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br>
    是方輝，“晚自習結束了，我們走吧?！?/br>
    徐蓁抱怨，“也不喊一聲，嚇得我汗毛全豎了起來。”

    安歌開玩笑，“你剛才一叫，倒是嚇得我頭毛快掉了?！?/br>
    他們會合了馮超和何明軒出校門，五個人在路口分成三路，在路燈下身影拉得長長的。

    五月底榴花開遍的季節(jié)，挖機出了事。司機冒險cao作，整臺挖機翻進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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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利潤與風險是一對好伙伴。

    第一百五十四章

    是徐蘅跑到學校來說的。

    那會晚上七點多, 徐蓁正跟一道物理題死磕。外頭有一陣沒一陣下著雨, 刷刷打在窗上。坐在靠門口的同學叫她, “徐蓁，門衛(wèi)領著人找你?！?/br>
    徐蓁應了聲，腦子里沒轉過來, 只模模糊糊地想, 這個時間誰會找她？

    她放下筆，走過那同學時覺得他盯住自己看，但仍然沒多想。

    等出了教室到圍廊, 徐蓁突然明白剛才同學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好奇，訝異，惋惜, 也有一點嫌惡。

    她小時候見過很多次這樣的目光，像看馬戲團的怪物一樣。

    門衛(wèi)領著徐蘅等在圍廊里。年紀增長，徐蘅的長相更加怪異, 扁頭，斜眼, 分得很開, 一大一小, 明顯跟正常人不同。在她旁邊，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支著雙拐吃力地站著, 是胡曉冬。

    兩人被雨淋得頭發(fā)衣服都在滴水。

    徐蘅見到徐蓁, 不顧門衛(wèi)的攔阻沖上來, 咧開嘴大哭，“mama，mama被人抓走了……”

    徐蓁頭里轟地一聲，厲聲問道，“不許哭，好好說話！”

    胡曉冬搖搖晃晃走了兩步，“不是，是工地出了點事……”

    門衛(wèi)勸道，“不要在這說，會影響別的同學學習?！?/br>
    不過已經晚了，好幾個學生站在窗邊和門口打量他們，小聲議論著。

    “徐蓁的meimei？那就是安歌的jiejie？”

    “這個是智障的標準長相吧？那個瘸腿的是什么人？”

    也有驚呼，“哎是她！我小學時在舅舅家住時，在馬路上碰到過她。她打人，還經常偷東西?！?/br>
    “安歌呢？”

    “跟方輝、馮超在老梁辦公室，老梁給他們開小灶?！?/br>
    徐蓁理也不理身后那些聲音，拉著胡曉冬到旁邊，“怎么回事？”問徐蘅，她一時間是講不清的，只是不知道她怎么會跟胡曉冬一起來。自從離家出走那次后，安景云不讓孩子們再去胡家，逢年過節(jié)都是她自己去送份禮物，感謝胡阿姨幫忙帶過徐蘅。

    胡曉冬差點摔倒，好不容易穩(wěn)住身體，來不及勸徐蘅不要大哭大嚷，急急地說，“下午挖機翻到溝里，挖機司機受傷被送到醫(yī)院，還在昏迷中，他家里人扣住安阿姨讓她賠錢?！?/br>
    具體情況胡曉冬也不清楚，夏芳匆匆把徐蘅送過來就走了。

    “我讓夏芳姐送我去胡家阿哥那……”徐蘅囁嚅著說。

    安景云被扣在醫(yī)院，想到徐重回了老家、徐正則在上中班，家里只有徐蘅，讓夏芳給徐蘅做點吃的。夏芳怕安景云身邊只有二貴應付不來，胡亂買了點熟菜。徐蘅要去胡家，夏芳經常接送徐蘅放學，有時徐蘅在胡家玩一會才肯回家?；艁y中她想想也好，免得留二二一個人在家胡思亂想，就把她送了過去。

    等夏芳一走，徐蘅和胡曉冬來學校找人了。

    徐蓁心里亂糟糟的，一時間無數(shù)個念頭掠過，趕緊去醫(yī)院幫mama？爸爸知道了嗎？還有，二二怎么不聽mama的話又去胡家。對了，挖機不知道有沒有受損？這臺挖機雖說二手貨，卻是海市建筑機械廠引進德國技術生產的，雖說已經用過五年，但維修保養(yǎng)后還是挺好用，畢竟花了五千多買的。本想三年回本，要是壞了……

