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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誘宦在線閱讀 - 誘宦 第81節(jié)

誘宦 第81節(jié)

    他的手像雙足往上攀登,數(shù)到第一根肋骨,抬眼瞧她,嗓音低得只有芷秋能聽見,“從前說是哪根骨頭疼來著?這根?”

    芷秋脆弱得如一條易折的柳枝,雙手攀緊他的肩,“不是……”

    他便又往上爬了一根,“這根?”

    芷秋輕咬下唇搖首,慶幸厚厚的簾子擋住了日光,令她的腮不至于滴下血來。羞赧難當(dāng)?shù)臅r節(jié),他又往上爬去一根,“這里?”

    她將一只手由他肩上撤下去捉住半截他手腕,眼睛收斂來山野的水霧,搖首間,仿佛要甩下一滴淚來。

    陸瞻似乎對這樣拉鋸的曖昧十分滿意,在濕潤的對視中,他笑了,手攀到云朵上的故鄉(xiāng),隨之將臉埋近,迫切地想從這片屬于嬰孩的故土找到滋養(yǎng)生命的甘泉。

    芷秋后仰著腰,望向車頂懸掛的琉璃燈,上頭有兩個影,一個影埋在另一個影里,交纏著生命。

    陸瞻恨不得由口中一點一點直到完全吞掉她,而當(dāng)他的手闖入,她也恨不得將他浸沒在的旋渦中,將他埋在自己洇潤溫柔的土地,使人間,開出一朵并蒂蓮花。

    人間,就剩他們兩個。

    而永遠會不合時宜多出來的那些人,就橫陳在沈從之與蔣長薇不近不遠的距離之間。

    這距離是一張方案,上頭擺著一把銀執(zhí)壺、兩只白玉樽、兩口瑪瑙碗、兩對銀包象牙箸,圍擠著一甌烏皮雞,一甌炙羊rou、一甌燒鵝、四樣鮮蔬、四樣果子、兩碗鮮蝦面。

    沈從之在這岸瞧著鈴蘭樂滋滋為二人篩了酒,也瞧見蔣長薇的渾圓的肚子抵在桌沿。他十分體貼,伸手親自為她添了一箸菜,“好容易歇下來,替你補過一個生辰,就咱們夫妻兩個,你高興不高興?”

    一抹嫣然笑意在蔣長薇臉上綻放,她點點頭,鬢邊三串珍珠流蘇簌簌搖響,“高興,多謝夫君,難得夫君還惦記著。說起咱們夫妻兩個,倒引得我僝僽一陣,往年咱們都是在家過年,不想今年耽擱在蘇州?!?/br>
    “今年蘇州事情多,走不開,況且我現(xiàn)在暫代布政使的差使,愈發(fā)忙得不行?!?/br>
    對案笑意漸濃,她很喜歡這樣溫情脈脈的時刻,好似他們的夫妻情分都流淌在這樣的家長里短中,“我昨兒收到母親的來信,叫我好好養(yǎng)胎,她不忍叫咱們夫妻分隔,便說年后遣兩個奶母子來,預(yù)備著我開春生產(chǎn)的事情,叫任滿后我再同你一道回家去。又說家中二娘三娘她們都好,盼著你回去。”

    聽完她一番碎喁,沈從之?dāng)R下箸,細嚼慢咽后,抬眼直勾勾望著她,半點不避忌,“提起她們幾個,我正好有個事兒要同你說,一忙,倒給忙完了?!?/br>
    蔣長薇忽然似有所感,眼神鶻突不定,恨不得找個藏身之處,將自己一雙耳朵藏起來,不必聽他往下話兒??伤龐善G的面龐卻平靜得無事一般,“夫君只管說,咱們夫妻,還有什么可吞吐的?”

