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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反派黑化前 第79節(jié)

    第78章 學劍

    淞遠撐著傘,靜立在雨中小木屋前的時候,已近子時。劍冢內(nèi)圍,雨一直下,且有越下越收不住的趨勢,噼里啪啦爭先恐后打在油紙傘上,帶著某種迅疾的節(jié)奏,又因為傘下脊背如青松般筆挺的人,又被生生映襯出一種別一樣的不疾不徐之意,

    他站在雨幕外,悄然無聲,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不多時,秦冬霖無聲無息出現(xiàn)在樓閣的小欄邊,居高臨下地站著,看著,目光落至淞遠身上,少頃,唇角稍提,聲線透著清冷的啞意:“來都來了,干站著做什么,進來。”

    淞遠頷首,行至小樓下,姿態(tài)從容地收了手里的傘,靜靜晾至樓底的墻角邊,提步上了樓。

    二樓虛掩的門前是一塊小小的露臺,擺著張圓木桌和兩把做工簡單的木椅,桌上放著干凈的茶具,以及才從吊爐上取下的咕嚕嚕冒著氣泡的茶壺。左側(cè),琉璃燈掛在屋檐下,隨著風晃蕩,散著溫柔不刺目的暖光。

    “坐?!鼻囟匮院喴赓W,朝淞遠點了點對面的位置。

    淞遠從善如流坐下,兩個氣質(zhì)迥然不同的男子對坐,彼此相視時,時間便仿佛又回到了無數(shù)年前,晨光乍現(xiàn)的黎明,晚霞漫天的黃昏。

    “君主如今,可恢復了往昔記憶?”淞遠起身,不疾不徐地執(zhí)起茶盞,先替秦冬霖倒了一杯,又替自己滿上。才放下茶爐,便見秦冬霖眉梢微動,眼皮一掀,提醒道:“這茶,是宋小十準備的?!?/br>
    淞遠動作一頓,聽懂了這個暗示,坐回木椅后,兩人心照不宣,誰也沒伸手去碰那杯香氣清新的熱茶。

    宋玲瓏總是喜歡搞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常去塵游宮玩的無有例外,全部中過她的招。

    轉(zhuǎn)世再生,身份變了,容貌變了,性格卻完完全全還是從前的老樣子。

    “該記起的東西,都記得差不多了?!鼻囟剡@具容貌,這副皮囊,比當年的秦侑回還要凌厲幾分,往那一坐,三言兩語就給人極強的壓迫感,他看向淞遠,問:“想問什么?”

    聰明人談話,一向不需要拐彎抹角,提前鋪墊。

    顯然,在座兩個,都是聰明人。

    “中州末,君主仁和,念及老弱,被列入叛族的十三個世家都只處決了已經(jīng)入家族掌事的嫡系一脈,許多旁支近親審過之后,廢了修為便放了。”

    “當年時間緊迫,世界樹轟然倒塌,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和心思放在上面,因而直至中州塵封,才只尋出八條血蟲。還剩兩條,至今未現(xiàn)出端倪?!?/br>
    淞遠語速不疾不徐,聲線清和,如風過林梢,一字一句透過雨霧蒙蒙的夜色,落到人的耳朵里,里頭的未盡之意都變得清晰可辨。

    秦冬霖手指一下一下地落在滾熱的茶盞描紋邊,神色晦暗,令人難以捉摸。良久,他掀了掀眼皮,側(cè)首往屋里看了一眼。

    淞遠跟著稍稍偏了下頭。

    “子隱?!鼻囟鼐徛晢枺骸凹词鼓闳毴仓獣援斈昵樾?,至今日,也還覺得,我會再插手管這些?”

    此話一出,長久的寂靜。

    秦冬霖微微瞇起了眼,像是覺得有些好笑似的,低低地沉下肩聳了兩下,周身散漫氣勢卻幾乎在一瞬間沉了下來。

    君王之怒,永世難消。

    淞遠嘆息似地抵了抵眉心,不得不硬著頭皮勸兩句:“當年情勢嚴峻,擁有功德之力的人太少,世界樹那樣做,雖算不上妥帖,但也是為萬物生靈著想。”

    當年的事,實在有太多不得已,太多兩難全。

    說到底,即使世界樹與秦冬霖綁為一體,也不可能為他一人,舍棄整片中州,舍棄它無數(shù)枝干,樹葉,以及繁花。

    自然,這話,再怎么說得情理皆占,毫無偏頗,都還是不可避免的透出點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意味。

    秦冬霖扯了下嘴角,問他:“這個君主,你愿意當?”

