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3)
這一點是宋子珩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的,景澈對百里流清的感情太過炙熱,沒有任何東西能看進眼里,甚至有可能會為了他而與自己站在對立面。 真的會有那么一天嗎? 袖中的拳頭緊握,宋子珩抿了抿唇,若是可以的話,他真的不想與景澈、百里流清這樣的人為敵。 將心中翻騰的心緒壓下來,宋子珩轉(zhuǎn)而問道,毒醫(yī)圣手居月最近有什么動靜。 這個人可是自己手中的一張王牌,興許能與百里流清抗衡。 他近日都在花滿樓,似乎是喜歡上了一個名為苓兒的女子。想到那人裳兒眼中涌起一抹擔(dān)憂,不知道為何裳兒看著那人總覺得透著一股子邪勁,本就不是南陵人,這次來帝都不知道會不會有什么企圖?如今還整日廝混在青樓。 他喜歡便讓他去,就怕他沒喜歡的!宋子珩淡淡道,此人本是父皇請來相助太子的,可惜我開出的條件比他的更為誘人,我倒是想想,父皇知道居月倒戈一擊的時候是什么臉色。 他的話語雖然平淡,卻也隱隱透露出一股野心,人一旦有了欲望便會變得殘忍。 其實百里流清所料沒錯,不爭權(quán)并不代表沒有爭權(quán)奪霸之心,之所以隱忍都是為了等一個機會,而隨著宋帝的退位這個機會已經(jīng)來了。 結(jié)局只有兩個,是他勝,亦或者百里流清棋高一著。 如此,我們也不用怕百里流清了這話讓裳兒如同吃了定心丸,喜形如色。 宋子珩笑了笑,自然不用怕,除去居月,別忘了我們手中還有誰 聽的此言,裳兒也是一笑。 宋子珩輕喃,我就不信百里流清能以一人之力抵擋下二十萬大軍! 這一次,自己決不能有失 金鑾深殿,重樓冷寒。 華貴精致的雕欄畫棟,冰冷的沒有人氣。 百里公子果然厲害啊,近日來京都各國的暗哨已經(jīng)盡數(shù)被清理了,想來不會對太子登基構(gòu)成什么威脅。 御書房內(nèi),宋帝面色慈和,眼中有贊嘆。 他的對面坐著一個白衣勝雪的少年,面色淡然,對于皇帝夸贊無動于衷,仿佛并沒有聽在心里去,陛下嚴重了,不知道陛下打算何時傳位與太子。 兩月之后。宋帝目視著眼前之人,緩緩道,兩月過后是孤王的壽辰,壽辰過后就將帝位傳于太子,這之間的事還需要百里公子好好安排。 知道了。百里流清淡淡道。 嗯,太子能順利登基,也算是了去了孤王的一份心事,將來死了也不會沒臉去見永昭。宋帝感嘆道,儼然一副慈父的樣子。 百日流清一言未發(fā),心中浮起一絲譏誚,永昭皇后與宋帝伉儷情深,在南陵國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只是在百里流清看來他并贊同宋帝的做法,如今步步為太子打算,幾乎沒有給其他兒子一條活路,哪里又稱得上慈父。 少年淡然清華的氣質(zhì)讓宋帝十分欣賞,只是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嘆了一口氣,哎,太子若是有百里公子這份才智,孤王無需這么為他擔(dān)心。 陛下過譽了。百里流清輕聲道,也不想與他打啞謎,直接開口,今日陛下特意召見不知所謂何事他可不相信宋帝把他從桃源居請到宮內(nèi),只是為了夸獎他一番。 聽他提起這事,宋帝也不與他繞圈子,正色道,上次百里公子所辦的事,進展的怎么樣了? 這事指的自然就是景澈,上次宋帝的意思是對景澈出手,要他的命 眼前浮現(xiàn)那手捧蓮燈,與自己隔岸相望的邪魅身影。 心底,一絲絲心痛。 百里流清覺得自己甚至少見的有些煩躁,從未有人能影響自己到這個地步。 明明只是相識了數(shù)月,卻為何好似認識了幾百年一樣。 見他沉默,宋帝道,若是百里公子有困難,可以告訴孤王,孤王這邊隨時準(zhǔn)備為百里公子調(diào)兵遣將。 對不對他出手,何時要他的命,是我的事,不勞煩陛下費心。百里流清抬起頭,他的眼眸幽深似寒潭,深不可測,話語中帶著一股讓人不敢違逆的堅定。 饒是宋帝的心智也被他的這個眼神驚到了,打心底里泛起了一陣寒意,若非有兩國交易在先,百里流清的威脅可是絲毫不比景澈小,到底是皇帝,很快就調(diào)整過來。 話是如此,可是逍遙侯不是一般人,孤王不得不防啊宋帝步步緊逼,宮外的謠言頓起,甚至說百里公子和逍遙侯景澈做事向來不講究低調(diào),他對百里留情所做之事,讓京都謠言四起,各個版本都流傳開來,不乏有將二人說成斷袖之癖的。 宋帝的話并沒有說完,他笑了笑,將語調(diào)放緩,這種無稽之談,孤王自然是不信的,只是百里公子與逍遙侯都是人中龍鳳,若是真的聯(lián)合到了一起,孤王如何能放心?