    她呆呆想著。

    “大姐-”徐蘅見徐蓁不出聲，挨在跟前說，“我們去醫(yī)院吧?！?/br>
    徐蓁抬頭狠狠瞪了一眼，對了，還得先把胡曉冬送回家，再送二二回家。真是添亂。

    不管怎么樣，得和安歌說下。

    她轉身回去收拾東西，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教室已經恢復安靜，每個人都低頭做自己的事，沒人在注意她。

    不，還是有一個人的。

    “徐蓁，吳礫已經去叫安歌和馮超?！编嵵具h說。

    這句話莫名點燃徐蓁的怒點，“誰要你多管閑事！”她忿忿地說，“一個男的，成天躲在背后盯著別人的動靜，你能不能別那么八婆！”

    看到鄭志遠變了臉色，徐蓁特別痛快，“怎么了，我就是心直口快，不好意思?！彼驯咀?、試卷、筆塞進書包，看了一圈教室，冷笑著說，“一個個自以為半只腳踏進大學，遇到事情還是湊在田埂上說三道四看熱鬧的鄉(xiāng)下人！”

    鄭志遠漲紅了臉，但沒吭聲，反而是門邊那個嚷道，“你以為你是城里人，你父母泥腿子洗干凈了沒有？”

    徐蓁哼了一聲，“不好意思，我家往上幾代都是城里人?！睆臄?shù)得到的，安景云的曾曾曾祖父起就在城里。雖然爺爺老家農村，可爺爺是地主，跟普通鄉(xiāng)下人能一樣嗎。

    坐安歌后排的黃嘉梅見兩邊鬧起來，連忙解釋道，“你誤會了，剛才是班長不讓我們說你們家的事。他說你家善良，沒扔掉孩子，還好好養(yǎng)大，大家應該尊重你們。”

    這下輪到徐蓁臉紅，怎么鄭志遠不說……

    唉錯了就要認，她硬著頭皮，“對不起?！?/br>
    恨不得有個地洞鉆進去。

    鄭志遠沒想到她會道歉，“沒事沒事，你家里有事，著急上火也是有的?！?/br>
    幸好這時安歌他們仨回來了，后面跟著個跑得氣喘吁吁的吳礫，他可是使出了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向辦公室。

    邊走邊說，徐蓁把事情大致跟安歌講了下，然后道，“你和馮超快去醫(yī)院，要是他們?yōu)殡ymama，看我們人多也不敢過分。我送胡曉冬和二二回去后再去醫(yī)院。”算算時間，“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通知爸爸。要是他不知道，我在家留個條?！?/br>
    徐蓁心急如焚，恨不得把徐蘅丟給安歌去管，但想想大人生意上的事情向來是安歌更會處理。她忍住對安景云的擔心，叮囑安歌道，“你們走慢點，注意安全。”

    可惜爸爸自行車被偷了，mama的車給了爸爸，自己的給了mama在騎。

    這會只能靠腿，還好走慣了。

    徐蓁想想又叮囑馮超，“要是別人動手，你得護著mama和毛毛。”

    他們走到校門口，被嘩啦啦一陣大雨困在門衛(wèi)室。徐蓁目不轉睛盯著外面，突然生安歌的氣，“你怎么一點也不著急！是不是因為mama對我比對你好？”

    “大姐！”馮超叫道。

    怎么啦，說不得，難道不是嗎。徐蓁委屈地想，但剛張開嘴就被安歌捂住了。

    “急也沒用，不如多想想?，F(xiàn)在最大的麻煩是不知道司機傷得怎么樣，治得好的話就是錢的事。就怕落什么殘疾，mama心里過不去這道關?！?/br>
    徐蓁一聽更急了，用力去拉安歌的手。但安歌力氣挺大，她沒掙過只好翻了個白眼。

