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宦 第6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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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錯了一步便被四娘拽了回來,“不能到她屋里去!”又朝芷秋吩咐,“秋丫頭,你們先回去,我使人給你們報信就是?!?/br> 誰知芷秋也不應,掛著眼淚,“媽,叫我們?nèi)デ魄瓢?,大夫講也不一定見一見就過人,頭先咱們一處過節(jié),姊妹們又都天天同她廝混,不也沒染上嗎?可見也不是十分準,讓我去瞧瞧吧,我看著她長這樣大,不瞧一下我不放心?!?/br> 四娘心知她懂事,便點頭應下,仍拽著云禾不放,“你隔著窗戶問一問便罷了,不要進屋里去。云禾不許去,老老實實在這里坐著!” 云禾不肯,只是哭,芷秋勸了兩句,踅下游廊。滿園秋色染青瓦,敗垣芳草長,蒼苔郁郁,殘花凄凄,人隨黃花去。踅上西樓,只見朝暮那間屋子門窗緊閉。 款裙游波,芷秋至門下,哆哆扣了兩下門,“朝暮,是姐,開門叫我瞧瞧你怎么樣?!?/br> 須臾靜默,響起吭哧吭哧的咳嗽聲,如一陣追魂煞搖了鈴,“jiejie,我沒什么,只是有些咳嗽,就跟傷風也差不多,你且去吧,過幾日我好了,到你家中去瞧你?!?/br> 聲音如游絲軟系,將芷秋的心一下扯住,回想前日見她分明還好好的,哪知隔了一日,竟像隔了天涯。 芷秋想瞧瞧她,軟著聲立在門前哄,“我知道你是怕過了病給我不肯開門,別擔心,姐吃了大夫開的防病藥。你將門打開,叫我瞧了也好放心不是?” 稍刻,門窗縫里又傳出朝暮弱羽凋零的生息,“姐,還是不要的好,你去吧,我若有造化好了,還去你家里打秋千,若沒那個造化,你要保重,我夢里來瞧你。” 想她慣來機靈又懂事兒,眼前也不肯叫人多費心。芷秋更是淚染長襟,扒著門縫往里瞧,“你說的是什么話?你自幼肯叫我一聲姐,卻不叫jiejie看一看你?你聽話,啊,將門開開,我不進去,就在門外瞧一瞧你的氣色?!?/br> 岑寂里,朝暮走到門后頭,站得略遠。芷秋瞧見她鬢松髻亸,一張臉沒點血色,若不是被貼身丫鬟攙扶著,恐怕立也難立,一張泛白的薄唇卻在笑,“沒什么的,過兩日就好了,姐先回去吧,jiejie家中人口多,若是染上了病,倒不好。” 芷秋退了一步,也被她透過門縫瞧了個清楚,淚雨帶笑地扯著自己穿的蘇羅橘色掩襟長衫,“你瞧姐這件衣裳,可是你最喜歡的顏色不是?我裁了這一件,還余下料子在那里呢,只等你好了,給你也裁一件,你明年穿了盒子會上好去掙個花魁回來啊。那咱們堂子里可就出了四個花魁了,多給媽長臉呀,你也風光啊?!?/br> 朝暮亦笑,又帶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來,稀稀拉拉地好像要將五臟六腑都倒出來似的。再抬起頭來時,唇上便粘帶了一些血漬,她也不曾留心,只以淚光熒熒的眼望著芷秋,“姐,我不大想做花魁,我想跟你一樣嫁人?!?/br> 門縫折進去一條陽光,將她的眼淚折返出期望,一如絕望。芷秋歪著臉笑,同樣滿面淚光,“好、好,等你好了,就叫你姐夫給你尋摸個良人,不要那些販牛殺豬的,咱們也找個讀書人,過個幾年,也考個狀元出來,你做狀元夫人!” 