畢竟家國社稷不容孤王掉以輕心,希望百里公子能理解下孤王的難處 陛下想要怎樣?百里流清神情不變,甚至連眉梢都沒有挑動一分,在他來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沒有取景澈的命讓宋帝生疑不安了。 為了太子,宋帝絕不會允許任何的意外,而避免的意外的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自己受制于他。 來人。 宋帝語氣一凝,頃刻就有婢女端上了一個朱漆圓盤,顯然是早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的。 圓盤之上,放著一個晶瑩剔透的紫玉酒杯。 宋帝神色為難,眼中充滿了歉意,不到萬不得已,孤王也不想如此,百里公子放心,此間事了,孤王一定登門謝罪,第一時間為百里公子送來解藥。 大家都是明白人,百里流清不殺景澈,根本就不無法讓宋帝徹底放心。 而如今,為了避免出現(xiàn)自己無法掌控的局面,百里流清就必須拿自己的命作擔(dān)保,這樣一來,宋帝也不怕他中途反叛,兩國交易也能安然完成,最重要的,這南陵的江山,自己可以放心的交給太子。 宋帝知道百里流清并不是那種會讓自己受制于人的人,他若是拒絕了自己,就再也沒有理由不去取景澈的命。 這杯毒酒,不過是讓他在自己與景澈之間做一個抉擇。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少年卻笑了,極輕極淡的笑容,甚至顯得有些譏誚,在宋帝驚愕的目光中,百里流清素手將圓盤上的毒酒拿起,一飲而盡。 因為王景這個字打不粗來,所以王景字換為景字無奈╮(╯▽╰)╭ 第六十七章 鉤吻(四更) 從殿中出來的時候已是近深夜時分。 原本晴朗的天氣忽然下起了雨,一滴一滴的打在人身上,一路涼到心里。 公子,已經(jīng)命人去取傘了,我們要等等再走。玄泰抬頭看了眼天色,濃的像化不開的墨,讓人從心底壓抑,六七月份,本就是雨水正多的時節(jié),天氣說變就變。 百里流清面無表情,并沒有顧忌那些雨水,只身走入了雨幕之中。 白衣單薄,雨水順著他幽柔清麗的側(cè)臉滑下,憑添幾分清冷之感。 公、公子玄泰立刻變了臉色,連忙追上去,這里離停在宮門處的馬車可有好一段路呢,若是這么淋回去,難保不會傷寒。 然而他只走了兩步便停住了腳步。 一把墨青色的竹骨傘在百里流清頭頂撐開。 景澈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邊,又或者說他已經(jīng)在這里等待了許久。 他撐起那把竹骨傘為百里流清遮去了風(fēng)雨,靜靜的站在他的身旁。 百里流清沒有看他,沒有出聲,景澈亦沒有說話。 二人一路沉默行走。 這段路,仿佛走了很久,景澈卻依然覺得不夠,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一直走下去。 眼前出現(xiàn)的宮門的時候,景澈頓住了腳步。 側(cè)過頭,看著身旁這張朝思暮想的容顏,輕輕開口,流清,我們走吧。 走?百里流清轉(zhuǎn)頭看他,在他眼里看見了期盼和忐忑,唇角勾起淡淡的譏誚,走去哪? 這天下這大,能玩的地方多著,我們一起去游歷天下,不管宮闈斗爭,什么也不用 幾乎能從他的話語中勾勒出一幅浩大的山水圖 然而他的話并沒有說完 夠了!少年難得有些失態(tài),景澈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很難去形容百里流清的神情,痛苦?迷茫?悲傷?好像都不是,又好像都是。 此刻自己眼前失了以往的冷漠高貴,他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清冷神醫(yī),而是一個有血有rou有自己情緒的人。 你以為你是誰? 少年抬頭看著他,蒼白文秀的臉上帶著譏誚與怒氣。 流清景澈擔(dān)憂喚出聲,他不知道百里流清怎么了,只是能感覺他此刻的狀態(tài)不對。 手指被自己握的發(fā)白,百里流清平靜地神色涌起了一抹蒼涼,他也想和景澈一樣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不背負,遍游河山,怎會不想?! 可是他不能 也許是壓抑太久了,所以爆發(fā)了出來,只是那承受的對象卻是景澈。 百里流清也不知道為何,也許是因為他是唯一一個無條件對自己好,縱容自己的人。 