    “工期還好，出了這樣的事，甲方也會理解?！边€好八十年代人情大過合同，“挖機損失就大了，先要拉出來，再要維修，實在不行說不定得報廢。不過也是錢的事，總是能解決的?！?/br>
    安歌說完松開手，徐蓁氣道，“左一個只是錢的事，右一個只是錢的事，我們家有多少錢？你說得輕松。”

    “做生意哪會沒風險，我們家很好了，扛風險能力大。”已經有她這開外掛人士打好基礎，親戚里能挪資金的就有仨，普通人創(chuàng)業(yè)簡直一將功成萬骨枯?，F(xiàn)在家里只是一盤小鋪子的營業(yè)，損失的錢還能在以后年頭找回來，最多傷筋動骨幾年。

    徐蓁哪里聽得進，剛要抱怨，車鈴一響，車棚那邊方向方輝過來了。

    他一腳踮地剎住車，從車籃抓起雨披扔給安歌，“上來！”

    安歌二話不說，跳上后座，把雨披披在方輝身上，自己拎起后角鉆在后面。

    過了會，何明軒晃悠悠地也從車棚騎了出來，朝馮超喊道，“走，我送你去。”

    馮超沒像安歌那樣鉆在雨披里，而是把傘打開一半遮住大半個身體。

    眼看兩輛自行車一前一后走了，徐蓁松口氣，喃喃念阿彌陀佛，片刻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做什么，不由拍了下頭。急昏了，居然開始念經。

    方輝騎出百來米，“小心，我要騎快了。”

    安歌應聲抱緊他的腰，把他嚇了一跳。

    ?。克囊馑际亲ゾo后座?？伞劦桨哺枭砩系南阍砦?，干干凈凈的。

    雨披下特別清晰。

    不是多想的時候，也不該多想，他努力把嗅覺放到一邊，弓起身飛快踩動腳蹬，一溜煙把后面的何明軒拋遠了。

    何明軒不甘示弱，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加快速度趕上去。

    到醫(yī)院急診門口，方輝腳一踮，安歌鉆出雨披跳下車，往里面跑。

    看得他忍不住喊道，“慢點，地上滑?！?/br>
    她肯定聽到了，放慢腳步快走進了急診室。等方輝停好車，一路問著找到病房，發(fā)現(xiàn)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

    傷者已經醒了，有個中年婦女陪在床邊，房里還有幾個像親戚的人，嘀嘀咕咕說著話，商量要多少錢。

    方輝站門口看了會，悄沒聲退了出來，在走廊盡頭找到安歌。

    她把手指豎在唇上做了個“噤聲”，方輝點頭，輕手輕腳走過去。

    屋檐下安景云靠在徐正則身邊，徐正則右手扶在她腦后，輕輕撫著她的頭發(fā)。

    “人都醒了，別擔心。”

    “我真怕他出什么事，有老有小的……”安景云嘆了口氣，“幸好。醫(yī)療費也罷了，能治好就好?！?/br>
    “你啊，叫你別折騰，非要做。看，麻煩吧？”

    “我知道。有時候也覺得自己中邪，錢也沒多，掙到的都分了，自己反而還欠債?？墒怯袝r候又挺開心，每天睜眼知道要做什么，那么些人等著我，他們拿到工資能夠養(yǎng)家，……對不起，”安景云聲音低下去，“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做這些……”

    “你喜歡就做吧，我也不能老攔著你。那時你要考大學，我不讓你去，是因為三個孩子小。現(xiàn)在你想做點生意，孩子們也大了，我陪你就是。別擔心，我明天找人把挖機拉出來，修修肯定還能用，實在不行拆了零件賣。咱們再買就買臺新的?！?/br>
    安景云笑了下，“肯定還能用，你的技術我相信。記不記得那年水泥船壞在江里，你一卷袖子說你能修，居然還真的修好了。后來幫隊里修了多少拖拉機……”

    ……

    安歌覺得后面有人拉她衣角。

    她回頭，發(fā)現(xiàn)是方輝，再后面是馮超、何明軒。

    他們一個接一個，靜靜退出去。

    馮超要走，“我趕緊回家告訴大姐，免得她著急。”

    何明軒是送馮超，“是啊，徐蓁那個脾氣，不知道這會又把二二罵上幾遍了?！?/br>
    “走吧，我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