門內(nèi)空一縷余香在此,哪知來年海棠開不開,粉郎來不來?朝暮心有定局,卻十分乖巧地福一個身,“那就先謝過姐和姐夫了?!?/br> 那一線光吝嗇地,又偏去了別處,朝暮一霎照不見霞色,徹底落在了黑暗里,仿佛當初,無名無姓地落到了堂子里。那時候都只叫她“云禾”,因她不比別人,自幼就生得好,便藉朝云之奇秀,表青禾之繁茂。 后頭是云禾覺著那個名字好聽,非要奪了去安在自個兒頭上。 想起這些,云禾縮在馬車里哭得益發(fā)斷腸,哭了半晌,抬起淚涔涔的眼啞問芷秋:“姐,是不是我把她的名字搶了,也將她的命格搶了?要是小時候我不搶她的名字,是不是如今嫁狀元郎的就是她了?” 花落又殘陽,芷秋面上淚珠已干,將她攙到座上,捏著帕子替她搵淚,“傻丫頭?!?/br> 車過街前,一樹胭脂隨風絮,風到黃昏里。這夜,陸瞻沒能回來,芷秋獨在夢里輾轉,奔波于花紅酒綠的各個酒局席面,坐彈琵琶,立吹簫笛,與姊妹一起,笑成了一隊斷骨殘面。 夢里還不認得陸瞻,他正于現(xiàn)狀里,為時局奔波。 到達祝斗真的府邸時,正趕上廳內(nèi)越女獻唱,內(nèi)有管弦聲,外有刀劍影。 陸瞻一行才至廊外,就聽見里頭鶯燕嬌軟,闖進廳上一瞧,祝斗真只穿著單衣,在榻上摟著位美人狎昵,正將一嘴的胡須往人朱唇上扎去。 猛地聽見響動,祝斗真剛欲發(fā)火,誰知扭頭一瞧,竟然見陸瞻身穿蟒袍頭戴烏紗,領著七八魁梧青年立在廳上。祝斗真眼下往其中一人腰上稍瞟,見墜著一塊北鎮(zhèn)撫司的腰佩,登時嚇得由榻上滾下來,“督公,這這這是怎么回事啊?” 陸瞻勾起唇一笑,稍稍偏首,“去,將祝大人攙起來?!?/br> 二位身著黑袍的挎刀男子錯出去,將祝斗真輕輕一提就給提了起來。祝斗真已嚇得魂飛魄散,腦子里想了一圈,忙笑,“督公這大晚上的來……” “圣諭。”陸瞻輕輕截斷他的話,睨著他跪下,將拿人的旨意誦讀一遍后,卷好交給崔元峰,眼神似針,薄唇似刃地笑著,“祝大人,穿上衣裳,跟我們走吧?!?/br> 雖說穿衣裳,卻又不給個空閑,方才那二人已將祝斗真提起架出門去。 如此這般,又騎馬到姜恩府邸,那姜恩似乎早料到會有人來,正衣衫齊楚地候在廳上,點了滿廳的高燭,照亮了滿室的金銀富貴,仿佛一夢初回。 陸瞻步入廳上,陰鷙的笑意使萬物結霜,魚沉池塘,“姜大人這是在等我們?看來姜大人是早就知道我們要來,這么晚了還不睡覺。” 那姜恩拔座起來,步態(tài)沉穩(wěn),胡須起落間,言辭如刀,“早就知道閹人靠不住,陸公公,請宣旨吧?!彼麑ⅰ肮倍忠У酶裢庵?,言畢跪在陸瞻靴前。 待傳完旨意,陸瞻擺出個手,“姜大人請?!?/br> “公公先請?!?/br> 推辭間,一男子上前來,鷹眼半睨,“啰嗦什么?走!” 卯時將至,這里抓捕了姜恩祝斗真等要犯,府臺衙門里也拘了十幾位官員。整個大堂燈火通明,亮如白日,內(nèi)有二十位差役站堂,沈從之坐于高堂之上,穿著官袍,只等這將犯人過堂。 見陸瞻進來,沈從之踅至堂下,“這些人都是沆瀣一氣,冠良,你說說,該先提審誰?” 陸瞻翻一翻各人的卷宗,剔起一眼,“先審那位姓梁的同知?!庇殖]初睇去一眼,“竇大人,你與陳大人到牢房外設堂,提審同知趙昱?!?/br> “那姜恩等人呢?” “不急,”陸瞻和上卷宗,踅至次位上,“元峰,派兩個人看著他們,一刻也不許他們閉眼?!?/br> “是!” 