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素因指著床沿讓晨來坐，“我有話問你。?！?/br>
    晨來坐下來，“您問?！?/br>
    柳素因也坐了，看了晨來，“那天早上我去你宿舍，屋里有別人，對嗎？”

    晨來臉一下就熱了。

    “我不是要干涉你交朋友。你這么大了，尤其有些事你比我要明白利害輕重……但是你不能隨便，知道嗎？”柳素看晨來的反應(yīng)。

    晨來沒出聲。

    她扭開臉，不看母親的眼睛。“我沒隨便?！?/br>
    “那是認真的？認真的就把人帶回來給我們看看……等你爸回來，就帶來?！?/br>
    “羅焰火?！背縼碚f。她心平氣和地看著母親。“還要我把他帶回來嗎？”

    柳素因怔住。

    她把這事兒揣在心里好幾天，終于探知確有其人、這人卻又是羅焰火，此時心情之復(fù)雜難以言說。好一會兒，她才問：“怎么會是他？你怎么會跟他在一起？”

    晨來輕輕嘆了口氣，“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我也說不清楚，但是……我喜歡他。我不要求您和我爸也喜歡他，只希望你們別干涉我。”

    “來來，女孩子千萬不能跟錯了人?！?/br>
    “什么叫跟錯了人？難道我自己不能對自己負責(zé)？”

    “你是不是故意跟你爸作對？”

    “沒有！我說了我喜歡他。”

    “你喜歡他什么？你爸說他欺行霸市無惡不作、他名聲不好你知道嗎？”

    “我爸名聲也不好，你還不是跟他在一起?！?/br>
    “我跟你爸多少年了！再說你爸也不是外面?zhèn)鞯媚敲磯摹?/br>
    “他也不是外面?zhèn)鞯媚敲磯?。?/br>
    “來來！”

    “媽，我只是跟喜歡的人談個戀愛，沒有作惡也沒有妨礙什么人，為什么不能隨我去？”

    “因為你是蒲璽的女兒。因為那是羅焰火?！?/br>
    “我是蒲璽的女兒，這是原罪嗎？他是羅焰火，這是他的原罪嗎？”

    “別跟我扯我聽不懂的詞兒……總之羅焰火不行。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必須馬上分手。你爸爸對羅焰火什么看法，羅焰火對你爸爸是什么態(tài)度，這你太明白了吧？你是不是故意的？你爸爸往左你一定往右……”柳素因有點慌亂，同時想到這個可能性又很生氣。她伸手拽住晨來的手?！奥犜挘R上分手。這要讓你爸爸知道了可不得了……他那個脾氣什么事兒干不出來？我是擔(dān)心你！”

    晨來低了下頭，說：“他一開始也不喜歡葳葳……后來還不是認可了?！?/br>
    “葳葳和羅焰火能比嗎？”柳素因甩開晨來的手?！澳愫苛藛幔枯谳陧敹嘧屇惆职痔籼抟粋€門第，羅焰火……來來來你跟我說說，你是不是瘋了？”

    “我也覺得我是瘋了。”晨來說。

    柳素因瞪著晨來。

    晨來笑了笑，“沒關(guān)系的mama，什么后果我都認。我爸爸……您真的覺得對我來說我爸爸的看法重要？”

    “你真的是瘋了，來來。”柳素因搖著頭。“在你爸爸回來之前，你必須把這段關(guān)系結(jié)束掉?！?/br>
    “要是我不呢？”晨來問。

    “你敢！”柳素因高聲。

    晨來舒了口氣，不出聲了。

    柳素因知道晨來的性子，強壓是不會有效果的，可是一時之間她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表示自己的態(tài)度。她忍了一會兒，才說：“這家里已經(jīng)夠亂的了，你就別再添亂了……清清靜靜的日子才過了幾天？又要鬧騰得一塌糊涂是不是？你呀……你跟你爸爸真的太像了。你們父女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上輩子做了什么孽，要遇上你們倆……你們倆就是來跟我索命的黑白無常！”

    “媽！”

    “沒有一個省心的，沒有一個！”柳素因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下來了。

    晨來向來是不怕打也不怕罵的，但唯獨母親落淚她沒法抵擋。

    “你信不信你爸要是知道了你和羅焰火在一起，能宰了你？”

