從安福寺回來了?”

    侯府不是尋常人家,高門高戶規(guī)矩極重。祁荀將來勢必襲爵,要撐侯府門楣,便需一門第相當,又有本事的當家主母。暫且不論白念出身商賈之家,只她可憐見兒地入過青樓那地,走得近的知曉她是清白之身,可外頭那么多嘴,也管不住人家怎么編排,侯夫人能讓步,已是在喬元均意料之外了,就是不知,素來重規(guī)矩的祁家老太太是個甚么說法。

    祁荀心里明白,祁家大小事,祁老太太少不得過問。前幾日他為人所傷,老太太連夜趕去安福寺閉關祈福,他同白念的事,侯府那兒八成還瞞著,否則依照老太太的性子,定會差人將他請去,話里話外地提點他幾回。

    “應還未傳到老太太那兒?!?/br>
    喬元均怔愣了一會兒,開口勸道:“這可不是小事。你這性子一點兒也不收斂,昨日往于府一跑,誰人不知你同白姑娘處到一塊兒去了。老太太雖上了年紀,耳目卻清明的很。眼下我都略有耳聞,傳到她老人家那兒都是早晚的事。你不如聽我一勸,打你嘴里說出,總比她在外人那聽來的好?!?/br>
    祁荀本也不為著此事cao心,一來,他認定的事,誰也勸不動。除非沒遇著喜歡的,否則那便是整整一輩子的事。二來,白念的身份大有文章,眼下雖有難處,可說道同寧家連著血脈。

    寧家同祁家是至交,自小便提過婚事。有了這層身份,他同白念也是順順當當,互可匹敵的姻緣。

    只是,喬元均的話也不無道理。在白念身份未挑明前,祁老太太總要問上一番。自己同她說明倒還有商討的余地,若從旁人那兒聽些挑撥的腌臜話,一旦先入為主,往后若想接納,也難。

    祁荀抿了抿嘴,眉頭愈擰愈緊:“待熬過這幾日,我便正式同她說上一聲?!?/br>
    *

    連著兩日,這天兒跟燒足炭火似的,熱得人頭暈目眩。昨日打滿歲宴回來,白念累得不行,說要陪祁荀呆上一會兒,轉頭就靠在祁荀肩上睡了過去。

    醒時,屋內飄來一陣馥郁的香氣,撩開帳簾,攏在金鉤處,白念披散著烏發(fā),趿鞋下地。屏風外,流音正捧著一叢外頭剪來的梔子,瞧見白念起身,手腳利索地抽走瓶內略略泛黃的花枝,又出門端來洗漱的涼水。

    橫豎今日不用出門,白念也懶得梳發(fā),流音只好尋根發(fā)帶,將兩側的發(fā)絲撥弄至而后,松松攏著,露出細長的脖頸。

    “小姐,小侯爺這幾日可是不來了?”

    鏡內的小姑娘愣了愣,眼神落在支支吾吾地流音身上:“怎么了?為何這么問?”

    流音今日同松笙院的侍婢上街時,偶然聽了些閑言碎語。要不是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呢,滿歲宴上這么多話,偏偏就那幾句不堪入耳的話傳了出去。這話越傳越難聽,氣得流音發(fā)了好一通脾氣。

    見她眼眶紅紅地不說話,白念還以為她受了欺負,她騰然起身,摁著她的手道:“可是誰欺負到你頭上來了?你只管同我說,我定為你討個公道?!?/br>
    流音哪是為自己的事兒難過,她家小姐清清白白,又是正經人家出身,平白著了柳氏的道,被賣入花樓,這已然是戳心肝兒的難事,到頭來,外邊的人卻還要指摘她的不是。

    “都道是做人難,卻也不是這么個難法。小姐,我們身上有多余的盤纏,也不得非往這兒搬。外頭的人揀三言兩語便能編排一長串的流言,他們瞧熱鬧也來不及,哪管小姐遭受何種變故,更遑論是有半分同情。要我說,在老爺回來前,小姐還離小侯爺遠些吧?!?/br>
    白念沒曾想流音在為這事難過,想必是出去了一趟,聽著旁人議論,便想為自己打抱不平。她本來也是同樣的想法,住在客棧,亦或是去沈語安那處,總好過住在祁荀名下的松笙院。

    可祁荀如何也放心不下,無論在客棧亦或沈府加派人手,都過于矚目,還不如初時就住在自己的院內,自己的院子,任他如何嚴格守衛(wèi),都可隨意捏出由頭來。

    此次回京,祁荀身負要事,白念心里記得他的好,不知能替他分擔些甚么,思來想去,想不到旁的,唯一能做的,便是教他放下心來,這才應下,安安分分地呆在松笙院。她如何不曉得,姑娘家的名聲頂頂重要,需得納采、問名、納吉等六禮,才算正兒八經地結下姻緣。祁荀同她提過此事,也同侯府通過氣,她覺得一切得等阿爹回來才圓滿,這才一直拖著,沒有松口。

    白念一笑而過,捻著帕子替流音拭淚。

    “自己身正哪管別人的嘴如何說,這世上最最無用的才是同情,我要這做甚么?”

    “可是小姐...”