    大有一種“你若是愿意,我跟世界樹去說說”的架勢。

    一擊斃命。淞遠有些尷尬地撫了撫鼻脊,不說話了。

    他不愿意。

    或者說,所有知曉秦侑回結(jié)局的人,都不會愿意。

    “先不論這個?!变吝h緩了緩,搖了下頭,道:“帝陵開啟后,你們總不會長久留在秘境之內(nèi),那兩條血蟲不找出來,隨意附著在進來隊伍中任意一人身上,容易引發(fā)外界大亂?!?/br>
    秦冬霖道:“它們?nèi)羰窍肱?,這么多年,秘境開了又關(guān),誰也攔不住它們?!?/br>
    “那些東西骨子里貪婪成性,好斗記仇,帝陵不毀,它們不會走?!?/br>
    淞遠點頭,見他心里都有數(shù),便什么都不再說了。

    兩人又聊了些別的話題,淞遠起身告辭時,已經(jīng)是一個時辰之后。

    清雋從容的身影沒入夜色中,秦冬霖漫不經(jīng)心地收回視線,提步,進了閣樓。

    屋里很安靜,進門便是結(jié)界,水一樣的波紋蕩漾著,秦冬霖眉梢微動,伸手撥開了水簾。

    美人懶懶坐在窗臺上,青蔥似的指尖一下一下?lián)芘傧遥浜现徏辈欢ǖ挠陝菸鑴悠饋淼?,不是流水一樣的生機與琴意,而是肅殺強勢的劍氣。

    一絲絲一縷縷,從琴音中被引動出來的時候,分明還是柔和得像是開在海里柔軟的海藻,是鮮艷漂亮的珊瑚群,可很快,那股漾蕩生機轉(zhuǎn)換成了極致的對立面,劍意勃發(fā),直至敵人咽喉。

    這股劍意。

    他再熟悉不過。

    秦冬霖倚在門邊,姿態(tài)懶散放松,一雙極容易給人壓迫感的睡鳳眼漸漸往下壓,少頃,如水泡似的笑意從眼底漸漸騰起,蜿蜒成一片棉和之勢。

    整座小樓閣內(nèi),半空中,霜白色的劍意宛若實質(zhì),凝聚著盤踞,又隨著琴意融合,重組成了一柄巨大的,泛著寒光重重斬下的重劍。

    說是劍,其實還帶著點刀的蘊意在里面。

    靈巧,銳利,勢不可擋。

    “秋水。”秦冬霖看著不聲不響往他身上傾瀉而來的巨劍,也不見有什么動作,只沉著聲音喚了一聲,腰間的佩劍像是感知到了主人的心意,錚的嗡鳴一聲,飛至半空,與那道由琴意組成的劍對撞在了一起。

    對峙半息,琴意化為星光,星星點點散落回湫十身邊,而秋水劍也倒飛出去,落回秦冬霖的手中。

    她抱著琴,坐在窗邊,雙足懸空,腳踝纖細,顏色被杏色的裙擺襯得膩人眼,側(cè)首望過來時,安安靜靜,看著乖得不行。

    秦冬霖走上前,還未靠近,她稍一垂眸,纖長的手指在琴弦上懶懶調(diào)出一個音,他的肩頭便被一柄劍不輕不重地抵住了。

    男人眉梢微落,伸手,將她滑落至肩頭之下的輕紗衣往上提了提,笑了一聲,問:“用我的劍意,來對付我?”

    “誰教你的?”

    “怎么樣?”湫十用腳尖蹭了蹭他的衣邊,聲音字字如珠:“是不是青出于藍勝于藍?”

    “尚可?!?/br>
    窗臺低矮,湫十坐著,秦冬霖站著,也依舊比她高,他垂著眼,視線落在她漂亮的手指上,又注意到她彎下去的唇角,一本正經(jīng)道:“你琴意中生機太重,我走殺伐之道,兩者本不相通,能融合到這種程度。”

    “已十分不錯。”

    事實證明,這當了兩世劍修的男人,論起劍來,是半點都不摻私,有一說一,一句尚可,都說得十分勉強。

    湫十慢吞吞地哦了一聲,拿眼瞅他的時候,不想搭理的意思簡直都不用刻意去說。

    秦冬霖看著半開的窗子,以及一陣陣灌進來的冷風,問:“怎么坐在這里?”