    晨來不出聲。

    “你十歲就敢跟他硬杠，你就能護著我……我知道你不怕他，可是我怕呀！我不光怕他，我還怕他傷著你，怕你傷著他！你到底……你讓不讓我過安生日子了？”

    晨來一直不出聲，等母親說了一氣，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去拿了毛巾給她。

    柳素因推開她的手不肯用，緩了口氣，繼續(x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數(shù)落她。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都被她撿出來講，晨來耐著性子聽。終于等到母親平靜些，她才輕聲說：“您還記得我十歲就敢跟他杠，那您記不記得我當(dāng)時就問過您，為什么不離婚？為什么要挨打？為什么要我和您一起受這份兒罪？”

    “他就只有喝酒的時候才這樣?！?/br>
    “對啊，您也這么跟街坊四鄰說，跟警察說……結(jié)果呢？您繼續(xù)挨打挨罵，街坊四鄰再沒有管閑事兒的，警察再也不出警了。為什么？挨打挨罵的是您，是我，回頭護著他的也是您，替我原諒他的也是您。mama，”晨來嘆了口氣。“您知道為什么我早早就計劃著畢了業(yè)就跟葳葳結(jié)婚嗎？”

    柳素因看了晨來。

    “我想從學(xué)校宿舍可以搬到自己的家里去，那樣我就不用回家來住了?！背縼淼淖旖怯幸唤z微笑。那像是對一種全新的甜蜜的生活的向往。很快那一絲微笑就消失了?！啊墒且沧霾坏?。打那以后，過了快十年了，情況幾乎沒有任何變化，除了葳葳已經(jīng)不在了而我終于可以不用住在家里了……我終于有地方躲藏了?？墒侨擞械胤蕉懔?，心沒有。您在這個家里一天，我心就沒有安定過。多少回我做噩夢，夢見的都是您出了事……我自己躲好了，藏好了，可我有負罪感。我是把您扔下一個人走了的?！?/br>
    柳素因眼淚不住地流下來，“那你是怪我嗎？你一直怪我對不對？”

    “怪過。但是我現(xiàn)在可以理解您了。只不過我想我已經(jīng)有能力照顧您，也有能力照顧自己了……我想要的生活我自己可以爭取，不怕任何人，包括我爸爸?！背縼碚f。

    “那你想過沒有……”

    “我沒想那么遠。”晨來低了下頭?！罢f不定明天、下個禮拜……就分手了呢？但是我知道現(xiàn)在我喜歡他。”

    柳素因呆了一下，“晨來，我真的要不認識你了?！?/br>
    “早了您擔(dān)心我陷在過去走不出來，我走出來了您又不認識我了……mama，您真是養(yǎng)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背縼砦兆∧赣H的手?！拔抑牢以诟墒裁??！?/br>
    “這怎么瞞得住你爸！”

    晨來摟住母親。

    柳素因反握著晨來冰涼的手，“來來，我是真的擔(dān)心你……你爸爸對羅焰火的看法，你也要聽一聽的。羅焰火不是善類，你跟他走在一起，要吃虧的……吃虧怎么辦？一個遇葳葳讓你栽進一個坑里十年八年爬出不來，羅焰火那個人，不得害你一輩子？”

    晨來居然笑了笑，“媽您真是的……現(xiàn)在的我啊，這兒。”

    她直起身來，點了點胸口。

    “鋼筋鐵骨，不怕的?！彼f。

    柳素因看著晨來臉上的微笑，輕輕搖了搖頭?！澳愫煤每紤]一下mama的話……過幾天咱們再好好兒談?wù)?。來來，我必須提醒你，千萬不要為了跟你爸爸作對，做了錯事。這不是斗氣的事兒，絕對不行……”

    晨來點了點頭。

    柳素因長久地看著晨來，問：“是真的喜歡嗎？”

    晨來又點了下頭。

    柳素因抬起手來，使勁兒捏了晨來的腮，半晌才松開手，晨來腮上留下了一個白印子，迅速變紅……她說：“喜歡這兩個字，真的是要命啊?！?/br>
    晨來聽了，要過一會兒，才笑出來。但她眼睛有點酸脹，于是很快低下頭去，把臉埋在母親懷里……