情緒冷靜下來,他馬上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幽柔絕美的臉上再度變得淡漠一片。 流清,你的身上到底有什么事?景澈心痛的看著他,到底是什么一直束縛著你 別說了,我不想聽。百里留情恢復(fù)冷然自若,抬步就走。 剛剛離開的身形卻被景澈禁錮住,手掌將傘覆蓋在他手心,傘拿著。 百里流清的手很冷,景澈甚至有些懷疑一個人的手怎會冰冷到這種程度。 我不用。百里流清回絕。 景澈又怎會讓他在淋在雨中,手掌不松半分,堅毅的側(cè)臉是同百里流清一樣的固執(zhí),不準(zhǔn)淋雨。帶著幾分霸道的話語。 掌心傳來的溫暖,讓百里流清讓放松下來,淡淡出聲,那你呢? 我?見他恢復(fù)情緒,景澈放松了幾分,邪氣道,我沒事,不過淋淋雨而已,皮糙rou厚的不礙事。 那個邪氣的笑容看的百里流清有些發(fā)怔,許多日子沒見了,他俊美依舊,只是多了幾分滄桑,臉上尤帶著幾分蒼白,怕是那日的傷勢還未完全愈合。 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這么多日子的守候,毫無條件的付出,到底是為什么,百里流清不懂也不理解,這是他第一次看不透一個人。 我喜歡你。 璟澈目光認真的看著他,四個字,擲地有聲,白衣清冷,眼角的朱砂凄艷,這個人,是自己追尋幾百年的眷念。 聽了他的話,百里流清抿了抿水潤的薄唇,忽然勐的將自己的手從景澈掌心抽掉。 他若真的想走,景澈又怎能攔??? 紫竹傘從二人手中掉落在地上,打了一個旋,被風(fēng)吹遠。 淅淅瀝瀝的雨滴阻礙的淋濕在兩人身上。 百里流清頭也不回,逍遙侯身份尊貴,還是不要淋雨了,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百里流清擔(dān)待不起。 一句話,將二人的關(guān)系撇的干干凈凈。 公子,公子 玄泰從后面追來的時候,臉上涌起一抹驚色,先還是好好的,怎么現(xiàn)在一見,兩個人都淋在雨中。 好在馬車已經(jīng)近在眼前了。 玄泰,將傘給逍遙侯。百里流清吩咐一句,再不停留,直接上了馬車。 逍遙侯,快拿著吧,這雨太大了,在淋下去對身體可不好。 然而景澈并沒有接,他抿唇,目光直直落在馬車上,幕簾放下,已經(jīng)看不見那道雪衣身影。 你真這么想? 真的能一句話就變得毫無關(guān)系嗎? 這么多日子以來的相處,談天論地,飲酒賞月那么多事真的會毫無感覺嗎? 他不信! 他不信百里流清沒有絲毫的感覺。 回答他的只是沉默。 很久過后,馬車內(nèi)傳出一句平靜到冷漠的話語,你只管去游你的河山,這便是最好的結(jié)局。 馬車絕塵而去,夜幕之下,那道桃色的邪魅身影依舊孤單站在原地,宛如屹立萬年不動的雕像。 玄泰一邊駕車,一邊出聲問,公子,你與逍遙侯到底怎么回事?。?/br> 實在是好奇啊,在上次無水閣暗殺景澈失敗之后,這件事仿佛就被擱淺下來,自家公子再也沒有提起,每日看病作畫,奏笛,仿佛什么也沒有一般,若不是因為那日日等候在門外的邪魅身影,怕還真的以為那日的無水閣出手只是一個夢。 馬車內(nèi),百里流清并沒有出聲回答,他此刻玉白的臉上幾乎白的透明,靜靜的靠在馬車上,體內(nèi)忽然涌動一陣絞痛。 輕輕抬起手掌,原本白皙的手掌,大半泛起了青黑色,清冷的唇角忽然泛起了一絲苦笑,以他的見識,一眼便知,這毒名為鉤吻,是一種斷腸草,毒性并算不上大,卻會讓中毒之人十分痛苦。 看來你還真是厭惡我啊眼中閃過一道復(fù)雜莫名的神色,百里流清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這鉤吻生長環(huán)境十分獨特,只會生長在神澗谷。 那是自己成長的地方,小時候還誤食過一次。 百里流清閉上眼睛靠在馬車上,腦中忽然閃現(xiàn)幾個片段。 小時候曾一日自己獨自出谷去采藥,卻因這鉤吻與蛇藤花長的極像,為了試藥性自己誤食,誰知當(dāng)夜腹疼難忍,卻強忍著不肯叫出聲。 也許是翻來覆去的緣故終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 爹!流清他中了毒!少年點亮燈,一眼便看見他變得青黑的手掌,一眼便認了出來。 后面的事,流清只記得自己昏昏沉沉的,等醒來的時候毒性已解開,少年卻纏著自己非得知道自己吃什么中毒,言語中充滿了好奇心。 那個少年就是居月,與自己不一樣,居月從小便對治病救人沒什么興趣,反而癡心于毒花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