那崔元峰錯身出去,即見兩個差役押著同知梁京上來,原是位四十上下的男人,身穿常服,衣帶還有些松散,大約是在家中睡覺時被拘捕至此。 差役正要將其撳跪下去,陸瞻卻稍稍抬手,“朝廷命官,還沒定罪,不必跪?!?/br> 那梁京聽見,戴著手撩抖抖肩,抖掉兩個差役的手,朝沈從之陸瞻拜禮,“沈大人、陸督公,不知道這大半夜的將下官帶到這里,是為了問什么話?” 聞言,沈從之緩緩靠到椅背上,笑凝他,“帶?梁大人大約還在做夢吧?不是將你帶到這里,是捉拿到這里。我且問你,前年你升任同知,是誰保舉的你?” “是府臺大人向上舉薦的,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情,況且我朝用人,多為上官保舉、同僚舉薦,這總至于是條罪狀吧?” 陸瞻聽見勾唇一笑,并不言語,斜眼見沈從之拿出個字據(jù)遞給差役拿去與他瞧,“這是你在被祝斗真保舉之前送到祝府的回執(zhí)禮單,是在你夫人的妝奩里找見的。上頭有祝府管家祝全的親筆落款,你認認看,上頭的東西你可眼熟?” 那梁京眼色微變,沈從之望之一笑,“你總不會說不知道怎么裝到你夫人的妝奩內(nèi)的吧?你要嫌這個證據(jù)不夠,后堂上還擺著一大箱你家園子里挖出來的票據(jù)賬本,那些,總夠說明你這個官不是祝斗真保舉,而是賂之以居,賄之以授?” 不想梁京抵死不認,陸瞻便朝下首北鎮(zhèn)撫司的人使一個眼神。二人上前去,一腳將其揣跪在地上,提著兩個胳膊轉了一圈兒。伴著“咔咔”幾聲,梁京的面龐扭曲如脫臼的胳膊,拐了方向。 ▍作者有話說: 亂世多災。謝謝小可愛們訂閱評論~ 第69章 紅愁翠殘(一) [vip] 明月問青天, 曾幾度盈虧幾度陰晴?不過是東來西去風無定,富貴貧賤人無常,聚散兩茫茫。正如一場疫病, 毫無征兆地朝整個府城漸漸席卷而來。 因朝暮的病, 芷秋愁得一夜未睡, 天不亮就趕在那尤大夫出城前將其請來月到風來閣細問。 那老大夫卻只是搖首嘆氣,“不瞞夫人, 這個病我們也沒有十分的把握,病情犯急起來, 就是華佗在世也難醫(yī)治?!?/br> 芷秋心灰意冷之余,又生出點渺茫的希望來, “那大夫,按您的說法,這病情入體后,便會迅速五臟衰竭而亡。倘若我用些補氣血補肺腑的藥呢?像是人參吶、黃芪吶、阿膠吶之類,這些我家里都有,不拘多貴的藥材, 只要您老說下, 我們都能用得起!” 回望一屋子老老少少的女人,老大夫緘默而去。芷秋冷坐回榻上, 又問起袁四娘:“媽,她可吃下飯沒有?” 因堂子里有疫病,這兩日便不做生意,都聚在四娘房里。四娘是連著一天一夜未睡, 隔半個時辰就要上樓去隔著門問問丫頭朝暮的情景。 眼下熬出一雙摳嘍眼, 一嘆, 便將炕幾上的殘炷吹得偏偏顫顫, “說是克化不懂,就是叫廚房熬了些白粥上去喂她,喂進去不過一半刻就吐出來,情形比昨天還不如,連站也站不起來了。” 眾人聞之欲泣,個個兒紅腫著一對眼。芷秋心內(nèi)一片荒涼,竟像枯竭了眼淚似的,再哭不出來了,只呆坐在榻上,眼看太陽由天際的云岫里冒出了光。 此間門外忽來一相幫,臉帶急色,“四娘,上頭丫鬟說朝暮姑娘又吐出口血來!” 四娘陡地站起來,手上的帕子翩翩而墜,有些呆怔,待回神過來時,眾女已一窩蜂往廊外奔去,哪里還叫得?。?/br> 芷秋急急走在最前頭,將兩扇門拍得哐哐當當,“朝暮!朝暮!你怎么樣?藥吃過了沒有?!” 