    這天晚上，母女倆都睡得很早。

    晨來睡在自己的房間里，輾轉(zhuǎn)反側(cè)，良久未眠。

    手機在枕邊震動，她側(cè)過臉去看著那亮起來的屏幕，翻身趴在床上，輕輕點了一下屏幕，接通了電話。

    “你真的打過來啊?！彼f。

    聽到輕輕的一聲，她知道他是笑了一下的。

    作者的話

    尼卡

    23 小時前

    各位，最近幾天更新可能會慢一點、少一點，要一點時間理順一下情節(jié)。謝謝。明天見。

    第八章 斯人若彩虹 （二）

    尼卡2021-05-09

    “忙完了嗎？”她問。

    “嗯?！彼麘?yīng)聲。

    “是不是很累？”

    “不?！?/br>
    “早點休息啦?！彼f。就算精神再好，馬不停蹄忙到這個時間也該累了。她知道的。“你不用隨口講一句就一定要做到?！?/br>
    他沉默片刻，“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沒有。”她說。手臂軟了下，她伏在枕頭上?！熬退阌惺裁词隆?/br>
    “有事要和我講，看我能不能幫到你?！彼f。

    “可你這會兒遠在千里之外?！彼f完，聽他輕聲笑了下，發(fā)覺自己剛剛的語氣實在是有點像……撒嬌。她呼了口氣，“睡了。晚安?！?/br>
    她說完不等他回應(yīng)，馬上掛斷了電話。

    手扣在枕邊，半晌都沒動。這個姿勢保持久了，手指尖有點麻痹……指尖的刺痛一點點擴散到全身，她才展開手臂，活動下身體。

    她半晌沒再動，只盯著頂棚。黑暗中的舊頂棚呈現(xiàn)極深的灰色，上面的花紋模模糊糊的，她看著看著，面前幻化出來羅焰火那似笑非笑的面孔……她拿起手機來，搜索了下去香港的機票，選好了往返的套票。在付款的一瞬間，她的手指頓住了，只思考了半秒鐘，就點了下去。

    她把手機扔在枕邊，聽到震動聲，知道那是系統(tǒng)確認的信息。

    購買成功還是不成功，此時她不想去看。

    閉上眼睛，眼前還是那個人似笑非笑的面孔……在睡過去的剎那，她腦海中有個念頭閃過——危險……但是這危險此時令她倍覺快樂。

    晨來原本跟北川約好這個周末一起去歐陽老師家里陪她一天的。北川聽說她忽然周末要出門，笑了半天，只說那老師要失望了。晨來就打算提前去看望歐陽老師。

    這天晨來下了班，先去買東西。

    她提前問過小富，老太太這幾天有沒有什么特別想吃的東西，小富說沒有，不過邊說邊笑。她知道歐老一定在電話旁，不讓小富多話。小富掛電話前小聲迅速地跟她說老太太今兒念叨想吃柿餅……她問了好幾個人，才問出來哪兒有好吃的柿餅賣。

    她在超市里推著小推車轉(zhuǎn)了半圈，買好了柿餅又去買了水果，正要離開時，忽然發(fā)現(xiàn)了站在水產(chǎn)區(qū)有個人影看起來很眼熟。

    她走近些，確定這個正在看甲魚游泳的女子確實是魚明珰。

    明珰手扶著一個幾乎空無一物的手推車，歪著頭看得非常入神。晨來和她打招呼，她慢慢地轉(zhuǎn)過臉來，反應(yīng)平平淡淡的，輕輕 hi 了一聲，繼續(xù)轉(zhuǎn)頭回去盯著那幾只很自在地游著泳的甲魚，問：“你看它們，還蠻可愛的，對吧？”

    晨來看著那肥嘟嘟的甲魚，心想可愛當(dāng)然是可愛的，生靈皆有可愛之處，但……“要是打算買回去的話……看著可愛是個很大的問題啊?！?/br>
    “我又不要買，只是看看而已?！濒~明珰說著才轉(zhuǎn)過臉來看晨來，笑了?！拔覄偛啪涂匆娔懔?，打算跟你打招呼的，可是先看見甲魚了?！?/br>