    他將揩嘴的絹子隨手擲在桌面上,莞爾一笑,“我要娶云禾,你叫人將翠遠橋旁邊那處院子收拾出來,貼了囍字,置辦些對聯(lián)窗花紅燭什么的,別的,我自個兒去預(yù)備,日子我看好了,就年后初五那天。哦,倒不用派人伺候,傳遞東西自有我的小廝,服侍她的人她從淺園帶來,人多了她不喜歡。”

    剎那間,滿目琳瑯刺了蔣長薇的眼,她看著橫在他們之間的四盤八簋,成了他們最近也最遠的距離,近如同衾而眠的夫妻,遠也如三書六禮的夫妻。

    她忽然想起從前沈從之說起他與云禾愛恨糾葛的無數(shù)次相遇。遺憾的是,他們這對夫妻卻從沒有過相遇,他們第一次相見,是在洞房花燭夜,蓋頭一揭開,一切就變得太容易,他成了她的終生,而他則有許多不同的人生。

    須臾,她刺痛的心里長出一把尖刀,將他殺了無數(shù)次,血光滲透在她的眼窩與頰腮,又是一抹嫣然的笑。

    她聽見什么在破碎,卻平靜地舉起玉斝,“這倒好辦,別的事情若不要我cao心,就收拾個院子的事情,不過兩三日就辦好了?;仡^夫君將云禾姑娘接來,我倒多一個人作伴,我這里就先祝夫君同云禾姑娘美滿合歡?!?/br>
    叮當(dāng)一聲,碰撞出的水花里洋溢出沈從之志得意滿的笑顏,他豪邁地將酒飲盡,擱下杯拔座起來,“那你吃著,我去淺園告訴云禾一聲兒,她還在等我的信兒?!?/br>
    蔣長薇喉嚨里忽然卡著個什么,低低吐出來,“今兒不是說給我補過生辰嗎?”

    他怔忪一霎,又笑開,“回頭我補份大禮給你,這會兒我得先去了。鈴蘭,你坐著陪你們奶奶一道吃,要戲外頭叫人傳就是?!?/br>
    如此這般,回房換了身衣裳馬不歇蹄地往淺園趕去,急得幾如有蓬勃的心要于他的rou身里要跳出去,他一路追趕,帶著高漲的歡欣。

    可巧陸瞻夫婦二人出門到玄妙觀打醮,他倒益發(fā)便宜了,趁著日光正盛,優(yōu)哉游哉在廳上閑等。因跟出門去了好些火者,伺候的便是劉管家與兩個小廝。

    那劉管家親手捧上茶點,掛住滿臉殷勤的笑,“大人吃茶,已經(jīng)叫人后邊去通報姑娘了,女人家梳妝打扮,倒是費些功夫,請大人稍候?!?/br>
    沈從之瞥他一眼,瞧著他有些面生,“你是這園子里先前留下的人?”

    那孫管家忙應(yīng),“正是,平日里大人來,面前都是一班公公在招呼,倒用不上小的。只是今日公公們大多跟著外頭做法事去了,沒別個招呼,小的只好腆著臉到廳上來了,失禮之處,大人切莫怪罪?!?/br>
    廳外陽光格外刺目,沈從之餳澀著眼將其打量一番,擱下茶來笑,“冠良這個人,跟前只愛使喚閹人,與咱們這些人倒不親近,將你這么個會管家的人白放在這里,嘖嘖,真是可惜?!?/br>
    淺淺交酌中,各自起了心思,卻見風(fēng)回瓊娥步蓮臺,那劉管家匆匆辭身出去。門上與云禾相錯,云禾淡瞥他一眼,心里頭隱隱約約生出些不安,暫且不提。

    只說她進來,見沈從之穿著件淺草黃的圓領(lǐng)袍,額上配著網(wǎng)巾,帶著翠綠的冠,雖有幾分風(fēng)流之相,卻不合她的脾性。

    她玉步款裙走近,直拿眼白他,“明日就過年了,你不說在家預(yù)備著,興沖沖跑到我家里來做什么?”

    “什么你家里?”沈從之迎上來要牽她,手伸出去一寸,不知怎的,又克己地收回來,引著她往榻上坐,“往后這就不是你家里了,我同奶奶說過了,叫她收拾出一處院子,就這兩日的事兒,回頭過了年,初五那日我來接你,你道好不好?”

    云禾心內(nèi)分明波瀾不驚,片刻卻香腮垂淚,“初五?豈不是潦潦草草地辦事情?可見我在你心里向來就是這樣不莊重的,連結(jié)親也是馬馬虎虎地哄著我,這樣幾天光景,能辦成什么樣風(fēng)光體面的事情?”

    縱然是晚來的胭脂粉陣,倒來得恰是時辰。若換從前,沈從之也瞧她不上她這一身手段,可見好女怕纏郎,好男也磨不過冷女去。

    耽擱磨纏這兩年,一點溫言軟語倒把他的夢魂網(wǎng)困,“你小瞧我了不是?你只管放心,家里下人多,甭說五六日,就是你應(yīng)下眼前,我也能辦得妥妥帖帖的。別生氣,我不是敷衍你,是我心急,生怕拖一日生出什么變故來,你體諒體諒我好不?”