    湫十懶懶地挪了挪身子,腦袋抵著窗沿邊的木框,舌尖微抵,尾音刻意拖得長長的,仿著他的語調(diào)一絲不茍地回:“我喜歡?!?/br>
    得。

    宋湫十喜歡,別說只是下雨了,就是下刀子,她也還是要窩在這里,想奏曲就奏曲,該悟劍就悟劍。

    秦冬霖站著陪她看了一會雨,不一會就覺得索然無味,他本就不是有閑情雅致聽風賞雨的人。

    “宋小十?!蹦腥说穆暰€在夜色中清清泠泠,“淞遠才來尋我。”

    “別說?!变惺幌挛孀×硕洌B連朝他擺手:“你先別說。”

    “還有兩天帝陵就開了,你讓我自己悟?!?/br>
    秦冬霖罕見的傾吐欲、望,被她這么一打岔,頓時全飛了。

    他沉下眼,居高臨下看了她兩眼,伸手,面無表情地將她兩只手從耳朵邊掰下來。

    須臾,宋湫十手指頭整整齊齊落在他掌心里。

    秦冬霖面色稍霽,攏了攏掌心,低聲問:“抱你下來?”

    宋湫十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也沒說話,但朝他那邊挪了挪。

    一副懶洋洋的,沒骨頭的樣子。

    秦冬霖將人抱著落到榻上。不過幾步的距離,他的鼻尖,衣襟,袖口,全是她身上的香,一股淡淡的白茶味。

    湫十腦袋歪在他肩頭上,不知從哪突然升起了一股雄心壯志,用手肘不輕不重地撞了下他腰間,興致勃勃地道:“秦冬霖,我想學劍?!?/br>
    她坐直了些:“我覺得我是棵難得一遇的好苗子。”

    秦冬霖眉眼倏而凝滯了一下。

    以他對宋湫十的了解,學劍這個事,一旦應下來,受罪的絕對是他自己。

    從小到大,她學的東西很雜,但只有一個琴,是好好去琢磨,參悟了的。

    之前心血來潮,也曾拉著他說秦冬霖我要學錘,我要學耍大刀。那刀還不是一般的刀,而是一把比她人還大的彎月鐮刀。

    秦冬霖被她磨得不行,黑著臉去頂級鍛造師那給她取刀,被伍斐笑了至少有三日。

    自那之后,一聽到她要學什么,秦冬霖皺著的眉頭,就沒下去過。

    可若是他不應,宋湫十磨人的功力,跟她氣人的程度,也實在是到了不分高低,平分秋色那一步。

    “想學劍,用我教的劍意擊敗我?”秦冬霖想了想,換了句符合宋湫十性格的囂張話語:“將我打得連滾帶爬,做你的手下敗將?”

    被戳穿了心思,宋湫十也不惱,她喜滋滋地嗯了一聲。

    “不用學劍?!?/br>
    他面不改色,一本正經(jīng)地道:“樂修到了金輪鏡,才能發(fā)揮出真正的戰(zhàn)斗力。”

    “你現(xiàn)在這樣,已足夠優(yōu)秀?!?/br>
    “出去后就是六界盛會,此時學劍,會分心?!?/br>
    這一慣強勢,鮮少低頭讓步的男人說起這些話時,幾近帶著蠱惑般的意味,輕而易舉就能讓人信以為真。

    “是吧?!变惺缓宓眯幕ㄅ?,她曲腿換了個姿勢坐著,道:“我已經(jīng)金丹鏡了?!?/br>
    她站著坐著都不老實,一動,那層薄霧似的輕紗又從她的肩上松松垮垮滑落半截,露出兩邊圓潤白皙的肩頭,柔和的燈光下,瓷玉一樣細膩。

    秦冬霖看了半晌,抵了抵眉心,頗為嚴肅地喊了她一聲。

    湫十眨了下眼。

    他不厭其煩地將那層紗提上去,問:“不是說霓裳館就剩上次那一件了?”

    這件杏色的,又是從哪來的。

    “這是當下時興的款式,不止霓裳閣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