靜候片刻,門內(nèi)急傳腳步聲,卻不開門,“我們姑娘實在起不來了,叫我同姑娘們講一聲,她覺得還好,”口里說著好,嗓子眼兒里卻翻江倒海地哭起來,“叫姑娘們同媽別、別擔心,少不得、少不得明日就好了,還同姑娘們說笑……” 云禾聽見她嗚咽不止,擠上前來將門又哐哐急拍幾下,“絮兒,你開門!叫我們進去瞧瞧她!” “姑娘們不要進來了,”那丫鬟絮兒在門內(nèi)不住搖頭,甩了滿袖眼淚,“這病要過人,我已經(jīng)染上了,別再帶累了姑娘們。姑娘也不叫開,你們都回房去吧,若有緣分,自然有相見的時候?!?/br> 萬紫千紅哭倒西樓,那扇門卻還是不見開,門內(nèi)只得個絮兒應答,對著條門縫與眾人相看眼淚。 柔腸哭斷之時,四娘攀上樓臺揮著帕子吆,“人又還沒死,你們扎在這里哭什么喪?!快下去,在這里堵著,她聽見了,那病還能好?。俊?/br> 芷秋想是這個道理,便抹了淚招呼姊妹們,“媽說得是,你們先下去,這樣子哭反倒不吉利,她聽見了心里也不好受?!贝松⒈M,她拉了四娘坐在廊沿上,“媽,依我看,是不是預備一副棺沖一沖?” “虧你還沒亂了陣腳,這話說得是,先備一副板在那里,沖得好便罷,若沖不好……” 這廂正說話,倏見陸瞻由廊下走來,還穿著那件蟒袍,面上滿布倦意,想是一夜未睡,卻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像一劑定心的藥,令芷秋悲慟的心里生出一絲安穩(wěn)。 四娘見他來,讓出位置獨下樓去。他坐過來,見芷秋哭得雙眼紅腫,鼻尖也紅紅的,兔子似的可憐,便將她摟在肩上,“回家不見你,就聽初月那丫頭說是朝暮病了?眼下怎么樣了?” “嗯,”芷秋倚在他肩上,一點頭便滾出兩滴淚,“是疫病,中秋那日在咱們家你也是瞧見的,分明還好好的,不過有些咳嗽。誰知回來就咳起血來,不過三兩日,就爬不起床了,竟然還嘔起血來,大夫說是病入肺腑,大約……”她講得淡淡,可稍一轉,又淚雨滂沱而下,“陸瞻,我很難受?!?/br> 陸瞻有些乏倦地靠在廊檻,“我知道?!钡麩o能為力,只能陪著她。 綠窗里能瞧見模糊的影,有一束淺淺的光落在炕幾上,像一片殘念,奄奄一息地等待著煙消云散。 微薄的氣息里,芷秋翕然憶起個有趣的事兒來,淚便在笑顏里鋪開,“有一年,府臺衙門王通判留了朝暮的堂,那王通判向來摳門得要死,給錢最不爽快,動不動就總要叫人去了零頭,倘若是五兩六錢,借故也要叫人抹了那六錢。朝暮往前便吃了他不少虧,可那日偏生不肯吃這個虧……” 陽光普照廊下,耀花了芷秋的眼,就看見——不肯吃虧的朝暮就影影綽綽地立在了遙遠的江南迷煙里,穿著大紅的掩襟長襖,半掩水紅的百迭裙,正叉腰站在朝天街的上一家緞子鋪門前,翻出一雙皓白的腕子,各戴著一只碧青的細鐲子。 只等那門里出來位稍顯豐腴的富貴婦人,她便婀娜走上前去,“喲,王夫人,這可巧了不是?不想在這里碰見您。我聽王大人講家里有些艱難,您做夫人的,不想著點替老爺省錢,怎的還大手大腳的花錢?這里頭的緞子可不便宜,您再心里沒數(shù),家中可就要經(jīng)窮囖?!?/br> 那王夫人不過三十出頭,極愛面子??汕缮砼跃驼玖宋还倬焐系氖峙林?。一聽這話,兩手交搭著挺直了腰立在兩極石磴上睨她,“你個黑了心肝的母雞,哪里聽見我家艱難了?憑白在這里來放什么屁?!我告訴你,我彈一指甲都夠你花一年的,少在這里給我信口胡說!” 朝暮佯作驚駭,刻意放大了嗓門兒,“那這可就怪了,前日王大人睡在我們堂子里,早起結銀子時,我見他有些僝僽,問他緣故,他說是朝廷的俸祿還沒下來,家里有些接不上,我想著與他一二年的交情,便給他折了五錢。