    歡場上的手段就講個進退得宜,云禾淚線漸收,心不甘情不愿地點點頭,“罷,我在這里多住一日也有一日的不爽快,到底不是自己的家,早走早安心?!?/br>
    沈從之叫她的眼淚泡軟了心腸,袖里摸出條絹子挪坐到她身邊去,笨拙地替她搵淚,自己好笑起來,“怪道了,我在家時是最煩她們哭的,見你哭卻像丟了魂兒一般??靹e哭了,往后咱們就有家了啊,也不必看誰的臉色,你想怎么著就怎么著?!?/br>
    云禾兇巴巴剔他一眼,“叫你說得就跟我jiejie虧待了我似的,她可從不曾虧待過我,只是我自己心頭過不去。”

    “我可沒說她虧待了你,我也是為你心上過不去。成啦,你同她講一聲兒,將你的東西打點好,初三我遣人來先接過去?!闭f著話,他便越湊越近,偷了一個香。

    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分明不是個忍耐的性子,與她這兩年,倒像是磨出了他的耐性,連與之親近,都是萬般克制啞忍,唯恐狂妄放肆?xí)@飛夢蝶,跌碎燈影。

    春去未歸,紅粉無情,一年首尾的交印,亦有兩顆心心相映。宿命的交纏中,光陰走到這里,見證了無數(shù)重逢與分離。

    半夜開始下雪,掩得個琉璃世界,到晨起,開門枝鳥散,玉絮墜紛紛1。芷秋穿著件雪白的狐皮斗篷,云禾穿著赤狐斗篷,兩個人帶著班丫頭火者到園中點炮仗玩兒。

    只見各處亭臺水榭著素,飛檐螭吻玉掩,雪花連連翩翩,似落英雙舞,北雁孤飛。二人執(zhí)著火折子走在前頭,待小火者擺放好爆竹,兩個手拉手跑去點了,又相互捂住耳朵往回跑。

    震耳發(fā)聵的聲音與鶯笑燕語絞在一處,再伴著隔壁韓家的鑼鼓絲竹,芷秋將云禾暗窺一眼,窺見她笑顏里有一絲青空也照不明的陣痛。

    她便將火折子遞予桃良,拉著云禾前頭走了兩步,“你真的想清楚了?初五跟著沈大人去,絕不后悔?”

    云禾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將它握緊,笑容隨意而散漫,“有什么值得去想的?姐,你瞧我是那等做事情會后悔的人嗎?”

    “不是?!避魄镄π?,側(cè)眼睞她,“可是云禾,咱們做了小半輩子生意,每天都在同不喜歡的人說著喜歡,日日對著那些人眉迎波送,奉承討好,這樣的日子你還沒過夠嗎?我曉得你心里沒沈大人,倘或是為了下半生的安穩(wěn)日子,我先前也說了,你就是一輩子不嫁人,姐也照管你一輩子?!?/br>
    “姐,我長大了?!痹坪绦σ恍?,帶著難以捕捉的落寞,“我有我的事情要去做,不能賴你一輩子。”

    芷秋亦笑一笑,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資格再去多勸她,因為她比云禾幸運許多,在命運的軌跡上,她們已經(jīng)分了道。

    雪地復(fù)復(fù)行行的腳印亦分了道,桃良將芷秋二人的背影瞧一眼,附耳到驪珠耳邊說了什么,將火折子塞給她,便毅然決然地奔向黎阿則的身邊,飛揚的鵝黃羅裙似一片秋葉,帶著少女的天真與赤誠。

    ————————

    1宋 司馬光《雪霽登普賢閣》

    ▍作者有話說:

    陸大人和陳妃娘娘的恩怨情仇二三事,一筆帶過,哈哈哈哈~

    第82章 吹破殘煙(四) [vip]

    天公拋灑瓊玉, 掩住那些叢脞的腳印,還人世本潔白。耳邊到處是各門另戶的炮仗戲酒聲,淺園倒沒有養(yǎng)小戲, 這節(jié)骨眼兒也請不到戲班子, 因此在東柳巷這片喜慶的紅海中, 尤顯冷清。