    流音還欲再說,見白念并未就此事動怒,便也收回話,自顧自地擺弄花幾上的梔子花去了。

    整整一日,白念也未閑著,她將昨日聽來的女眷的姓名,一一謄抄在宣紙上,狼毫筆尖輕輕一畫,紙上錯綜復雜地交錯著不少關系線。

    直至夜里,她卷起宣紙正要歇下,松笙院外陡然響起馬蹄踐踏的聲音。她以為是祁荀回來,連鞋子都未穿好,光腳下榻,舉著半根白燭行至屋外。

    到屋外時,馬蹄聲漸行漸遠,院外復又安靜了下來。

    流音見屋子亮堂,還以為自家小姐有別的吩咐,忙趕了過來。

    “小姐不是睡下了?怎地起了?”

    白念攏了攏衣襟,垂首笑道:“我聽見外邊兒有馬蹄的聲響,還以為是他回了。興許是有人正巧途徑此地,怪我一驚一乍,嚇著你了吧。”

    流音搖了搖頭,順著白念的視線朝外望去。瞧了許久,果真有人提著等朝她們這處走來。

    主仆二人互望一眼,尚瞧不清來者的面容。白念輕輕喚了一聲:“誰來了?”

    “回小姐的話,我是嚴敞?!?/br>
    竟是院外的守衛(wèi)。

    白念松了口氣:“方才可是有人來了松笙院?”

    嚴敞答道:“屬下正是來回稟此事的?!?/br>
    第80章 家宴   我家老太太記起姑娘,便想教姑娘……

    這天兒跟悶罐子似的, 熱得不像話。虧得晚間時分落了場雨,雨下到后邊兒,連著幾日暑氣便沒了勢頭, 天色漸漸明朗, 推開窗子, 向外探頭,院里篤實的木架子上, 藤蔓沾了雨珠子,綠得清爽。

    夜里涼快稍許, 打湢室出時,白念還冷得一哆嗦, 著人闔上了屋內的門窗??刹贿^一會兒子功夫,自熄了燭火至眼下嚴敞站在她面前,白念沒覺得又多熱,雙手緊握時,卻發(fā)覺手心處沁了一層薄薄的汗?jié)n。

    嚴敞是負責松笙院守衛(wèi)的侍從,平日里晝警夕惕, 話不多, 也沒同白念打過幾回照面。此次離開崗守,跑到內院, 想必是有緊要事,這才匆忙趕來,同白念通個風信來了。

    白念抬了抬手里的燭火, 赤紅的燭火突然躥得老高,映出嚴敞神色凜然的面容。她心里咯噔一下,一雙眼怔怔盯著嚴敞緊抿的雙唇。

    “出甚么事了?”

    嚴敞立時抱拳道:“回姑娘的話,胡庸反了?!?/br>
    白念怔愣了一瞬, 還以為自己聽左了。今夜麟德殿內擺設的,不正是為胡庸使臣接風的宴席嗎?如何雙方仍在交涉,胡庸那廂卻撕破臉、趁其不備地反起來了?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方才趕來報信的人,可是小侯爺派來的?”

    “正是如姑娘所說,是小侯爺派來的。只是胡庸這回反得徹底,也事發(fā)突然,不過短短幾日,胡庸已連奪幾城,大有長驅直入的陣勢。應鄆那便十萬火急,說是快抵不住了?!?/br>
    說到這,白念也大致明白嚴敞話里的意思。應鄆是綏陽的重要關口,破了應鄆,打入綏陽便是早晚的事。祁荀常年駐守應鄆,了解胡庸的戰(zhàn)術兵法,胡庸起兵,他哪里還留得住,方才傳信的人,八成是來遞這事的。

    白念的雙手緊緊揪著外衣,眼神空洞洞的,望入嚴敞身后的黑暗。

    “他去了?”

    嚴敞‘嗯’了一聲,回道:“小侯爺臨危受命,此時,應在城外了?!?/br>
    白念有些無措,她預料到會有這么一日,原還想著過幾日得空去一趟安福寺,安福寺的平安符素來靈驗,祁荀帶在身上既是個念想,也可求個安生。只是安福寺還未及去,西梁就出了這樣的事。白念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到了這個時辰,外邊一片漆暗,縱使她有意為祁荀做些甚么,也不是個時候。

    戰(zhàn)場瞬息萬變,刀劍無眼,光憑祁荀身上觸目驚心的舊疤痕,便能構想那是怎樣一副血雨腥風的場面。她的步子來回打轉,回屋內歇著也不是,站在外頭也不是,后來還是流音勸道:“于小侯爺而言,小姐安康也是他牽腸掛肚的事兒。這個當口,既做不了旁的事,照看好自己的身子,別教他掛心才是打緊的。余下的事,不妨暫且擱至明日,再細作考量?!?/br>
    流音的話在理,多想無益,白念只好點頭應下。只是這人躺在榻上,心里仍是胡亂思想,整整一夜,她聽見院里夜風簌簌,起了又止,好不容易睡了一會兒,又被晨時的鳥兒喚醒,天才有了點兒光亮,她便撥開帳簾,疲累地坐起身子。

    流音瞧見她眼底的兩團烏青,著實嚇了一跳。還未及給她披衣,便聽見白念心不在焉地說道:“用過早膳,我便去趟安福寺。不去總覺得心里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