我倒要勸勸夫人,家中既如此艱難,夫人又何必充這個大方?” 聽了這半晌,王夫人適才明白過來是丈夫拖賬,才叫人堵在這里來排場了一頓。礙著朋友在跟前,她氣得一雙恨眼泛紅,忙叫丫鬟掏了銀子給她,“我家像是缺錢的樣子?小/娼/婦,少在這里紅口白牙亂說話。我們老爺不過是逗弄逗弄你,你這沒見過市面的丫頭片子竟還當了真,趕緊拿了錢滾!” 拿了錢回到車里,絮兒將串好的銅錢提溜在朝暮眼前,手上一顛,嘩啦啦響得清脆,主仆倆嬌鶯一樣的笑聲好像就響在這扇窗后。 云來云去,花淡胭脂冷,那些隱隱約約的笑聲又消散在風廊。 芷秋倚在陸瞻肩頭,只覺秋意漸寒,忽而東風,“她小時候不跟我們似的瘦得蠟黃蠟黃的,長得可好看了,梅花鹿一樣的動人。長大了,益發(fā)好看,若品相貌,她是算得上煙雨巷甲榜的,不過是伎藝略疏一些,否則早就做了花魁??蛇@么一個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染上疫病了呢?” 陸瞻精神困乏,卻還是溫言軟語地寬慰,只是眉梢染了一絲滄桑,“命矣何可奈?你不要多想,現(xiàn)在吃著藥,保不齊明兒就好了。咱們回家去吧,明兒你再來瞧她?!?/br> “我不回,”芷秋搖搖頭,端正了身子,抿掉唇上浸的眼淚,“我在這里守著,倘或有什么急事,我的身份倒還能有些便宜。又或者,她要是……我們姊妹豈不是連面都見不著了?” “我瞧你大約也是一夜沒睡好?回吧,你支撐得住我也支撐不住了,昨夜東奔西走趕了一夜,你就當是陪我回去歇一會兒。你放心,我叫張達源留在這里,要是有事兒他騎馬回家報你。” 芷秋瞧他眼下一層淡淡清肌,只得應承了與他一道家去,大門外吩咐張達源留下盯著。 滿園紅葉黃花,張達源在門房上坐了半晌,眼前燈半昏,檐外月半明,他便有些坐不住,欲上樓去。 園中正值晚景寒煙,風細細,離人秋,冷落了花露,隔壁行院里卻依然胡笳瀝瀝聒耳聲,風流醉鄉(xiāng)杳杳琴。 剛至垂花門下,便被袁四娘叫住,“大人還是不要上去的好,我叫人在屋里鋪好榻,大人在上頭歇一會子,有什么事情相幫自然會來說。這個疫病說不準,姑娘們都是一處長大的姊妹,攔也不住,可您非親非故的,何苦去冒這個險?” 幾盞廊燈相照,張達源扭過臉來,放誕地笑一笑,“我命賤,向來是既有今朝酒,哪管明天事,mama不用攔,我上去離近了看著,若有什么,我好早去報我們奶奶?!?/br> 這般不管不顧地攀上西樓,瞧見朝暮屋內(nèi)有燈,卻空無人聲。他在門下靜立一會兒,也不敲門,就在廊沿上閑靠著。天外半明月,夜風刮來若有似無相思意,卻音無半句,書無片字。 “門外……是誰?” 門內(nèi)起聲,張達源抬頭去看,只見綠紗窗上倚著香魂一影,弱弱地歪在榻背上,瞧不見輪廓,卻見一頭愁髻病鬟。 是朝暮的聲音,他認出來,兩手放在膝蓋上緊張地搓一搓,有些粗糙的臉上泛起淡淡紅暈,“是我,張達源,是我們督公叫我在這里守著姑娘?!?/br> “哦,是張大人呀,”朝暮記得他,魁梧得不像個閹人,聲音卻有些不合時宜的細膩,拇戰(zhàn)連輸了自己好幾遭。她思來便覺好笑,“你到樓下,叫媽,找間空屋子,你睡吧。” 她說幾個字就要長歇一氣,一句話講得斷斷續(xù)續(xù)。其間只要停頓一下,張達源的心就往上蹦一下,險些要撞破胸口去問問她,“你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