    一個園子散著三兩嬉笑的人群,看那太湖石上起碎煙, 原來是張達源哪里摸來三炷香點燃,鞠躬謹拜, 不知在拜誰。

    煙如一段若有還無的情,飄來桃良眼中, 她站在一顆紅杉樹下將黎阿則的背影窺一窺,只見他彎腰點了個爆竹,又走回來,“你聽,這個聲兒比先前那些都好聽。”

    桃良只覺他有些細柔的嗓音是天籟,朝前走兩步, 捧起他的手吹吹氣, “真涼呀,阿則哥, 你多穿點呀?!?/br>
    他略顯不自在地將手抽回,笑一笑,“習(xí)慣了,京城比這里冷得多, 穿多少都冷。”

    習(xí)慣了寒冷, 倒對溫暖有些不自在。桃良大約不懂, 掣一掣身上的斗篷, 小心斟酌,“你近日還去找芍容姑娘嗎?”

    雪止云散,露出一輪金烏,照著黎阿則年輕而滄桑的面龐,“近日忙,好多時沒去了,怎么了,你要給她帶什么話?”

    “沒什么,就是問問。”

    阿則窺她一眼,見她眉目低垂,睫毛上掛著雪花,轉(zhuǎn)瞬對著太陽融化。剎那有什么密密麻麻地爬過他的心甸,他微抬手,想替她拂去斗篷上的積雪,卻又謹慎地收回手。

    風(fēng)雪與陽光的迂回之間,晌景題過,園子里開始著手預(yù)備年夜飯。芷秋因起得早,有些困倦,蜷在床上又睡不著,盯著鎏金小篆里焚起的煙飄上綠窗,散在床帳畫屏之中。

    須臾畫屏里走來一人,穿著暗藍直裰,扎著腰帶,像一個神秘莫測的旋渦卷來。芷秋芳心一動,爬起來撲在他懷里,“你不在家我都快寂寞死了,大過年的,你還要出去,非等著年夜飯要開了才回來?!?/br>
    陸瞻笑笑,拂掉衣擺上的風(fēng)雪,將手搭在炭盆上頭搓著,“前幾日我也學(xué)你發(fā)回善心,拿家里的銀子采辦了幾百石糧食,今兒好給外頭還沒回家的災(zāi)民加餐?!?/br>
    “叫人去辦就是了呀,你做什么親自去?”

    “我是去叫他們抬去府臺衙門,用衙門的名義送過去?!笔譂u暖后,他才摟去她肩上,“為著這一年受災(zāi)的事情,只怕百姓對官府灰心,也是要叫他們領(lǐng)會領(lǐng)會衙門的好處?!?/br>
    芷秋撇撇嘴,枕邊摸了一朵玉蘭花重新斜插,“你們這些收買民心的事情我是不懂,我只講,昨日媽叫相幫送來了一口小鮮豬,說是烏斯藏運來的,與咱們這里的豬倒不同。我叫放在廚房里,明日我燒給你吃,正好媽她們過來。”

    “你還會燒飯?”

    “瞧你說的,”芷秋將他搡一把,得意地飛一記眼色,“不是早告訴你從前跟著拐子,都是我們做活計,替他洗衣裳燒飯,你道他還要請丫頭婆子伺候我們不成?還不都是我們自己做。只是媽說這口豬倒金貴,幾十兩銀子一口呢,我怕廚房給燒壞了,叫他們解卸了,我自己燒?!?/br>
    “烏斯藏的琵琶豬我曉得,都是在高地吃山珍長大的,體型不大,rou質(zhì)上乘,常年進貢宮里,尋常百姓家里難見。千里迢迢運來,怎么也得四五十銀子,何苦叫她費這個錢?”

    芷秋將下巴墩在他肩頭,兩眼冒著精光,“吃人嘴短,媽是有事情求你,就看你敢不敢吃了?!?/br>
    陸瞻捏起她的下巴,將兩片朱唇捏得撅起來,俯臉親一下,“你燒的,就是要我上九天攬月我也吃。”

    “不消你攬什么月,說不過就是件枝枝節(jié)節(jié)的小事情。朝廷開了年不要派官過來補這里的缺?媽講,都是官場的人,少不得要巴結(jié)著你擺局吃酒,你也少不得要招呼,就叫你到堂子里擺一局,他們往后麼自然就往那里去了。”

    外頭倏然此起彼伏響徹了鞭炮聲,氣勢震懾鬼神,各家開始吃年夜飯了。陸瞻彎腰揀了只繡鞋,被子里掏了她的腳來穿上,“曉得了,小事情,不用講我也曉得照顧照顧你媽的生意?!?/br>
    芷秋頭栽在他肩上咧著牙笑,翹起另一個腳由他穿,“媽只怕托你這種事情耽誤的官場上的交際,躊躇了好久才跟我開口,我說這又不妨礙什么,他們總是要應(yīng)酬,到哪里都是一樣的?!?/br>
    說著話走到千羽閣門前,云禾與一班火者丫頭業(yè)已在門口等候,黎阿則遞來火折子,陸瞻點了兩串炮仗后眾人唱喏著開筵席。

    無族中長輩,亦無旁系雜親,都是些南來北往的孤魂相聚兩案。

    案上珍饈美饌、鮮果奇品,瑪瑙水晶熒光閃爍,一方臺屏后頭擺了陸瞻父親的牌位,這廂撤了屏風(fēng),一班火者因不是族中人,只有叫爹的幾個由陸瞻領(lǐng)著一一叩拜。

    下剩女婢由芷秋領(lǐng)著拜過,擺放了祭品后,眾人落座,芷秋挨著陸瞻緊坐,“等回京了,才要正兒八經(jīng)地到你家祠堂里祭拜,眼下只好將就將就?!?/br>
    見眾人都穿得十分喜慶,她更是穿著暗紅通袖袍,襯得膚色雪凝胭脂一般,陸瞻心里倏覺像有個家似的熱鬧,面上帶著不散的笑意,“既是外任不方便,祖宗都能諒解,只是你的父母也不知現(xiàn)在何處,倒不好唐突祭拜?!?/br>
    嗡嗡的喧嘩聲里,眉目一掠,見芷秋下首坐著云禾,穿的是大灑金通袖袍,佩金戴玉的,引得他問起:“初五就要接到長園去?”

    云禾挨在芷秋邊上點頭,“是麼,昨日就定下的事情,姐夫現(xiàn)在才問人家?!?/br>
    “你的事情不是與你jiejie商量著辦的?我也插不上話兒,只是你過去,若遇見事情,使人報家來就是?!闭f著,他朝芷秋笑笑,“將她屋里除驪珠外的兩個丫鬟也帶去,當(dāng)做陪嫁。”

    “還要你講?一副嫁妝我早備在那里的,媽也添了幾樣,過兩日長園使人來抬。”芷秋笑容里添一絲惆悵,調(diào)目將云禾望一眼。

    云禾抿唇回她一笑,在漫天的喧囂中,這笑容像結(jié)凍在這一冬,僵硬而哀愁,不太似個新嫁娘。

    日疏日遠,滾著往前,年節(jié)混了過去,初一請來袁四娘阿阮兒一班姊妹,小轎抬來雛鸞,又請來一班小戲,隔水唱著,廳內(nèi)開席。

    眾人先向云禾道喜,唏噓著她這喜事來得急,打趣一番,閉口不提方文濡一個字。袁四娘又與雛鸞相互偎著寒暄一陣,兩個人都將各自的難處不提,芷秋恐四娘擔(dān)憂,也閉口不言。

    正是各有尷尬的時節(jié),芷秋見阿阮兒身側(cè)的少女,長得尤為出挑,便將談鋒轉(zhuǎn)過,議論起她來,“姐,這姑娘哪里買的?又精神又伶俐,倒有些你當(dāng)年的模樣?!?/br>
    阿阮兒扭頭將少女打量打量,好笑起來,“你才說我才驚覺,是有些我年輕時候的樣子,怪道那田羽懷日日來纏她。還不是早前害災(zāi)時候買來的,她母親得病沒了,家中有爹和哥哥兩個,爹麼一味的吃酒賭錢,輸沒了底,就將她賣了我?!?/br>
    水畔唱得正好,合著芷秋嗔嗲嗲的聲音,“姐胡說麼,什么叫年輕那時候呀?現(xiàn)在不也正年輕?”

    眾人又笑,阮兒甩著條帕子將她捶一捶,“瞧她說話,比原先堂子里時來軟些。怪道人家說一個女人嫁了人,骨頭都要發(fā)軟起來,可不是?如今倒不像當(dāng)初堂子里似的凌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